“诶诶诶麻烦让开一下抱歉抱歉！”清脆的声音在喧闹的宴会上炸开来。

陈绕皱起眉头，颇有些不耐烦地看向声音的源头。

一个身穿鹅黄色礼裙的女孩正以一种不可控制的速度向她冲来，陈绕避无可避，直直地被撞倒在地。

这可能是今晚上发生的最糟糕的事。更糟的是，那女孩手里拿了一杯酒。

陈绕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手忙脚乱的女孩，她一副要哭出来的委屈表情。

真糟糕，怎么做错了事比我还委屈。

陈绕轻叹了口气，顺势拿起离她最近的一张餐巾纸，开始擦拭自己被酒弄脏的价值不菲的礼裙。

“对不起。”女孩子用细如蚊蚋的声音说道，和之前莽莽撞撞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

陈绕摆摆手，她知道眼前的女孩，是许氏的千金。她不太愿意与商贾之家打太多交道，也就不做计较。

女孩不太懂她的意思，在她身边磨磨蹭蹭地不肯走。

陈绕深吸一口气，正打算平复心情好好跟这尊大佛说道说道，一转身就看到胖胖的许昌贵往这边走来。这边动静太大，惊动了正在周旋的许总。许昌贵对面的男人促狭地笑着说，准是你宝贝女儿又惹事了。

许昌贵看着陈绕的礼裙，惯用微笑中参杂了一丝尴尬，道：“小女不懂事，做事毛毛躁躁的，还请多担待担待。”

陈绕心中疑惑，按照身份资历，许昌贵是万万没必要这么恭敬的，她压下疑惑，扬起客气的笑容：“许总说哪里话，一条裙子哪里比得上我们的交情。令爱年纪尚轻，做事不稳重也是人之常情，没必要责怪。”

“哈哈哈哈，”许昌贵满脸堆笑，脸皱成一朵菊花，“那今天择日不如撞日，”他顺势拉过一旁拘谨的女孩开始介绍，“这孩子，许银杏，喜欢设计得很，我寻思着把她交给你管管，改改她的坏毛病。”

陈绕收敛了一点笑容，略微严肃地道：“您也知道我的规矩，不收徒，尤其是这样……”这样毛毛躁躁的孩子。陈绕打量许银杏一眼，女孩子的脸上红通通的，眼睛略带湿润，像一只小鹿，无辜极了。她不由得把话咽了下去，“……这样年轻的姑娘。跟着我可得吃苦了。年轻女孩都不太能吃得苦，许老板也不舍得女儿吧。”

“这……”许昌贵听懂了她话里的不愿意，遗憾地望着许银杏。

许银杏有些难过地垂下头，半晌抬起头，眼中的水意更盛了，她小声说道：“没关系的……”

陈绕心中莫名升腾起了一股罪恶感。

“我有个请求。”女孩试探道。

“你说。”陈绕回答得很干脆。

“接下来的晚宴，我可以坐在你身边吗？”

陈绕微微愣了愣，点点头，没有拒绝她这个略显突兀的请求。女孩欢喜地笑了起来。

陈绕喜欢安静，如果环境太喧闹，她宁愿出去吹冷风，她百无聊赖地坐在位置上，神情凝滞。

但许银杏耐不住寂寞，一直蠢蠢欲动想要找话题说话。陈绕从眼尾梢里看见她坐不住的样子，竟然生出了有趣之感。

“我该怎么称呼您呢。”她怯怯地开口。

“叫我陈绕就好。”陈绕简明扼要。

“好，陈绕……”一个很简单的名字从她口里叫出来仿佛也很费劲，陈绕倒是对她的脑部构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许银杏看着陈绕脏污的裙子，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会怎么处理你的裙子啊？”

“去换一条咯，”陈绕漂亮的眼睛看向心虚的罪魁祸首，“怎么，你要帮我洗吗？”

“不是，”许银杏脸红红地拼命摆手，“我只是……我只是想问问你怎么处置它。”

“带回家洗掉，洗不干净就扔了。”陈绕无所谓地说道。

“可我记得这是你自己设计的一条裙子，扔了多可惜！”许银杏瞪大了眼睛。

陈绕一怔，旋即慵懒地半躺：“我设计的又不止这一条，留不留无所谓。”

许银杏没有回答，默默点点头。

陈绕是清冷安静的性子，即使处在喧闹的中心，也可以做到“我独静”的状态。许银杏按下满腔的疑问，安静欣赏着冥想的陈绕。

助理把换洗的裙子拿来了，是陈绕设计的一条露背鱼尾裙，很衬她高挑的身材。

陈绕带着助理Jesse去了后台的厕所，换掉她脏掉的裙子。许银杏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眼神歆羡。

陈绕站在厕所里，麻利地脱掉了旧裙子，对着门外喊道：“Jesse，把裙子给我。”

无人应答。

陈绕又喊了一声：“Jesse你在吗？”

还是没人回答。

本应该在厕所外等着的助理不知所踪。陈绕心生疑窦，想打个电话却发现自己的手机也在助理手里。她皱着眉头拎起沾满酒气的裙子，着实不想再穿上。

正犹豫中，门外传来了一个弱弱的声音：“陈绕，你在里面吗？”

是许银杏的声音。

陈绕回答：“在里面。”

许银杏听着陈绕冰冷的声音，鼓起勇气说：“Jesse姐拜托我把裙子带给你，你，你现在需要吗？”

陈绕听着她的声音，有些疑惑为什么这姑娘在她面前总是很胆怯的样子，她放缓了语气：“好的，谢谢你了，麻烦递进来吧。”她将门打开一条缝。

许银杏小心翼翼地把裙子从门缝里递了进去，一个不小心，把门全推开了。

二人面面相觑。陈绕赤裸以对。

许银杏率先反应，捂住通红的脸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大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什么都没看到！”

陈绕又无奈又好笑，拉开许银杏的手：“都是姑娘，你怕什么？”

许银杏依旧紧紧闭着眼，嘴里小声嘟哝：“不行不行不行。”

陈绕无奈，遂关上门，迅速地换好衣服，拉开门，站在许银杏面前，声音里带着微微笑意：“现在可以睁开眼了吗？”

许银杏试探性地睁开了双眼，被眼前的陈绕惊艳得说不出话来。

太美了。黑色丝绒温柔地覆盖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剪裁得当的鱼尾裙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展现到极致。这个女人如同上帝精心雕琢的艺术品一般，不可能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傻了？”陈绕的手轻晃过许银杏的脸。

许银杏回过神来，红着脸摇摇头。

“走吧。”陈绕扔下轻飘飘的一句话，径直往前走去。

“好。”许银杏连忙跟在后面，一抬头，陈绕一大片雪白的脊背落在她眼中，她的脸更红了。

一进场，陈绕就收获了大片目光。一个目光精明，衣着花哨的女人状似亲密地挨近陈绕，滑腻地说道：“绕姐，你这套衣服是你新设计的吧，怎么比今天每套衣服都好看哦。”

那个女人许银杏认得，是今天发布会公司的设计总监，范倩。她也算是有才，但她的才华在陈绕面前就显得普普通通了。

“您过誉了，”陈绕淡淡地回道，“这条裙子不过是最简单式样的叠加，类似的款多得很呢。”

范倩脸上挂着奉承的笑容，不住地夸赞着裙子的方方面面。

陈绕懒得应付，带着许银杏走了。

她俩找到座位，许银杏发现Jesse坐在位置上，浑身僵硬。陈绕一个眼神都没给她，三人间的气氛有点尴尬。不过还好，她们一坐下，公司总裁和设计总监范倩就开始发表冗长的致辞，许银杏听得昏昏欲睡，猛一抬头，却发现身边的陈绕和Jesse都不见了。

长长的致辞终于结束，发布会开始了。陈绕独自回到了座位。

一个个高挑纤细的模特穿着新发布的服饰走上T台，许银杏开始认认真真地研究她们的衣着。

“怎样？”陈绕突然发问。

“什么？”许银杏一时没反应过来。

“评价一下。”陈绕环起双手，懒懒地坐着，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

许银杏有一点为难：“这是范倩老师的设计，我一个新人好像有点不太好评价。”

陈绕微眯起眼：“你不是还想拜我为师吗？怎么喊我喊大名，叫别人老师却叫得那么起劲儿呢？”

不是你自己让我喊你陈绕的吗。许银杏默默腹谤。

“说吧。”

“我觉得，好看是好看，但过于张扬，元素也过于繁琐了。不过这是她的设计亮点也不一定。”许银杏斟酌了词句，尽量不暴露自己不太喜欢范倩的事实，慢慢说道。

“不错，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陈绕点头，“设计如人，设计一件作品，就好像在和一个人交流沟通。透过作品，我们能看出设计者的想法和性格。范倩有才华，但过于想炫耀出来了。并且，假如你关注她的话，就会发现，她最近几次设计都没有大突破。”

许银杏疑惑：“不创新？”

“不创新是设计者的大忌，”陈绕表情严肃，“不仅如此，她发现自己设计出的那一类衣服吃香，就不停地吃着老本，挖掘过去设计的红利。”

许银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中小雀跃起来——和大神不喜欢的是同一个人！

最后一个模特走过，陈绕突然冒出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留下来吧。”

“什么啊？”

“假如你愿意做助理的话，留在我身边。”陈绕语气平淡地说道。

许银杏欣喜若狂，天知道她多想留在陈绕身边。她没做多想，连连点头：“我愿意，我愿意，什么时候开始上任，明天吗？”

“明天是休息日。”陈绕轻笑着拍了一下她的头。

许银杏不好意思地笑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那Jesse姐呢？”

“这你就不用管了。明天收拾收拾，后天来我办公室报道。”

“好。”许银杏忙不迭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