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妈妈来电的那瞬间,苏木心里有了极为不好的预感,迟疑了许久,才颤抖着接通电话。
果不其然,独自一人在老家生活的奶奶摔了一跤,人没了。
苏木愣愣地挂断电话,点开软件购票,提交丧假申请。当天夜里十点多,苏木搭上了开往家乡小县城的火车。
躺在狭窄的硬卧上,火车晃荡的声音不绝于耳,苏木毫无睡意,发呆般盯着上铺的床板。
明明上周末还给奶奶打电话,聊天中奶奶还笑着说自己身体很好,叫她不用担心。
奶奶骤然离世,一切好像都不真实了。不真实到苏木反应不过来,好像不是那么悲伤,也哭不出来,整个人就是闷闷的,又空落落的。
苏木脑海中不断闪过幼时的片段,恍然中睡着了,颠簸中似乎又醒了。眼泪不知不觉中滑落,第二日苏木整理床铺时,摸到枕头,触手湿凉。
苏木跪在铺上,举着手,茫然了许久,最终轻轻地叹了口气,下铺去擦了把脸。
彼时,天还未大亮,车厢里的打呼声仍在此起彼伏,苏木轻手轻脚地在车窗边坐下,沉默地望向远方。
又熬了五六个小时,外面阳光正盛,火车终于抵达县城。跟着人群,上了来往于县镇的公交。
弟弟苏彬早等在镇上,两人相见,只是点点头,便上了车,一路无言。
车子刚刚抵达村口,苏木就听到了唱悼声。家门口已坐满了来吊唁的人,纸钱的灰烬在空中漂浮。
苏木的爸妈和弟弟苏彬在郑州定居,昨日事发,立即开车赶回老家,昨夜里就到家了,然后着手起白事。
苏木跟眼熟的长辈打了个招呼,就被唤着去洗菜刷碗。白天忙着打下手,指哪打哪,夜里唱悼声时不时响起,接连三日,苏木都没睡到个好觉。
第四日,苏木奶奶要送去县城火化,然后下葬。送葬车队凌晨两三点出发。人还未到齐,苏木坐着大门口,看着车灯明灭,抵不住睡意,沉沉地睡了会。
不知过了多久,黑夜中有人猛地推了她一把,训道,“快走!前面的车都出发了。一点都不上心。”
苏木浑浑噩噩地跟着人群上车,困到头疼,难受地闭着眼,却听到同车的长辈在议论她。
无外乎就是,苏木由奶奶亲手带大,如今人去了,竟不见她掉一滴眼泪,心真狠。
此般言论,这几日听了多回。更有甚者,奶奶辈的长者直接不满道,“你是你奶带大的,咋就不能哭一哭了?”
苏木沉默。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哭不出来。看着来吊唁的人几乎都能嚎几嗓子,她自嘲地想,或许自己就是冷血吧。可是人都没了,哭又有什么用。
身前一人承受了数年孤寂,身后才像模像样地得了几日热闹,就连这最后的喧嚣更多都是对活着的人慰籍。
苏木侧头,假装听不到那些刺耳的言论。
火化下葬,不到午时就结束了。离去时,苏木看着爷爷旧坟旁的新坟迟迟没有转身。
“木木,走吧。”
苏木妈妈拍了拍她的肩膀催促,苏木应声,缀在大部队末尾离开。
苏木想,山间林木茂盛,鸟鸣不断,还有早已逝去的亲人相伴,再也不用孤零零地守着空荡荡的房子,盼着儿孙回家,或许也是幸事。
奶奶,再见了!这辈子多谢您。下辈子别再做我的奶奶了,承你多年养育之恩,却未能尽孝,终归是晚晚不孝。
当晚,除了自家人,吊唁的人皆已散尽,徒留一片狼藉。苏木和妈妈收拾了一夜,才收拾干净齐整。
此间事了,苏木咬咬牙改签了软卧,再次踏上了打工之路。
火车启动时,苏木望着窗外,她想,自己再也没有家了。
苏木自幼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爷爷早在高考前得病离去。苏木大学四年,寒暑假必回村子和奶奶一起生活。毕业后,留在上海工作,每年能回去的时间少之又少。
苏木爸爸妈妈多次提议让奶奶去郑州生活,奶奶去了一次,待了三个月,拼死拼活都要回老家。爸爸妈妈劝说不动,找苏木游说。
电话里,奶奶苍老的声音嘟囔道,“小妮,晚晚,俺想回家,搁这哪哪都不舒坦,俺不想搁这待了。”
语气竟有那么些委屈,苏木心酸,当即叛变,“好,那就回家。我过段时间就回去看你。”
索性奶奶身体硬朗,一个人也能生活。就这样,她一个人守着空房子,盼着春节的那几日相聚,过了数年。
以前奶奶在时,苏木受了委屈,总会打电话和她说说话。每年也会攒下年假,回去陪奶奶几天。
奶奶在,尚有家,奶奶不在了,连可以回的家都没了。
苦涩难以言喻,苏木躺倒蒙头就睡。这几日又累又困,疲倦不堪,不一会苏木就睡沉了。
哐当!火车颠簸,苏木被晃醒,半睁着眼睛,翻个身准备继续睡。
意识朦胧间,余光瞥见车厢门处挂了个黑影。
!!!
心跳飙升,睡意全无,定睛一看,又什么都没有了!
心脏还在剧烈跳动,苏木慢慢地缓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胸口,默念道,没事没事,看岔了看岔了。然后把头埋在被子里,继续睡觉。
次日七点多,苏木就回到了租的小屋,看了看时间,想了想还是决定好好洗漱一番,销假老老实实回去搬砖。
苏木在一家跨境电商公司工作,公司只给两天的旁系丧假,多请假一天即多扣一天的工资。考虑到甚少的积蓄,不到八点半,苏木就认命地踩着单车,奔向公司。
忙忙碌碌又一天,晚上下班后,苏木无甚食欲,打算直接洗漱睡觉。却在搽身体乳时,发现胳膊和大腿上的淤青和细小的伤口。
回想了好一会,都未想通这些伤痕怎么来的。许是不小心磕到碰到了吧,苏木只得自我开解。
唉!时运不济,苏木叹气!
苏木瘫倒在阔别几日的森林绿毛毯上,左卷右卷把自己裹起来。天大地大,睡觉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