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那只巨大的深蓝色眼睛的瞬间,一股巨大的恐惧和颤栗瞬间席卷全身。
那是刻在基因里的恐惧,没办法控制和避免。
被这眼睛看着的一瞬间,脑海深处传来剧烈的疼痛,仿佛有无数细密的针在脑海中游走穿刺,已经生出的皮肉又迅速地一片片脱落,露出红色的血肉,甚至于森森白骨。
然而,一股柔和的白色光芒始终笼罩着舟自衡,在白光的流转中,白骨又再度生出血肉。
杨斐、丁迎和柳溶溶的口鼻中都渗出鲜血,他们的能力已经用到了极致,全部笼罩在舟自衡的身上。
舟自衡独自直面着“它”,该要承受着多么巨大的压力。
舟自衡死死盯着“它”的眼睛。
校长说过,不可以看“它”,不可以直视“它”的眼睛。
但是,如果连看都不敢看“它”,又怎么可能打败“它”呢?
舟自衡的眼皮也被腐蚀得血肉模糊,仍死死盯着“它”的眼睛,嘴唇轻启。
“幻术,牵丝戏。”
他的幻术,其实也是一种精神系的能力,作用于对方的大脑之中,否则,怎么能让对方看见他所编织的幻梦呢?
而这,就是他新开发出来的能力使用方式,牵丝戏。
只见,这些半透明状的液体之中,竟然凭空生出无数银丝,如同傀儡戏中牵引着木偶的丝线,牢牢拉扯住那些翻滚的内脏和肠子。
那些内脏和肠子更加用力地跳动起来,却无论如何动弹不得,它们挣扎着,跳动的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砰砰,砰砰,仿佛快要爆炸的心脏。
舟自衡的眼耳口鼻中都渗出鲜血。
而他对面的那只巨大眼睛,“它”的眼睛中竟然也渗出黑红色的鲜血来。
攻击!
就是现在!
季青临十指拨动,他目之所及的一切脏器和肠子都大幅度翻转起来,纠缠在一起,有的被生生扯断,破碎的血肉和鲜血淋漓而下,如同一场血雨。
小孩儿的红色机甲平举双臂,子弹火光四射,炸得红色脏器肉碎纷纷。
赵慨慷脚下踩着一块碎肉块一跃而起,一路踩着碎肉而上,一拳又一拳,将小山似的脏器击得破碎。
几株巨大藤蔓自下而上沿着红色的肠子生长攀援,接触到的一切都被绞得粉碎。
一点金色亦借着藤蔓攀援而上,一路蔓延上去。
“它”发出一声难以名状的嘶吼声,这声音仿佛是从他们的脑海深处响起,要将他们的每一个细胞都搅得粉碎。
直面这冲击的舟自衡伤得最重,那一瞬间,他感到自己体内的脏器全部破裂,血水混合着肉块从他的口鼻中涌出来。
黑暗,目之所及是不透光的黑暗。
他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了。
舟自衡不甘心地向后倒去。
丁迎和柳溶溶口中也大口大口吐出鲜血,向后仰倒。
不行,不能在这里停下。
他是治愈系,他可以救回他们的!
杨斐用尽最后的力气,抓过一团漂浮着的巨大内脏,一口一口,如同野兽一般撕咬着,生生吞入腹中。
他的手、整张脸上、身上都布满黑红色的血污,黑红色的鲜血从他嘴角流淌而下。
剧烈的能量在他体内冲击着,要把他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根血管,每一块肌肉都撕得粉碎,然而柔和的白光又笼罩着他,破碎的身体不断重组。
“治愈,枯骨生花。”
柔和的白色光芒如同花朵一般,在这诡异怪物的体内一朵接一朵绽放,花瓣舒展开来,包裹着他的同伴们,他们破碎的内脏一点一点重新拼接,露出的白骨一点一点被新生的血肉重新覆盖。
仿佛有一只温柔的手,轻抚着他们的额头,驱散他们脑海深处的疼痛。
舟自衡再度睁开眼睛,死死盯着这巨大的蓝色眼睛。
舟自衡的眼睛中不断地滴落鲜血。
蓝色眼睛中也不断有浓稠的黑红色血液涌出。
四次都是散落的肉块在坠落,季青临等人踩踏着肉块借力,纷纷聚拢在舟自衡身边。
每个人都握紧拳头,对着这巨大眼睛伸出了手。
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大的眼睛炸裂开来,腥臭的血液溅在每个人的脸上、身上。
随着这眼睛的炸裂,这巨大的诡异生物发出一阵尖锐的吟啸声,透明的身躯一寸寸裂开,里面半透明状的液体和红色的内脏碎块纷纷向下掉落。
他们成功了!
他们杀死了这怪物!
周身被挤压的感觉消失,没了这些液体包裹,向下看去,脚下是无尽深渊。
“糟了!快离开!”赵慨慷大喊道。
舟自衡已经耗尽气力,无力地和漫天血雨碎块一起掉落下去。
季青临牢牢抓住他的手腕,两人一同跌坠下去。
“舟儿,青临!”
一根藤蔓卷住两人的腰,把两人缠在一道树木般粗壮的藤蔓上。
只见这藤蔓飞快地向上生长着,延伸至上方的一道绵延白光。
是出口。
“快爬!”吴厚嗓子劈叉,大吼道,“我坚持不了多久了!”
他双手双脚攀在藤蔓上,拼命向上爬去。
与此同时,藤蔓生出无数枝条,把散落各地的赵慨慷、杨斐等人一一抓了过来,缠在藤蔓之上。
所有人都铆足了劲向上爬。
他们都已经是遍体鳞伤,精疲力尽,但是绝对不能停下!
稍慢一点,就要被脚下的深渊吞噬了。
好不容易打败了那怪物,怎么能死在这里!
舟自衡和杨斐已经彻底脱力了,由季青临和赵慨慷背着向上。
舟自衡此刻的精神完全处于混沌状态,半闭着的眼睛朦胧地看着周围一切。
碎肉块如雨般跌落下去,其中还有一些面色惨白双目紧闭的尸体,也随着这血雨一并向无尽深渊坠落。
一具尸身面上仿佛带着温和的笑容,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黑色的碎发在他的脸侧飘拂,他已经死了,苍白的面上却带着笑。
男人的尸身仰面跌落下去,很快,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校长。是校长。
虽然他只见过校长已经被侵蚀变成了怪物的模样,但他还是认出来了,这是校长。
舟自衡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校长,再见。
谢谢你。
谢谢你为我们搭建的庇护所,谢谢你,独自和“它”抗争了这样长的时间。
众人一个接一个,爬出了那绵延的白光。
吴厚上去之后,向下探身,拉着舟自衡的手,把两人拽了上去。
粗壮的藤蔓完成了它的使命,向着深渊坠落。
“啊,我们活下来了!”
吴厚仰面躺在地上,望着湛蓝天空,开心狂笑,但是很快就没了力气,瘫在地上喘气。
是啊,他们都活下来了。
太好了。
十来个人横七竖八躺在地上,享受着这得来不易的宁静。
“天使,他们回来了!”
“回来了。太好了,太好了。”
许多治愈系的异能者们从家里走出来,围拢在这边,看着他们久别的同伴,和这些勇敢的能力者们。
柔和的水一样的白色光芒笼罩着他们,从里到外治愈着他们的伤口。
好温暖,好舒服。
仿佛被母亲温暖的怀抱包裹着,被温热的泉水浸润着,从内至外,获得新生。
疲惫和伤痛,都消失不见。
舟自衡闭着眼睛,陷入深深的沉睡。
“带他们回去休息吧。”天使带着温和的笑意,“等他们醒来,一定要多谢他们。”
...
舟自衡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是在柔软的床上。
“我睡了多久?”
“三天。”季青临牵着他的手,两人十指相扣,并肩躺在床上,感受着阳光拂过眼皮,许久没有过这样的安宁了。
“起来吧。”舟自衡腾一下坐起身来,“洗个澡,都臭了。”
经历了这些恶心的液体、血、碎肉,浑身上下都臭烘烘的。
他们太累了,天使他们也只简单给他们擦了一下脸,并没有帮他们清理。
浴缸里放满温热的水,再放一颗泡泡浴球,粉色的泡泡浴球一沉下去,咕咚咕咚冒出一浴缸粉色泡泡。
舟自衡躺在里面,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喟叹。
舒服。
季青临迈开长腿,坐进浴缸另一头,这浴缸坐两个人还是有些挤了,浴缸里的泡泡溢出一地。
“太挤了。”舟自衡的脚踩在他大腿上。
季青临拉着他转过来,坐在自己身上,“这样就不挤了。”
舟自衡笑,放松身体整个人靠在他身上,“那你给我洗。”
季青临用手舀起一捧水,浇在他胳膊上,慢条斯理给他一点一点擦洗。
...
“他们醒了吗?”
楼下,丁迎和柳溶溶提着一大箱东西进来。
这几天,吴厚他们都陆续醒了,睡的最久的是舟自衡和杨斐。
杨斐也已经醒了,正和大家一起围坐在餐桌前。
“杨斐,你醒啦?”丁迎和柳溶溶开心地给他一个拥抱,杨斐有些不好意思地扶了扶眼镜。
“舟自衡还没醒吗?”丁迎和柳溶溶看着楼上,她们都很感激舟自衡几人把她们救出来,“我们还想去谢谢他呢。”
“应该醒了。”
吴厚抓着一个鸡腿,早上听见楼上的水管放水呢,不过这么久没下来,俩人不定在上面干嘛呢,吴厚道,“两人今天估计是不打算下来了。”
有情饮水饱,饭也不必吃了。
“我们带了早饭。”丁迎和柳溶溶把一个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蛋糕、咖啡,琳琅满目的早饭。
“哇,太好了。”吴厚开心地帮忙摆放。
“这些是送给你们的,谢谢你们救了我们。”丁迎把另一个盒子往前推了推,“都是一些小道具,你们慢慢琢磨吧。”
她们是治愈系异能者,救了人,有时候病人便送些稀奇古怪的小道具给她们,攻击的防御的,或者单纯好玩儿的都有。
丁迎和柳溶溶挺喜欢他们这群人,热热闹闹的,“我们能留下来一起吃饭吗?”
“当然了。”吴厚拉着她们坐下,“饭就要人多吃才香呐。”
楼下笑声阵阵。
楼上却是一室寂静。
季青临坐在床上,舟自衡抬起一条腿,踩在他大腿上,“季老师,你上课讲的我都没听懂,能给我补习吗?”
季青临的目光沿着他的腿一路往上,“我要收补课费的。”
“补课费贵吗?”
“挺贵的。”
舟自衡的足尖慢慢向上挪,轻轻踩了踩。
季青临握住他的脚踝,一拉,舟自衡整个人跨坐在了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