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林鸿的话音一落地，那帮人便行动起来。

巨大的恐慌蹿至头顶，黑暗中的盛林鸿面目模糊，但齐星从他眼中泄出的光清楚地着意识到，盛林鸿这是要杀人。

难道是要把他们从楼顶推下去？

黑衣人的举动立马验证了他的预感。

没了还手之力的齐星和周凯越被那些人像托运尸体般拖上楼顶天台，这里原本应该是要作为屋檐，只向外伸出去一两米，和楼梯一样没有围栏遮挡。

夜色深沉，在山的遮掩下，城市的灯光照耀不了这方天地，天空黑得不见一颗星，齐星转过脸往下望，六层楼的高度不至于让人触目惊心，但肉身从这掉下去，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齐星都没察觉周凯越什么时候握紧的他的手，大概在真正的死亡面前，毫无畏惧的人还是少，齐星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周凯越摩挲着他的手掌，凝视着他不自觉蓄了泪的眼，环境太暗，齐星不清楚周凯越是不是对自己露出一个笑，他说：“没事，我在，要死就一起死吧。”

就这么死了周凯越当然也不甘心，他好不容易才和齐星重新在一起，他们以后还有那么长的人生，他想和齐星长长久久地走下去。他不是第一次面对死亡，在南城河的绝望里老天爷给了他一次机会，那这次还会那么幸运吗？还能有机会吗？

眼泪从眼眶落下，齐星的视线得以清晰，他望见了周凯越眼中对自己的爱与留恋，齐星忽然无比愤怒，他不能死的这么不明不白，也不能把无辜的周凯越牵连进来，他愤然转头冲盛林鸿喊道：“你到底为什么要我的命？”

“想知道？”盛林鸿站在他面前，目光从上到下地俯视他，咬着牙从嘴里挤出几个字，“那我就让你死个明白。”

他指着楼顶到楼下的距离，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了般发声艰难，“我儿子盛杰就是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的，没死，痛苦了两天才咽气。”

盛林鸿闭上眼抬起头，此时他面上狠戾决绝的痕迹荡然无存，剩下的唯有作为父亲的孤独与绝望，他是个重情的人，老婆几年前过世，就留下这么个儿子。

当老子的眼里有滤镜，他觉得自己的儿子特别优秀，长得跟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脑子怎么那么聪明，从小学习就好，为人父母的天性，听到别人夸奖自己孩子聪明有出息比挣多少钱都高兴，盛杰还靠自己的努力，有了医生这么体面又稳定的工作，盛林鸿的家业是摸爬滚打攒下的，深知其中的不堪与不易，他就想儿子这一辈子平平安安稳定度日，早点结婚抱个孙子。

结果齐星一脚让他盛家断子绝孙，可这事确实是他儿子错了，他也想不通自己要啥有啥的儿子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他只得生生忍下这口气，但他儿子彻底毁了，他一闭眼脑海里就会出现这两年盛杰疯疯癫癫的样子，哪个父亲能忍受这种非人的折磨，可他硬是受下了，他把生意全放下，亲自照顾儿子的生活起居，眼看着儿子有了好转。

然而现在他儿子没了，盛林鸿一闭眼就是儿子倒在血泊中的恐怖画面，还有在医院里吊着一口气求活不成要死不得的痛苦，一想到这他的心就绞痛到难以呼吸。

但他还不能死，他还要把害他儿子这样的人拉去给他陪葬，他什么都不要了，当杀人犯又怎样，他绝不会让齐星活着。

他已然失去理智，把死了儿子的账全算在齐星头上，这根本就是强加之罪，是盛杰自己先做错了事，又受不了打击变得失智。

听闻盛杰的死讯齐星内心也十足震动，怎么会死了？

“都是你害的，我要你也死！”盛林鸿的声音有如死神，在此刻缓慢地宣布着对齐星的判决。

齐星无法得知盛杰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周凯越是无辜的，整件事都与他无关，他慌忙喊道：“你要我死就死，你把他放走，关他什么事！”

盛林鸿的视线转移到齐星身边的周凯越，都到这个地步了，杀一个人和杀两个人差别不大，他漠不关心道：“那只能算他倒霉，自己送上门。”

到这他也看出他俩的关系了，他瞥了眼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对齐星说：“便宜你了，有人陪你一起上路，你还能不孤单。”

齐星死命摇头，“就我一个人的事，与他无关，你留他一条命。”

盛林鸿似乎被他说动了，或是想到了个更好的主意，他朝按住周凯越的两个人给了个眼神，那两人立即将周凯越提了起来，盛林鸿于是给了齐星另外一个选项，“如果你选择自己跳下去的话，那我可以答应你留他一条命。”

这句话让齐星和周凯越皆是一愣，但齐星没一点犹豫，不需要思考地应下了：“我答应你！”

周凯越同一时间开口，“我和他一起！”

话音在安静的夜里撞击到一起，两个人都望向对方。

齐星既已做出选择，那两人便将周凯越带下了天台，周凯越奋力摇头挣扎，吼齐星的名字。

齐星望向他的眼里淌着泪，那时候他能为了周凯越放弃“纵”，可此时他才意识到他爱周凯越爱到可以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如果真的没有他法，那就让他一个人去死吧，反正他齐星除了周凯越也没有人爱，没人会在乎。

可周凯越以后会很可怜吧，他那么爱自己，他们才重新在一起。

齐星舍不得。

生离死别的感人戏码消磨着盛林鸿仅剩的一点耐心，他的儿子什么都没有，多可怜，多无辜，而这个齐星死到临头还有人来陪他送死，盛林鸿不耐烦道：“你选的，你自己站上去。”

齐星自己跳下去和被他推下去的性质盛林鸿当然能区分。他在江湖上行走多年自然谨慎，他手上亮出一把刀，细长刀刃在黑暗中闪现一道寒光，显出它的锋利，盛林鸿把刀尖抵到周凯越脖子上，一面扯着周凯越一面对齐星道：“你自己跳下去，别想耍花招，你有多余的动作我这刀就会下去。”

周凯越毫不畏惧地冲齐星喊：“别去！我没事！要死我和你一起死！”他的喉结由于说话的动作被刀渗出血。

齐星的眼被那血刺痛了，他身边的人慢慢退开，齐星用尽力气让自己站起来，他的脚沉重地像灌满了铅，抬起来都无比费力，他用了很久才缓缓往前踏出一步。

山野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把他的头发和衣服都吹乱，齐星的身体仿佛被风吹得摇摇欲坠。走到天台边缘，说来也怪，他的双眼好像一下清明，能将暗夜里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包括四处还零散分布着几个烂尾的别墅楼，周围一片一片约半人高的草丛，前面是一座山将热闹的城市与此地隔绝，不会有人知道这里发生着什么。

恐惧肯定是有的，但这个时刻反而没先前那么强烈了，周凯越能没事就好，齐星安了安心，稳住身体重心，缓慢地回头望向周凯越。

在他往前的过程中，每一步都伴随着周凯越剧烈的挣扎和狂吼，齐星还没跳他的喉咙就被刀划破了，盛林鸿暂时性的把刀移开了些，让人又给了他几拳几脚，不再给周凯越出声的机会。

越是到这个关头，盛林鸿的耐心越是告罄，他举着刀催齐星道：“你快点！”

就在这时，突如其来的数道警车鸣笛声从山的拐角响起，惊得整个山林都震了几震。

警笛的震慑力太强，在场的人都被惊住。周凯越在这个间隙瞅准盛林鸿拿刀的手一下猛扑过去，冲齐星喊道：“齐星回来！”

生死攸关的关头，齐星抓住一线生机迅速往回抽身，离他最近的两个人反应过来想把他抓住，齐星恢复了点力气，猛地撞开了，但他从天台上跑下来没几步还是被人又抓住了。

警笛声越来越近，慌乱中压根分不清到底有多少辆，但足够把人吓破胆了。那帮人也并非亡命之徒，此情此景不害怕才怪，而且盛林鸿在与周凯越缠斗争夺那刀，没人镇场，那些人慌得在留下来和赶紧跑之间没了主意。

盛林鸿不愧是老手，许多年没动过手，身手却还在，周凯越受了伤，和他打起来都制服不了对方，盛林鸿得空冲抓住齐星的人大吼：“把他杀了事我来担！”

那两人没动也没松手。

警车在院子里停下，众多脚步声响起，大灯往楼上打来，被光照到的人腿都打了颤，警察拿出喇叭喊：“楼上的人你们被包围了。”

威武的声音被扩音器扩大数倍，听了就让人腿软，盛林鸿的手下全耸了，纷纷缴械投降，只盛林鸿绝不会让到手的齐星飞了，哪怕被警察抓到，他也得把齐星给弄死。

他用尽浑身气力一把将周凯越掀开，紧握住手里的刀就朝齐星冲了过去。

“小心！”

周凯越一声破音的叫喊划破了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