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槊此话一出,药铺陷入诡异的寂静。
“啊,这,我只管救人,什么身份不重要。”秦郎中第一个反应过来。
“这么弱,也没法押送吧,难道还抬着他?”梁佑看看那人又绑又吊的半边身体。
“我什么都没做过,真的,衣服里缝着我的身份证明,丰水县人氏,我还是个童生。”
中年人慌不迭地扯自己衣服,他的一半衣服因穿不进去,压在身下,一只手扯不出来。
“你别激动,先不用看身份。”梁佑阻止他乱动,询问道,
“你在山上,是跟那些流寇一起的吧?如果什么都没做,跟着他们躲什么?”
男人抹了把脸,像是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接连唉声叹气,就在梁佑都要懒得听时,才道,
“不才柳文元,此次灾荒我欲带舍弟投奔友人,路上却遇到他一众狐朋狗友,非要和他们一道。
我放心不下,只能陪着,他们在青牛镇所为,我劝诫过,却差点招来殴打,因舍弟参与其中,我……唉!”
“不管你什么身份,因为什么原因,稍后我会把此事报给里长,怎么安排由他来定。”
秦槊一锤定音,不再关注那人,转而对秦郎中道,
“伯父,麻烦您给梁佑把一把脉,我观他气色不佳,看如何加以调理。”
“哦?”秦郎中闻言,仔细打量梁佑,抚须道,
“眼下泛青,脸部浮肿,佑哥儿昨晚没有睡好啊。”
梁佑看不到自己模样,不过没睡好倒是真的,每次梦到那些都很耗神。
“来,坐到这边,我给你把把脉。”秦郎中领他到桌前。
梁佑没看过中医,知道号脉要搭手腕,便把袖子往上一撸,伸出白皙的胳膊。
秦槊上前一步,把他扯到胳膊肘上面的袖子往下拉了拉。
秦郎中摇头失笑,手指搭上手腕寸口处,片刻,他敛了笑意,
让梁佑张口,查看后又问道,“最近可是病过一场?”
梁佑点头,见他眉头蹙得紧了,心里有些忐忑,他不会有什么严重的疾病吧?
这里可不是现代,若是来一场大病,除了吃药可没其他治疗手段。
“我观你性情洒脱,少年意气风发,怎的还情志不舒,气机郁滞?”
梁佑闻言眸光微动,随即莞尔一笑,调侃道,
“伯父是第一个说我性情洒脱的人,不过,少年也识愁滋味啊。”
秦郎中点点头,移开手,“年轻人底子好,生场病也只是虚了点,注意饮食,多休息即可。”
梁佑斜睨旁边的秦槊,正想说他身体好着呢,就听秦郎中又道,
“我给你拿一些理气开郁,调畅气滞的药,定要每日煎服。”
梁佑闻言如丧考妣,他最怕吃苦药!虽然不喜,却没有拒绝。
他的情况特殊,到底是自己影响了这具身体,还是原主性情所致,也说不清楚。
能查出问题,说明秦郎中有两把刷子,他就试试中药。
秦郎中下了结论后,秦槊眉心紧锁,看着比梁佑这个当事人还担心。
见梁佑苦着脸答应吃药,他微不可察地松口气,见秦郎中去抓药,对梁佑道,
“你去看看柱子那边的情况,顺便买些礼品,我们等下去拜访里长。”
梁佑听话起身,正要走时忽然道,“买礼品的事你做,我哪知道给里长送什么?”
见秦槊答应,却站在那里不动,疑惑道:“不一起吗?”
“你去吧,我要先到镇那头看看马槽、食料。”
梁佑微耸肩,独自出去,心里暗想,真是小心眼。
这次吵架后,秦槊话都少了些,还不一起走,去看马槽不也可以同时出门吗?
梁佑溜溜达达往菜市方向去,路过水果摊,买了些梨子和杏。
离老远就见一堆人围在一起,再看那些卖山货的摊子上,果然没人。
梁佑走近了,听到柱子的声音在人群里传出,
“你们别急着问,我只是替东家广而告之,具体价格还得等开业后才知道。
放心吧,东家人好着呢,往后你们只管打猎采集,不用出摊子就能换钱,多省心啊。”
梁佑笑笑,走得远了些,他在跟前反而不好,看到糕点铺子,进去给秦郎中买了一些。
对方把他当小辈,他还不知道人家名号呢,估计秦槊也没想到这茬,等下要跟柱子打听打听。
梁佑两手拎着东西,站在街边等柱子过来,他觉得自己挺低调,却不知镇上的商贩们都在瞅他。
米铺老板走到一个卖山货的旁边,扯扯他袖子,让他看梁佑那边,
“要收山货的是不是那位哥儿?我看这几天柱子总跟他们在一起,是他的新东家?”
柱子在客栈工作,是镇上的熟面孔,一条街上的邻居,客栈停业无人不知。
“他来逛悠两三次了,也不买,可能在打听行情,就算要收,咱也不好问到他面前去。”
卖山货的汉子看了那边一眼,这哥儿还跟他打听过价格呢。
“那可不,昨天牛车,今天马车,一看就是有钱人,真做生意也是请人打理,哪会跟你们讨价还价。”
卖菜的女人闻言加入进来,用下巴挑了下梁佑的方向,
“自从出现在镇上几乎天天来,买多买少的极少空手,普通百姓哪会这样花钱。”
她拍了拍身上的围裙,半染风霜的脸上满是落寞,
“都是命哦,我家哥儿也是这样的骨架,好不容易嫁出去,被婆家当成男人一样扛活。”
待柱子脱身出来,见梁佑等在路边,刚到跟前就被递了一颗梨,
“解解渴,在水果摊上洗过了,可以直接吃。”
两人边聊天边往药铺走,问到秦郎中的事迹,梁佑得知他叫秦知,只有一个儿子。
那天见里长对他那么客气,因为他儿子秦决明,是州府大人的私人郎中。
秦槊还没回来,梁佑让柱子拿水果分给大家吃,连躺着的“流寇”柳文元都分到了。
这人知道自己要被送官后,就消沉下来,看谁的眼神都格外幽怨。
“梁佑,跟我去付钱!”
刚迈进门的秦槊,一眼锁定正坐在桌旁啃水果的梁佑。
“你身上不是有钱吗?要买什么礼品十几两银子还不够?”
梁佑被扯着手腕往外走,待看清走的方向,他心里一动,抱住秦槊胳膊惊喜道,
“你不会已经买下那家客栈了吧?!”
秦槊被他拽着,转头看向他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笑脸,打趣道,
“还没买下,这不等你去付钱吗?”
梁佑开心地蹦了下,总算有个落脚点,每日往返秦岭村实在不方便。
“快说说,还没去拜访里长呢,怎么忽然就买下了。”
“我路过客栈时,见老板正从里面出来,往门上贴出售告示。
据他说,原本要出租的,可收到他儿子来信急需用钱,让他筹借,他便决定卖掉。”
“价格呢?你别一副急着买的样子,让人抬高了价格。”
小钱上大手大脚无所谓,但是,接下来他们要不少本钱,不能完全用来买店铺。
秦槊伸出两根手指,见梁佑也跟着他伸出两根手指的傻样,捧腹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