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敏才不理解,在她看来,她们四个虽然性格不同有矛盾,但平日里感情还是挺好的,窦初翠是爱耍大小姐脾气,但给她台阶也会很快下来。
为什么汪善会对窦初翠抱有恶意呢?
应恣生见女生脸色难看,也不再多说,他被孙策划带到了入口右侧的庄园长廊里,一会就从这里走过去。
孙策划很忙碌,他一会指导着三位伴娘要如何拉裙摆才能更好看,一会又去叮嘱端戒指盘的工作人员,千万不要提前上去。
“孙策划。”应恣生突然问,“您在吉时庄园工作多久了啊?”
孙策划愣了下,似乎从来没有人问过这个问题,“我也不记得了,应该是很久了。”
“咱们吉时庄园平日里生意很好?”应恣生笑着说,“我看其他草坪上都有新人,还好我们约得早。”
孙策划连连点头,“可不是吗!我们吉时庄园别的不说,就说这环境,这婚礼流程,都给您安排得妥妥贴贴,咱们的化妆、摄影都是专业的……”
“对,我很满意,下次结婚还找您。”应恣生附和。
“那是自然……”孙策划一顿,惊讶地抬眼看向应恣生,一下子变了神色,“您怎么能说这种话呢?在我们吉时庄园结婚的新人是不会结第二次的,您可千万别再说这种话了。”
应恣生笑了两声,慢悠悠道:“和您开个玩笑,别当真。”
孙策划严肃地说:“您可千万别在吉时庄园开这个玩笑了。”
他看了眼手腕上的表,掐着时间道:“咱们过去吧。”
汪善和“窦初翠”提着裙摆,丁敏才在发呆,被孙策划推了一下才回过神,恍惚地跟在一侧。
眼神落在“窦初翠”身上。
她现在脸很普通简单,轮廓五官都平整得像是铅笔画,没有情绪,也没有生机。
而汪善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对“窦初翠”的不同欣然接受。
丁敏才怔怔匆匆地追上前面人的脚步,心中凉了一片。
司仪也是吉时庄园安排的,站在最前方,边上站着丰濯,也换了一身西装,显得更挺拔高大。
他站在白玫瑰前,肤色很白,衬托得眉眼更浓郁,如夜色,更如黄泉河水,叫人沉溺。
应恣生的脚步不由自主放慢了,他听见孙策划叫新娘父母过来。
施今遥站在他身边,拉着他的手挽上自己的手臂,打趣道:“本来想做你男朋友,没想到先当了爹。”
“小叔叔,你有点道德。”应恣生勾着唇,避开丰濯的视线。
另一侧,韩欣乐却紧张得发抖。
应恣生观察到,她的视线一直不受控地落在客人席位上。
是看到了什么熟人吗?
应恣生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这些站内的npc如果是黄泉中转站的鬼魂扮演的,那他们迟早会碰见认识的人,这样不会出现徇私枉法的行为吗?
还是说,一旦进站做npc,就会被消除记忆?
他转头看向丰濯。
哼。
那人眼底含着笑,勾着唇角,根本看不出半点别的情绪。
这老鬼不会把这站的角色扮演当真了吧。
在孙策划的指挥下,应恣生挽住了施今遥和韩欣乐的手臂,在婚礼进行曲中一步步走向丰濯。
按照流程,他会在最前方从施今遥手中接过他的手。
结果刚走到一半,那人就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
“你干吗?”应恣生压低声音问。
丰濯:“我的新娘太漂亮了,忘记了流程。”
他笑着从施今遥手中直接拿过应恣生的手,对着新娘父母微微颔首后就径直往前走。
应恣生看见孙策划再一旁连连跺脚,显然这流程已经错了。
“你不怕孙策划再给你弄死?”应恣生问。
丰濯:“怎么会?我现在是吉时庄园的人。”
所以触发死亡点后的进站者会被替换成吉时庄园的人?而吉时庄园的人出错也不要紧。
两人站在司仪面前,天气很好,微风吹拂,带着应恣生身上的白纱拂过丰濯的西装。
司仪激情澎湃地开场后,邀请新郎新娘致词。
应恣生:“?”
丰濯:“。”
还有这流程。
“你先说。”应恣生杵了下丰濯。
丰濯被司仪塞了话筒,站在仪式台上,看着应恣生那张忍笑的脸,突然嗓子一哽,破天荒地有些手足无措。
“我……”他的声音从话筒里穿出来。
上一次发言紧张是什么时候?好像从来没有过。
他是天生地养的魂魄,从出生起就有神智,养在酆都山,等着上一届酆都大帝退休,就让他继位。
酆都山没有生灵,也没有活物,除了受罚的魂魄,就是当值的鬼差。
他幼时就坐在酆都山的亭子里,遥遥望着黄泉中转站的景象,刚入站的魂魄都没有死前的记忆,为的是能够维持秩序。
孽镜台前无好人,凡是进中转站的魂魄,都是有罪要审的。
丰濯看多了中转站的审判,养成了他冷漠的心性,罪与善的审判,需要绝对的公平,而公平自然不能受到情绪的影响。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他从天地中生,秉持着万物平等的理念,本不应该插手善恶的审判。
可丰濯偏生又是个暴脾气,他对反复犯错的魂魄没什么耐心,对鬼差知法犯法的行径更为不齿。
掌管地狱之神明,本就不可能多慈悲。
酆都山自他继位,起初哀鸿遍野,后来也平息下来了,他的名声在中转站传开,像止小儿哭闹一般止住了罪恶的蔓延。
而现在,他因为一个生魂,鬼生中见过的第一个活物,竟然生出了畏惧心。
他因为不知道说什么而害怕,因为担心说的话他不喜欢而恐惧。
堂堂酆都大帝,竟然为了一场假婚礼迟疑不前,真是好笑。
丰濯叹了口气,握紧了话筒,“你是我命中唯一的生。”
台下客人配合的鼓掌,他们以为新郎在用新娘的名字讲情话。
只有应恣生怔了下,望向丰濯的目光里满是复杂情绪。
“新娘,该你了。”司仪将话筒交给应恣生。
应恣生笑着说:“直到死亡让我们再次相遇。”
他们在高朋满座中,说着只有彼此能听懂的对白。
“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戒指盘被交到丁敏才手中,她刚想上前,就被汪善端走了,“你看着好像不太舒服,我替你去吧。”
她体贴地安慰丁敏才,“没事的,谁端过去都一样的。”
“没事的,……都一样的。”
丁敏才太阳穴发疼,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句话。
她捂着头,眼眶胀着,看着汪善一步步往仪式台上走,无声地伸出了手。
别去,别让她去。
她想阻止,却说不出话。
她怎么就忘记了,汪善和封盼依是同一个高中同一个班级考上来的,她自然认识封盼依那个高中就在一起的男朋友。
封盼依的婚礼,最想去的不是她和窦初翠,而是汪善。
她在群里煽情,回忆大学四年的感情,说动了在南方工作丁敏才请假过来,又夸赞封盼依的男朋友,是多么大方帅气,怂恿窦初翠过来看热闹。
而现在,她又用那张怯懦的脸,藏着残忍的笑意,往台上走去,就像那时候,她站在门口,碰倒了烛台。
她说:“没事的,等你们死了,我一样可以好好活着。”
但汪善低估了窦初翠的力气,她被硬生生拖进了火中。
“让我们再次恭喜两位新人,现在我们美丽的伴娘为我们新人送上了爱情的信物,请两位新人将戒指戴在对方左手无名指上……”
司仪边说边上前,示意丰濯打开戒指盒。
白色丝绒质地的戒指盒被丰濯轻轻打开,里面空无一物——
“怎么了?”
“怎么停住了?”
“好像没看见戒指啊?”
“不会出事了吧?”
“婚礼不会没办法完成了吧?完了完了,我们都要完了!”
“闭嘴!”
“……”
台下细细碎碎地议论起来。
丰濯笑了:“这是什么意思?”他微微侧身,看向仪式台下站着的孙策划。
孙策划脸色铁青,看向汪善的眼神里像是淬了毒。
“这、这……我也不知道啊,不是我的问题!”汪善直摇头,“我是帮丁敏才端的!本来应该她上来的!”
汪善指着台下沉默的丁敏才,流着眼泪大喊。
“去,把她拖下来。”孙策划对着身边的工作人员道。
汪善被架着往台下拖,一个高大宽阔的背影骤然挡在她身前,“没必要吧?戒指也不一定是她弄丢的。”
房永年弯着笑眼和孙策划商量,“您看这弄得也不好看,不然这样,我看见那边有红线,不如用红线代替戒指,好看又有新意,您觉得呢?”
应恣生听着发笑。
台下一片红艳艳的客人,他还能提出用红线,也不知道是天真,还是恶毒。
“这位伴郎,您问错人了,您得问新娘新郎同不同意。”孙策划板着脸道。
房永年望向应恣生,理所当然道:“应恣生,你肯定会同意吧,不然汪善就要死了。”
应恣生笑得发抖,他这身婚纱太重了,累得他顺手就将手搭在丰濯胳膊上。
房永年被他笑得不明所以,唇角僵了起来,“你笑什么,难道你不同意?不会吧?你要眼睁睁看着她死?死得人越来越多,婚礼可就……”
“对,我不同意。”应恣生站直身,想把手收回来,却被丰濯按住。
他瞪了眼手不老实的丰濯,眼底不带笑意地望着房永年,语气冷淡地重复道:“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