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煜消失在楼梯尽头，应恣生收回目光。
一楼的后厨走出来两个一模一样的彪形大汉，左边那个大声道：“我是龙主厨，谁是新来的厨子和下手，跟我过来。”
分配到厨子的是吴延、潘遐思和钱宁，两男一女，叫钱宁的女人看着已经五十多岁了，面色有些苍白，应该不是主动选择厨子的。
打下手的是孙肖、赵端云和董煜，而董煜因为迟到被带到楼上去了。
五人畏畏缩缩地跟着龙主厨进来后厨。
徐乘是收银，他被朱经理塞了一个平板，放了一段操作视频，让他自己学。
保洁是曾宝璃、方可学和冯素，两女一男，看方可学的表情，应该也是被迫成为了保洁，被朱经理一人塞了一块抹布，要求他们去把大厅擦洗一遍。
应恣生一行八个人则被朱经理带到了一张餐桌前。
他特意观察了，这桌子确实没有放火锅的电磁炉，那他们闻到的牛油火锅味是从哪里飘上去的？
“你们八个人，每个人负责两张桌子，客人给的小费都算你们自己的，不过谁要是被投诉了，那就得跟刚才那个不长眼的一样，接受惩罚，知道了吗？”朱经理对他们的态度竟然还算温和。
应恣生举手问：“我们就负责点菜端菜吗？”
“对，另外还要看好客人，别让他们出事。”朱经理补充。
“出什么事？”
朱经理：“打架斗殴之类的，总之大堂内不能见血，知道了吗？”
“服务员的工作时间不是10:00吗？为什么9:00就集合？”应恣生问。
朱经理：“今天第一天，需要给你们培训，会给加班费，第二天按正常时间到就可以。”
应恣生点头，刚想再问几句，就被朱经理打断，“你负责1、2桌。”
朱经理将桌子分配好，敲了敲出餐口的铃铛，“龙哥，午餐好了没？”
“好了。”出餐口端出来一份份牛肉面。
“这是你们的午饭，赶紧吃了，10:30开始进客人。”朱经理说完头也不回地上了楼梯。
应恣生看着出餐口的牛肉面，汤汁浓郁，牛肉筋肉相间，纹理十分诱人，众人从昨晚到现在都没进食，早就饿了，挤过来一人端走一碗，呼噜噜就往嘴里塞。
周香宝端着两碗面挤出来，“应哥，吃饭！”
应恣生接过其中一碗，太香了，这汤底不知道用什么熬的，香气毫不留情地钻进鼻孔，闯入大脑。
“真好吃，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牛肉面，太鲜了。”
“对啊，怪不得这饭店生意这么好，这手艺真是绝了。”
“不会是那两个进站者做的吧，我听说他们以前是厨子。”
“不知道啊，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吃就是了。”
“……”
应恣生看向出餐口，窗子被从上往下的隔板拦断，看不见里面的景象，那三个厨子和三个下手也没出来，大厅里只有服务员、收银和保洁。
“应哥，你怎么不吃？”周香宝拿着筷子的手有些犹豫，他很饿，可是应恣生不吃，他有点不敢吃。
应恣生用筷子挑起一些面条放在鼻尖轻轻嗅闻，“就是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
这暗红色的汤头，有些微的牛油味，就像是昨晚闻到的牛油火锅味道。
“不能吃吗？”周香宝沮丧地放下筷子，“我好饿啊。”
孔多怜走过来坐在两人对面，“吃吧，小可怜。”
应恣生看向她，“你不觉得这味道奇怪？”
“不就是牛油味吗？有什么奇怪。”孔多怜拿着勺子盛了一口汤松进嘴里，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口红，嘴唇涂得鲜红欲滴。
应恣生轻轻敲了下桌子，“可是这桌上没有放火锅的地方啊？而且这里确实不像卖川味火锅的地方。”
甚至收银台后面还挂着佛龛，供着关公呢。
“二楼包厢里有。”孔多怜慢条斯理地吃着面，看得周香宝直咽口水。
应恣生深深看了眼她，吃了一口面，味道真的很好，面很劲道，像是手擀的。
周香宝飞快地往嘴里塞，吃得两颊鼓起，“好好吃啊，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牛肉面。”
应恣生将面吃干净，没喝汤，也没吃牛肉。
周香宝有些馋，“应哥，你不吃的话，给我吃掉呗。”
“不行。”应恣生夹住他伸过来的筷子，“别多吃。”
他是看见孔多怜吃了，所以没阻拦周香宝，孩子还小，过分控制口腹之欲恐怕会让他沦陷得更快，只是也不能给他吃太多。
周香宝抵御诱惑的能力太低了。
曾宝璃见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就想去收拾碗筷，但方可学却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事不关己。
方可学只是冷淡地撇了她一眼，依旧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我和你一起收拾吧。”冯素好脾气地站起来，两个女人手脚利索地将众人吃完的餐具都摞起来，送到了出餐口。
“龙主厨，碗筷收拾好了。”曾宝璃小心翼翼地对着关上的窗子说。
窗子后头很久没有动静了，没人知道里面在做什么。
方可学嗤笑一声，“上赶着送死。”
话音刚落，窗子被大力掀起，龙主厨出现在后头，神情严肃地看着两人，“你们俩是保洁？”
“对对……还有一个……”曾宝璃哆哆嗦嗦地指向方可学。
方可学在心里怒骂，立刻起身往窗户走。
但来不及了。
龙主厨：“懒惰、疏忽职守，应该受罚。”
众人眼睁睁看着方可学动作僵硬起来，脚步一顿，掉了个头向楼梯走去。
应恣生又看见了那些红线，只是这一次红线似乎更多了，几乎将方可学遮盖住，只看得见他的手指从红线里露出一截，像刷了漆的木偶关节。
“别以为上岗就万事大吉了，旡心夊饭店容不下渎职的人，朱经理忘了告诉你们，试用期一周，一周内谁要是出了错，就滚出饭店！”龙主厨声音很粗，听上去仿佛带着嗡鸣。
他看向窗子外两个发抖的女人，语气缓和了些，“你们只需要负责大堂的保洁，餐具放在这里就可以。”
龙主厨回头对着后厨道：“过去拿东西。”
应恣生默不作声地靠近窗子些，看见后厨打下手的赵端云闷着头快步走过来，将两摞碗一次性端走了。
看来后厨还算安全，并没有出事。
10:50。
朱经理从楼上下来，身后还跟着董煜。
董煜整个人都垂头丧气的，好像被放了气的皮球，打他一拳恐怕也不弹起来了。
应恣生看见他放下了袖子，整个人只有手和脖子以上露在外头，肤色不正常的白。
他想起阿牛说的，这里的工作人员总是贫血。
总不会惩罚就是抽血吧？
所以这个饭店也像好孩子幼儿园一样，卖人身上的东西？还是干脆卖人？
应恣生想起牛油火锅，已经忍不住发散想到人血是不是能当作鸭血下进去，其他的内脏也能烫火锅吗？
那为什么要取“旡心夊”这个名字呢？和爱有什么关系。
应恣生想不明白，这个饭店目前为止，除了面试和惩罚都很正常，甚至这一顿员工餐已经让好几个人觉得这一站舒服了。
“还有十分钟就要开门了，我再叮嘱一遍，服务员一人两桌，管好客人，不要流血。收银算清楚账单，不要找错钱。保洁动作要快，我们翻台率是很高的，务必在五分钟内收拾干净桌面，知道了吗？”朱经理站在收银台前，对着众人说。
“知道了。”
“朱经理。”孔多怜突然问，“要是客人骚扰服务员怎么办呢？”
朱经理镜片闪过一丝冷光，语气平静：“旡心夊饭店不欢迎不守规矩的客人。”
“明白了，谢谢朱经理。”孔多怜满意地点头。
应恣生若有所思地看向她，收获了一个媚眼。
11:00。
旡心夊饭店准时开门，旋转玻璃门迅速转动起来，客人一窝蜂地涌进来。
“服务员！点菜！”
“快点快点！我等太久了！”
“哟，又换服务员了？”
“朱经理！你可得给我打折啊，这可是我这一周来的第四趟了。”
“……”
人流疯了一样冲进来，迅速坐满了大堂内的十六桌，而没有挤到位置的客人，大部分都很熟练地去收银台给自己取个号，倒杯茶，坐在一旁等待着翻桌。
少数两个在桌子之间乱窜，发出不满的骂声，“操他娘的，又慢了一脚，就差一步，这得等多久！”
“这位客人。”应恣生眼看着那男人要走到他的服务区，立刻挡住了他的脚步，“我们翻桌很快的，您先去等待区坐一会儿吧。”
男人目光在应恣生身上来回打量了一圈，竟然真的平静下来，往等待区去了。
应恣生蹙眉，感到很怪异，但身后的客人已经看好了菜单，准备点菜，他也只能回过身，先去帮人把菜点了。
“要一个蜜汁叉烧，一人一份乳鸽，来个烤乳猪，这个东星斑也来一份……”点菜的是个中年男人，语速很快，还带着口音，应恣生有些记不过来。
男人说完后抬眼看向他，语带笑意：“新来的，记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