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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红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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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家的当家——应该是前任当家苏长青,留下一封请辞书,言说自己不配为人妻,不配为人母,不配为家主,自愿请休,辞去家主一位,从此离开上海,再不介入纪家。

这个消息轰动了整个上海,毕竟苏长青也是上海有头有脸的人物,就算之前和自己的继子传出那样不堪的传言,他的才华与成就还是摆在所有人面前的。这封请辞信被刊登上报刊的首页头条,连租界中不少权贵都发来电报询问,英国驻华大使馆的怀特先生甚至亲自来到纪家,只为了解苏长青的去向。

只是,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苏长青就像是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了,请辞信上并没有写明他的去向,只是言说自己的不合格,希望前尘不计,往后各自珍重。

纪之阮拿到这封信之后,首先便让人抓来了丁在野,逼问他苏长青的去向。丁在野一直只说不知道,逼得他甚至要动用家法,还是被闻讯赶来的旁支阻止。

“走了就走了,你还犯得着为了他,去惩罚一个没有任何错失的忠诚管家!”纪二爷拄着拐杖,狠狠地给了纪之阮一耳光,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他身为继母,和自己的儿子传出那样的谣言,就是不守规矩!若不是你非要查出什么真相,我们几个早就要替大哥在天之灵把他休弃!”

“二叔!”纪二爷这一巴掌打得不轻,纪之阮半张脸都木了,嘴里也尝到了铁锈的味道,他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痛感,扯开拦着他的二房下人,争辩道,“二叔,且不说我们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奸情,就算真有——苏长青他这么多年给纪家做了多少,您难道都觉得那是假的吗?”

然而纪二爷根本听不进那么多,只是纪之阮开口的第一句,就让他气得双目圆睁,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就算真有?你……你这个不肖子孙!你还敢替他说话?”

“是,我就是喜欢苏长青!”纪之阮哑着嗓子,把手上戴着的扳指摘下来,狠狠地扔在地上,抬腿就要往外走,“我就是喜欢他,他不喜欢我——我也就喜欢他!来人,备车,我要去找他!”

纪二爷和纪三爷闻言,指着他的背影良久,都气得说不出话。被人压在地上打了许久的丁在野慢慢抬起头,虚弱地道:“少爷,你找不到的。”

在场的人目光都落在丁在野身上。走出不远的纪之阮闻言,立刻转过身来,几步跨回来,蹲下去揪住他的衣领,强迫他抬起头来:“你知道他在哪?”

丁在野被打了许久,虽然纪之阮念着他和苏长青互为兄弟的旧情没有下狠手,但他浑身上下还是没有一块不在疼。他动了动喉结,露出一个苦笑:“少爷,我若是知道,我还会留在这里吗?”

纪之阮的手松开,丁在野的头又无力地垂了下去。他说的没错,如果他真的知道苏长青去了哪儿,他一定会跟着一起……

“我……我要去找他。”纪之阮双目无神,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就要往门外走,却被身后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纪二爷和纪三爷派人拦了下来。

纪二爷复杂地望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对着身后的随从道:“送大少爷回去。”

“是,二爷。”

两个精干的随从左右一边,架着纪之阮的身体,不顾他的挣扎,把他直接连拖带拽地带到了纪宅的后院。

耳边纪之阮挣扎和愤怒的声音渐渐远去,纪二爷摇着头,他的身影明明正值壮年,却显得要苍老许多。纪二爷刚要和纪三爷结伴离去,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看向跪在地上的丁在野,眼里藏不住犀利的光:“他去了哪儿?”

丁在野没有回话,压着他的随从稍微卸了力气,把他的头抬起来,试探了一下鼻息,道:“二爷,他昏过去了。”

纪二爷走近几步,弯下腰打量了一下丁在野身上的伤,叹了口气:“把他带下去好生照料吧,醒了以后,叫他回大房那边接着侍候,怎么处置,就听大少爷的吧。”

“是,二爷。”

纪之阮被拖下去以后,被关在了大房的房间里。现在的纪家没了当家,纪之阮又是这个状态,股东会临时开会,由纪二爷暂时担任当家一职。纪二爷下令,让他在房间里好好思过,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不能出门。

同时,因为纪之阮当着二爷和三爷的面,亲口承认自己喜欢苏长青,因此,对他婚事的催促,也加快了脚步。

纪家大房大少爷纪之阮要娶妻的消息,就这么被散播了出去,纪二爷甚至为此大摆筵席,广开宴会,在报纸上刊登纪之阮的个人信息,只为早点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嫁到纪家,陪伴纪之阮,让他尽快忘掉苏长青这个祸害。

纪家大房大夫人的位置,可是有不少人眼红着,一时间,无论男女,登门上访的人多到几乎踏破了纪家的门槛,人选也是各有千秋,政界、商界,乃至军部,都有不少的优秀人选,其中,最让人大跌眼镜的,还是李家的次子,李一黎。

李一黎作为政界的狡狐,年少有为,左右逢源,又是山本领事面前的红人,因此,他在纪二爷和纪三爷的面前,可谓是结亲的不二人选。纪四爷和纪五爷眼见着大夫人的位置有了人选,他们也不能左右,便又忙着给纪之阮张罗侧室的姨太,当然,提出来的都是他们自己信任的人选。

纪二爷当着家,对纪之阮娶妻这一关严加把守,大夫人的位置虽说属意李一黎,但却不放出消息,如果现在就定下,将来有更好的人选出现,那肯定是得不偿失。

至于纪之阮的侧室,纪二爷和纪三爷倒觉得不用操之过急,二姨太的位置属意从小就跟着侍候纪之阮的通房丫头喜鹊,喜鹊人也老实勤快,地位低了些,坐不上夫人,姨太的位置倒也足够。

那厢纪二爷和纪三爷张罗着人选,这厢纪之阮被关在屋子里,对自己的婚事没有任何办法,也不能随了意出去找苏长青,一个人闷在房间里,除了丁在野,谁都不愿意见。

丁在野虽是知晓苏长青要走这件事,但的确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他对纪之阮心中有愧,又一直忠于纪家大房,那天被审问晕过去醒来后,他便不顾身上的伤,拖着病体一瘸一拐地走到纪之阮门前跪着,跪了整整一夜,纪之阮才肯开门见他。

见门开了,丁在野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哆嗦着把苏长青和纪氏夫妻的故事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了纪之阮,也把纪文远和苏长青的约定告诉了他,说完他自己知道的全部之后,便再次晕死过去。由于身上带伤,没得到及时的治疗,又在地上跪了一夜,他的身子从此落下了病根,腿脚也再也不似以往便利了。

“少……老爷,李先生求见。”

丁在野瘸着腿,慢慢走到门口,敲了敲门。屋里许久没有回应,丁在野等了半晌,就在他要准备动身去告诉李一黎,纪之阮不方便见客时,屋里传来纪之阮颓废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丁在野有些惊讶,但也不敢多言,只道了句“是”,便连忙坡着脚去找院外等着的李一黎。

纪之阮在屋内坐着,衣衫凌乱,也不像以往那样永远梳着利落的头发,穿着板正的西装。自从苏长青走后,他就一直是这个状态,手下的产业也许久没去接管,全都是丁在野在代替他看管着。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纪之阮抬眼瞥了一眼进来的人。李一黎看是精心打扮过的,一改他在政界的精致西洋扮相,反而是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衣衫像是刻意改过,有意无意地勾勒出腰身。他走进门,随意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模样,目光便定格在纪之阮的身上,笑道:“好久不见?”

“你怎么穿成这副模样?”纪之阮皱起了眉,他看不惯这颜色在苏长青之外任何人的身上,连带着言语间也多了几分厌恶。

李一黎闻言,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快,心里便知道了,倒也不生气:“你还想着他?”

纪之阮坐在躺椅上,别过头去:“你说的是哪个?”

他长本事了。

李一黎微微一笑,若是以往那个青涩稚嫩的纪之阮,他肯定会立刻否认,但是现在他成熟了不少,也能分辨出言语里的陷阱了——这些难道都是苏长青调教出来的?想到这里,他不禁又有些妒忌,但良好的自控力让他面上没有丝毫的显露。

“那……”李一黎围着躺椅前的桌子转了一圈,慢慢走到纪之阮的背后,俯在他的耳边,指着桌上那瓶洁白的桔梗,缓缓道,“你现在把这花扔出去。”

纪之阮身体一僵,李一黎却笑了。

“你做不到的,之阮,我太了解你了。苏长青这个人太优秀了,也太耀眼了,所以忘记他是一件很难的事,我都知道。”他眷恋地看着纪之阮,身体慢慢靠在了纪之阮的身上,见他没有什么反应,便又大着胆子,伸出手环住他的肩膀,“没关系的,之阮,和我成亲吧,我会陪着你,慢慢把他忘记的。”

李一黎相信,纪之阮会接受自己。这是他此生第一次这般柔软地对待一个人,相信,这也是最后一个。此刻,他不再是政界中威风八面的狡狐,而是一个渴望得到心上人的爱意和垂怜的单恋者。

——忘记苏长青?

李一黎走后,纪之阮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窗边,望着桌上那瓶洁白的桔梗出神,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竟倚着靠椅,沉沉地睡了过去。

即使是在睡梦中,他也是紧皱着眉头。窗外似乎落了雨,风透过半开的窗子吹了进来,拂过桌上遗世独立的桔梗,空气中慢慢弥散着桔梗花的香气,他的眉头这才缓缓舒展。

放在桌子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响起,纪之阮从梦中惊醒,揉了揉矇眬的双眼,顺手接起,只听丁在野兴奋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少爷,长青回来了……”

纪之阮一惊,心中一喜,还没来得及等他细问,房间的门便又被推开了。

“纪之阮。”

苏长青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手上提着的行李放下,慢慢朝他走来,伸出手,轻轻地抱住他。

苏长青何时这么对过他?纪之阮愣住了,手上放下听筒,他意识到,原来自己是在做梦。

就算是梦境……纪之阮忍不住伸出手,把苏长青紧紧地禁锢在自己的怀里,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桔梗香气,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我很想你。”

他怀里的人没有说话,只是任凭他抱着。纪之阮心中难过,眼泪再也忍不住,哽咽道:“我很想你,我见不到你,我只能养桔梗花……你为什么要走?”

他怀里的苏长青终于动了,纪之阮稍稍松了松手,却依旧不敢彻底放开,生怕他转过头,这人又从自己的生活里消失。

苏长青伸手,轻轻地为他拭去脸上的泪水。

“你喜欢听歌儿?我也会弹钢琴,你别去想那个程卓君了,我也会给你写曲儿。”

纪之阮把头靠在苏长青的肩膀上,声音有些发抖。他大着胆子去啄吻他的颈侧,苏长青的头发有些长,软软地垂直一侧,落在他的脸颊上,蹭上去是微凉的触感:“什么听月不听月的……我也会写,就叫长青,好不好?”

他怀里的苏长青闻言,眼角带笑,捧起他的脸,问道:“你就会贫嘴,那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我的大艺术家有什么新的‘灵感’出现吗?”

“别说傻话了。”

纪之阮抬头,苏长青的身影突然变得虚幻,这人明明就在自己的怀中,却仿佛水中月,让他始终触碰不到。

他望着他,哪怕自己就在他的正对面,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映出任何人的影子。

纪之阮闭上了眼,声音再度哽咽:“别说傻话了……”

我的时钟只有在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才会开始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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