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眸看去，院中树后果真是闪躲着一个身影，他故意隐蔽，但还是让人捕捉到了那一抹衣角。

真是心意想通，他正巧还穿着与蒲桑子衣裙相搭的浅黄色。如今日的温暖阳光，虽是有些遥远，但让人一眼觉得温情。

可再如何贪恋这份柔情，都应该适可而止。

蒲桑子收回目光，瞧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慕子安，小脸一紧，声音细弱起来：“大师兄，我，有些头晕。”

说着，手指扶额，晃晃悠悠地往后倒着身子，慕子安立马抬手将她搀扶住，向前靠近了身子，脸色少有地对她袒露出关心：“没事吧。”

那小丫头几乎要将那块柱子的皮给擦掉一层，咬牙切齿。

“干嘛呢，干嘛呢。手，手碰哪呢。你靠那么近干嘛。你不是要装高冷，你的高冷呢，节操呢。”

“哎呀，这从徐谦也的视角看过来，是不是像在接吻啊。这杀千刀的，我就知道，有他在就没好事。”

蒲桑子甚至配合地将脑袋偏了偏，从徐谦也的地方看来，这两人就真像是相依的爱人。

徐谦也凝了她片刻，看着她沦陷在这温柔乡之中，眼中蓦地迸出嗤笑，一拳打在了树上。

拳骨擦破了皮，殷红的血液滑落，眼角的猩红无措、狂躁、病态，将眼角的湿意逼了回去。

他离开，没再回头，走得干脆。

“已经无事了。”蒲桑子拍开了那只搭在她肩上的手，冷调的语气让面前的人一怔。

她从不会这般与慕子安讲话的。对待旁人无论再淡，再冷，但只要是慕子安，她总会多上一份柔情和温柔的，会像小姑娘家一般，笑起来，眉眼都如秋水。

慕子安怔愣在这，喉咙干涩，但还是强撑着这幅端正的模样，开了口：“师妹，你与徐谦也解了主仆契？”

他会是第一个发觉的也不奇。毕竟是大师兄，人中龙凤。

蒲桑子点头：“大师兄知道的，我这人本就薄情。”

这话出，他神色竟是闪过一丝难得的松懈，但少年还是一如既往，规矩说教：“这本就是师妹的私事，是走是留皆由你自己定夺。”

蒲桑子浅浅瞥了他一眼。分明是禁欲高冷的脸，但上一世的疯狂历历在目。这双匡扶正义的手掐在她细弱的脖颈上，逼迫着她张开唇瓣与他缠绵，如今说话都是奢望的嘴唇吻遍了她的全身上下，带着黏腻的唾沫，带着亲近之人才有的缠绵，还有这双淡如秋水的眸子，每日夜里他都会来将自己看个通透，一遍又一遍地诉说着，他从幼时的喜欢，诉说着，自从他过了莲花桥之后，他甚至都不想待到蒲桑子达到年岁度过莲花桥，就想将人占为己有。

他说，那一夜，他在蒲桑子的门外站了一晚。

他说出了他所有的卑劣。

他说，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情爱的要早，在蒲桑子还是一个只会跟着他后面一口一个子安哥哥叫着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大人的思想，他想让蒲桑子叫上他夫君，相公。

他会在每一次蒲桑子娇滴滴地抱上自己时回屋洗上一个多时辰的冷浴。

他会吃掉蒲桑子吃过一般的糕点，用上她所用过的碗筷，甚至偶尔，他也会允许自己放纵一次，会仗着蒲桑子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在她熟睡时，又或是故意给她下上迷药，吻在她的脖颈上。

他说，蒲桑子是他养大的，只能是只属于他，所有的一切，身体还有这颗心，他都要。

蒲桑子冷笑了一声，可最终，他最想要的，还是她这一身的仙骨。

莲花桥并非人人都能过，需得是纯统的修行者，不能是凡人修仙又或者草木成精，德高望重的后者才有资格踏上这莲花桥。

莲花，清白忠贞，冰清玉洁之物，莲花桥下所开皆是洁白莲花，不污不垢，不蔓不枝。就如同凡人及笄一般，修行者在五百岁便要过这莲花桥。

蒲桑子记得她过莲花桥还是慕子安为她求来的，毕竟百岁开始就是他所养，怎么就不算是名门贵族呢。

他少有的态度坚定，甚至谈得上是一意孤行，所有长者拗不过他，便是同意蒲桑子过这莲花桥，但需得让一人带领，一同行莲花礼。

带领这人自然也就是慕子安了。

所以那一日，两人都身着上了一身鲜红的礼衣。那也是蒲桑子少有的第一次穿这般艳丽的衣裙。

甚至那日，她还童言无忌地同慕子安道：“凡间，男女成亲就会穿这般的婚嫁红衣。”

他突然就怔愣住，双眼沉沉地将蒲桑子瞧着，许久才“嗯”上一声。

随后才道：“阿子长大了。”

他那时还唤她阿子。

也就是这莲花礼之后，他没再唤过，换了称呼，有了生疏。直到被他囚禁在身边，他这才重新喊上这名，甚至在她耳边唤上了一天一夜。

恶心。

蒲桑子最厌恶的就是旁人想要驾驭在她之上，想要将她控制，剥夺她的自由。任何人都不行，哪怕是慕子安。

他的养育之恩上一世她已经悉数奉还了，这一世，她会让慕子安明白，什么叫作绝对的天才。

她蒲桑子，天生就是万人之上，让人仰慕的神者。

“大师兄，我们切磋比试一下剑术，如何。”她冷淡的很。

他们是许久未有过切磋了。慕子安总爱避着她，蒲桑子又鲜少拿剑，除非偶尔兴起想要挑逗哪个师兄师姐，看谁的笑话，又或是一时兴起来指导指导徐谦也。

徐谦也很有悟性，不过教上两遍他便是能够悉数学会。学会后，蒲桑子也就没什么继续教下去的兴趣，整个人就不老实起来。手指会勾上他的衣襟，气息会打在他的耳垂。这人不禁逗，她次次如此，徐谦也依旧会耳尖显红，手中的剑也就拿不稳了。

蒲桑子天资聪慧，她所用的招式，哪怕是最简单的，一招一式也照样能够将人逼迫到无路可逃。慕子安看着她直直朝自己刺来的剑刃，脸色只能蓦然地沉了下去。说是切磋，不如说是自己任由蒲桑子摆布，她没用上等的招，没使几成的功力，但慕子安已经使出全力了。

努力比不过天赋，在此时此刻表现得淋漓尽致。

从未松懈过的神经和奋斗在此时此刻随着手中的剑刃一同落得满地。

甚至她用的并非是自己的佩剑，不过是随手而捡起的一把木剑。

蒲桑子抬起手中的剑柄，对准了眼前人，与他不过分毫之差。

慕子安猛地抬起头，眉心对上剑刃，震惊到惶恐。

这便是苍雪仙君与滕木仙君口中的天之骄子。他们口中呢喃的蒲桑子，千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苍雪仙君从不收徒，他是天地第一个神君，性子随意，遨游世间，好不快活。当初慕子安有求过苍雪仙君收他为徒，仙君之言之意便是不喜麻烦，不喜束缚，自由惯了，从未有过收徒的打算。

可就在蒲桑子的莲花礼上，他却主动与自己的师傅滕木仙君要起了蒲桑子。

天才就是能够打破一切惯例。

她不仅成了唯一的首徒，苍雪仙君不在修行界时，她的一言一语甚至能够代表苍雪仙君的所有意愿。年岁是修行界最小的但本事是所有师兄妹之中最大的。

她就是有人常人达不到的能力，让人惶恐的天资。

“大师兄，你输了。”

她扯嘴笑了笑，眼神淡漠，与他打斗就如同挑逗那些旁人一般，眼中是不屑和傲然。

剑锋微微一偏，与他额边的发丝相差而过，耳边是剑鸣声。

那剑打上他身后的梧桐树，最终化为一缕青烟消散。

蒲桑子的神色似笑非笑：“大师兄早该知道，我本就是天下佼佼者，你比不过的。”

慕子安蹙眉，一双眼紧紧盯着她，没说话。

她变了。以往，就算再自傲，她也断不会这般同自己讲话。

蒲桑子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笑意，手指勾了勾，地上的剑浮在她的手心。佩剑认主，与执剑人是心意想通。她能这般轻而易举地让这东西听她的话，就足以说明一切。

素白纤长的手指把玩着剑柄，蒲桑子朝他靠近，鲜红的唇瓣一张一合：“哥哥，许久未这般唤你了。”

慕子安怔住，眉眼微颤，看着眼前这比自己矮上一个脑袋的小姑娘，他们许久没有这般近的距离好生的说过话了，这称呼也是他亲自断掉的。

他不再唤她阿不，小姑娘赌气一般，也不再唤他子安哥哥。

当初他怎么说来着。

既已入了修行山，便是以规矩礼数形事，一言一行需得得当。

得当？蒲桑子将手中的剑举在他面前，唇角生笑：“大师兄，今日多谢指导。”

恢复到现在淡漠疏离的称呼，慕子安竟觉得她真是放下了，不再是以往那个满心满眼都他的阿子。

“我……”他紧抿薄唇，但最终话到喉咙也说不出口，只能抬手接下了剑。

知道他心悦自己到变态，蒲桑子便是要他从口中将这份爱意说出口，撕扯开他所有的假面，要让自己驾驭他之上，要让他明白，不该肖想的东西，走错了路，是有多么的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