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慎额上霎时冷汗直冒，颤巍巍地答话：“恕微臣等愚笨，此案还在调查之中。”

提起此事，就不得不提一嘴已被终身圈禁的三皇子司亦尘，之前司亦尘虽不得圣上看重，可在朝中经营多年，手里到底捞了个好差事，而这沿海一带的漕运赋税，便是他经办的。

而自从司亦尘逼宫被俘后，一时无人敢顶替他手中的差事，于是，圣上便将此事交给了谢璟和燕王，令他们查查看，司亦尘在这上面有没有动手脚。

而这一查不要紧，谢璟和燕王竟发现，司亦尘这些年为了谋夺皇位，不仅勾连当地漕运官员，贪污官银，还对当地官员买官卖官等事睁只眼闭只眼，进行大量敛财。数额之大令人心惊。

圣上得知后震怒，令他们揪出这条线上的涉事官员，一律严惩不贷。

而今半个月过去了，案子竟还未水落石出。

圣上听后怒气更甚，刚训斥完燕王等人，再听张慎所言，龙颜更为不悦，张嘴就要训斥两人，忽被呛咳住，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一旁的小黄门忙高声呼门外的御医，一边抬手帮圣上顺气。

只一瞬间，整座大殿被肃杀气氛笼罩，跪在堂下的重臣，各异的心思皆挂在脸上，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唯恐此刻再惹的龙颜震怒，踌躇着谁都不肯上前。

却奇怪的是，圣上并未如往常那般令他们先行退下。

谢璟眸色微动，抬眸瞥身侧的燕王一眼。

燕王望向圣上的目光眸露不忍，抬起膝盖作势就要起身，下一瞬，却被谢璟抬手将人按了下去，隐隐的告诫嗓音传到这边，“圣上是万金之躯，自有人好好照看，先静观其变。”

燕王登时反应过来此话是何意——

圣上病重并非一两日，又有全天下最好的大夫替他诊治，身子哪怕再不济，也断不可能会如此孱弱，除非是圣上刻意为之，至于为何这么做？燕王想到这儿，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忙老实地跪了回去。

半盏茶后，圣上脸色缓过来一些，气也跟着消散许多，再开口时，嗓音沙哑如丧钟，接着刚才的话口道：“调查到哪了？呈上来，朕倒要看看，你们这群酒囊饭袋是如何办事的。”

谢璟肃容，将张慎交给他的名册双手呈上，“这是末将等人近日新缴获来的名册，上面详细记录了，三皇子司亦尘掌管漕运期间，如何和当地官员勾结，贩卖私盐的事，以及涉事的一众官员名单，但未将还未来得及细查，请皇上过目。”

小黄门忙将册子呈给圣上。

圣上随手翻开一看，当即又勃然大怒，“啪”的一声，重重地将册子拍在桌案上，“岂有此理。”

只因册子记录的名单上，不仅有当地贪污受贿官员的名单，还牵扯出两三位后宫娘娘的母族，若他再执意查下去，恐怕皇帝就要查到自己头上了，这也是谢璟一直压着此事迟迟未禀的原因。

而若不查，则难以给全天下的老百姓一个交代。

圣上嘴里粗喘着气，威严龙目扫向跪在地上的谢璟，“此事，爱卿怎么看？”

虽是疑问的语气，可任在场之人谁听了，都有一丝被刁难的意味。

谢璟直起身子，不卑不亢的回答声响彻整个大殿：“以末将之见，如今朝中正值多事之秋，若大查大办的话，定会牵连许多无辜之人获罪，进而扩大事态的严重性，而今圣上又龙体违和，为江山稳固计，最好是先将此事押后，之后再私派官员去当地，边继续搜集证据，边处理涉案的头目，震慑其余涉事官员，以儆效尤。”

“这样一来，就算案子尚未侦破，可老百姓却可亲眼看到朝廷出手惩治官员，一来，可安抚民心，二来，也可给后人一些警醒不至于再犯，待日后朝堂安稳之时，再定这些人的罪名。”

此话一出，众人脸上登时显出欣喜来。

尤其是燕王，他本就对此事一筹莫展，生怕掌握不好度得罪两方的人，可若不往下查，任由事端越演越烈，导致老百姓怨声载道，那也不是他的本心，想到此处，他悄悄抬眸看谢璟一眼，眸底头一次透出欣赏之色。

看来此子确实比他那个迂腐的爹强上许多，且又有智有谋，一表人才。论家世和才干，配薇薇是绰绰有余。

转而又感到懊恼，可惜他却是齐王那老不死的儿子。

若他不是该有多好。

龙椅之上的圣上，却眸色几经变幻，“朕累了，你们都先退下吧。”

“是。”

随着众臣从朝阳殿中退出，皆轻松口气。

张慎见谢璟老神在在，一点都不为自己担忧的模样，忙几步跟上来，压低嗓音道：“圣上刚才听信了您的话，却没有当场采用，反而将燕王独自留在殿中，这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谢璟右手慵懒地按在腰间佩剑剑柄上，眯起眼语气危险地道：“这就要问陛下了，但有一点错不了。”

“是什么？”

“看来圣上的眼中始终容不下我。”

“啊？”

谢璟没理会张慎的紧张，抬眸瞥了眼身后雄伟的朝阳殿。

看来有些事，他不得不提前预备了。

*

一连三日，燕王都被圣上单独留宿朝阳殿议论朝事。

与此同时，皇宫的戒备却越来越严，每日不但限定人数出入京城，还时不时地能在街上看到大批的御林军巡逻街道，以及快马飞奔至城外传讯。

一时间，整座京城皆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

就在燕王妃和沈灵薇心神不安，想找个由头入宫探听情况之时，燕王忽然回府了，与之而来的是，圣上亲赏的两大箱贵重的首饰珠宝等物。

燕王妃领旨谢恩后，沈灵瑾兴高采烈地忙跑去挑选首饰去了。

若搁在寻常，沈灵薇也要去挑几件精美的首饰，而今日她心中藏掖着事，又拗不过雪玲，便命雪玲帮她随意挑几件后，转头看到她娘心不在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忙快走过来，扶着燕王妃。

“今日娘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是昨夜没睡好吗？”

燕王妃摇头，看着她欲言又止道：“薇薇，有件事我想——”

却被忽然从廊下走来的燕王，打断了话：“你先回房休息。”

燕王妃不悦地蹙起眉头，蠕动了下唇角，可却罕见地没再言语离去了。

燕王抬脚就要出门。

沈灵薇忙上前一步，拦在他前头，深吸口气，追问道：“爹，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燕王黑眸躲闪，捋了把斑白的胡须，顾左右而谈其他：“爹爹赶着要出门，快让开，有什么话等爹爹回府了再说。”

“我就不。”沈灵薇拿出小时候对付长辈那副撒泼耍混的模样，忙轻摇燕王的衣袖，皱起鼻头，撒娇着不依，“既然爹爹不肯告诉我，那我就猜猜看。”

不待燕王答话。

沈灵薇脸上那双明眸一转，已快语道：“我听说圣上已悄悄令人私办漕运案了，并未再令您和谢璟继续跟进，按理说，圣上不该再召爹爹议事才对，可而今圣上却频频召见爹，甚至还送了奇珍异宝来府里，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是不是想让爹爹帮忙对付齐王一家？”

燕王吓了一大跳，伸手忙要捂她的嘴，“隔墙有耳，慎言！”

“看来我猜对了。”虽然谢璟让她不再帮忙，可沈灵薇岂又是那等好欺瞒之辈？故而，这几日私底下她早已在心中演练数遍圣上的心思。

见心中的猜疑被证实，沈灵薇忙闪身躲开燕王的手，继续快语道：“但爹爹心中不肯，所以，圣上是不是许您什么好处？想要说服您？”

“这话是谁告诉你的？”燕王忙朝四周看了眼，见周围无人，紧绷的肩膀才泄下，拧眉不悦地瞪她一眼。

“没人告诉我，是我猜到的，爹，您就告诉我实话吧，圣上为了笼络你对付齐王一家，是不是许了把我嫁给未来太子的好处？”

燕王被问得噎了下，见瞒不住叹了口气，索性抬手捋着斑白的胡须，在旁侧的走廊长椅上坐下。

“你这孩子，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那爹爹快给我说说，圣上想让你怎么对付齐王一家？”

“圣上——”

燕王还是不欲将此等大事告知于她，抓握在膝盖上的双手倏然紧握，作势起身就要走：“你个女孩子家的，打听那么多做什么？你只需知道圣上对我们暂无加害之心，为的也不过江山稳固，老百姓能安居乐业而为。”

沈灵薇忙快走几步，冷眉直竖怒视燕王：“可齐王一家何其无辜？难道爹爹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陷害？重蹈上辈子的惨剧？”

“我——”

燕王眸底隐有挣扎之色，面容惨淡。

沈灵薇刚要再劝。

下人忽步履匆匆而来，禀告道：“王爷，谢中尉在外求见。”

沈灵薇眸子一亮，不待燕王有所反应，已抢先道：“快快请他入内。”

“是。”

在下人回禀后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中，燕王终是放弃抵抗，他眉头紧拧刚想训斥她“多事”。

然而，下一瞬，另一个可怕的念头忽在脑中闪现，他当即惊骇万分，忙用脸上那双黑眸一瞬不瞬地审视地盯着她，“薇薇，你为何如此维护谢璟？”

沈灵薇被戳破心事，顿时面红耳热，眸色躲闪着支支吾吾道：“当，当然，是因为谢璟曾帮了我好多次，我对他心生感激，所以见不得爹耳根子软，听信旁人的谗言欺负他。”

“是吗？”

说话间，谢璟由下人领入府中，从不远处的抄手游廊处朝这边走来。

也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明明两人还隔着一段距离，她总觉得他双眸盯在她身上，目光不善。

沈灵薇避嫌地忙错开目光，和燕王肩并肩站着，下一瞬，却冷不丁地忽打了好几个喷嚏。

某人听到薇薇避嫌的话，吃醋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