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审讯室中，调查员原本正坐着整理记录，见到舟潞身后跟着的黎越泽，霍然起身敬礼：“指挥官。”

他对黎越泽的出现也很是讶异，视线在满脸一言难尽的舟潞和莫名笑得很愉悦的黎越泽身上游弋，疑惑道：“您来审讯？”

黎越泽眉眼弯弯：“不用，我闲着没事来看看。”

堂堂联邦第七区的首席指挥官，每天一睁眼就要面对各方传来的军务汇报，竟然说闲着没事干？

调查员的表情和舟潞一样一言难尽，他掩饰性地咳嗽了声，重新坐回桌前，尽量不去看自动自觉站到角落里的黎指挥官。

舟潞的血检结果已经通过光脑传递过来，和他这副孱弱的外表不同，身体各项数据倒是十分亮眼。

是个好苗子，如果能够在联邦加以训练，未来应该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战士，调查员在心底由衷感叹。

带着这点对人才的赏识，调查员的态度变得柔和，他看了眼屏幕上的审讯提纲，目光投向舟潞：“进入银松商会后，你和麦尔斯之间发生了什么冲突？”

舟潞一五一十交代，当提及“黑境”时，他注意到调查员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凝滞，很快又恢复正常。

“他们有说出是谁发布的委托吗？”

舟潞摇摇头：“我刚想继续听，就被麦尔斯发现了。”

他很是自然地继续问道：“那个黑境，是什么地方呀？”

“异形遗骸的废墟而已，没什么特别的。但是很多诈骗团伙打着委托的名义，称黑境中有宝藏，骗那些探险家交信息费，用以获得黑境的位置坐标。”

“看你很缺钱的样子，不会是也想去上这个当吧？”调查员瞥了一眼舟潞，“记得下载联邦反诈中心。”

舟潞小鸡啄米点头，心里却想着调查员方才的话。

网络上只说了诈骗团伙假借委托名义骗取信息费，却没说这个信息究竟是什么，现在看来，就是黑境的位置坐标。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并不像调查员说的那样，关于黑境的委托只是单纯诈骗。麦尔斯也曾在对话中提到，发布委托的人是要他去找什么东西。

舟潞低头思索，下意识咬着嘴唇，菱红唇瓣间一点雪白尤为显眼，黎越泽的视线在那上面停留片刻，像是意识到什么，又立刻移开。

他松开领口最顶端的纽扣，觉得自己有点渴。

之后的讯问继续进行，舟潞的复述与现场其余围观者的证言相吻合，再加上他血检结果并没有任何问题，调查员在光脑上敲下最后一个字符，便向舟潞示意可以离开。

舟潞心中的疑虑还没得到解决，鼓起勇气开口：“我想知道，那个异形……？”

“你说麦尔斯？”调查员一怔，舟潞点点头，他露出一个很是官方的礼节性微笑，“很抱歉，这方面我们仍然在调查，具体细节……”

舟潞刚冒了个尖的勇气又“咻”地缩回去，他有些丧气，刚想要起身离开，却听调查员话锋一转：“……您为什么不问问黎指挥官呢？”

说完，调查员向他身后微微屈身致意，带着门口的两个警卫走出了审讯室，还贴心地将门关上。

舟潞：？？？

身后脚步声接近，轻缓悠然，最后停在他面前。黎越泽看着抖得像只鹌鹑的舟潞，哑然失笑：“我有这么可怕吗？”

黎越泽在联邦中一向以温柔可亲著称，还从没见过哪个人这样怕他。

指挥官一靠近，舟潞浑身都不自在，只想找个墙角的洞钻进去自抱自泣。他看了眼黎越泽，勉强扯出个笑容：“没有，是我的问题。”

黎越泽却来了兴趣：“什么问题？”

舟潞开始扯谎：“我对公务员过敏。”

“过敏？”黎越泽笑，向紧闭的审讯室大门看了一眼，“刚才怎么没过敏？”

舟潞：“……我对帅哥公务员过敏。”

“？”

舟潞面不改色重复一遍：“他没你帅。”

所以指挥官阁下您现在能离我远一点吗？我真的要过呼吸了。

刚走进电梯的调查员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忧虑地看了眼审讯室大门。

难得见黎指挥官对一个人这么感兴趣，那是个未来的好苗子，可别被折腾出心理阴影啊……

黎越泽沉吟片刻，愉快地接受了这个解释。他径直走到审讯桌后，身旁空气陡然松快，舟潞长舒一口气，又立刻在黎越泽的视线中端坐。

“你刚才说，很好奇那个异形的情况？”黎越泽手指搭在桌面，漫无目的地敲击着。对面青年眼神微亮，他压下难抑的笑意，继续道，“做个交易，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告诉你调查内容。”

“什么事？”舟潞满脸戒备，“先说好，违法乱纪的事情我不会做，我胆子很小的。”

黎越泽失笑，舟潞的脑回路总是让他觉得有趣。

“加入联邦，成为我们的一员。”

眼见舟潞试图拒绝，黎越泽打断他：“不必急着给出回答，这个邀请长期有效，我会给足你考虑权衡的时间。”

说着，他将什么东西夹在指间飞了过来。舟潞手忙脚乱接住，是他之前被联邦扣下的身份卡，背面还贴了一片小巧精致的叶形金属片，叶脉的部分被镂空。

“那是联邦统战中心的特许通行证，如果你改变主意了，可以凭这个来找我。”

舟潞捏着通行证，叶片尖尖的角戳在手心，他知道这个东西的珍贵，有些不知所措：“这个很重要吧，为什么给我？”

“自然是……对你有兴趣。”

舟潞被灰蓝色的瞳孔直直注视，他下意识低头避开黎越泽噙着神秘笑意的眼神，讷讷点头。

片刻后又问：“那这个能卖吗？”

这玩意一看就很值钱，如果能卖掉让他交个房租就好了。

黎越泽的笑意有点凉：“你可以试试。”

好吧，看来是不能。

舟潞可惜地叹口气，将通行证和身份卡一同塞进宽大外套胸前的内口袋，拍了拍确认存在，再抬起头，看向心情似乎又好了起来的黎越泽。

“麦尔斯之前在黑境中就已经被异形感染，这次在商会地下彻底异变，也许是受到什么东西的诱导。”

“一般而言，被异形感染之后，12小时之内便会彻底异变。但从麦尔斯离开黑境，到他前往银松商会，中间相隔了至少48小时。”

黎越泽停顿一下，视线投向舟潞：“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舟潞诚实地摇摇头。

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都不足48小时，原身又是具大半时间都在沉睡的实验体，目前所获取的一切知识都靠联邦百科恶补。

“你可以离开了。”黎越泽微笑，并未再过多为难，他站起身，带着舟潞离开审讯室。

-

走廊里时常有人经过，凡是见到黎越泽的都停下脚步，向他敬礼致意。

“少将。”

“指挥官。”

有几个关系可能更亲近些的，会多一句：“您怎么来这层了？”

黎越泽嗓音沉静：“接个人。”

于是那些本就好奇和惊异的目光便顺理成章投向他身后的舟潞，又带着统一的默契与他道别，并不追问。

舟潞脑袋低得都快贴上胸膛，脚下半透明的玻璃地板映着头顶的灯光，雾蒙蒙的一片。

看得久了，他有些晕，闭上眼睛甩了甩头。

然后撞上突然停住脚步的黎越泽。

指挥官的制服布料硬朗挺括，肩背处特意做了修身设计。舟潞脑袋一痛，下意识“啊”了一声，嘴巴刚张开，就在黎越泽似笑非笑的眼神中默默闭上。

他们停在电梯前，向下的标识灯亮起，在这里等待的时间有些难熬，舟潞又不想再和这位指挥官有什么眼神交流，只能直直盯着左边看，似乎对那扇巨大的玻璃窗户很感兴趣。

“那里是全息模拟训练基地。”

黎越泽的声音在舟潞耳边靠近了一瞬间，又远离：“录入设定好的各项数据后，就可以进行仿真模拟和实战演练。”

舟潞似懂非懂点点头，听到身旁一声低笑，从嗓子里滚出来，带着愉悦的尾调。

他偷偷瞄了一眼，指挥官唇角微微翘起，心情很好的样子。

电梯也同时到达楼层，舟潞亦步亦趋跟着黎越泽走进去。

接下来的事态发展有些超乎舟潞的想象，电梯每下降一层，指挥官都会向他介绍这一层的分区布局。

从负责人员调度的统配大厅，到用于休息的睡眠舱区，再到提供战备保障的后勤中心，舟潞看得眼花缭乱，唯一的感想就是，那个检验员说得没错。

加入联邦的福利待遇真是太好了！

“想加入联邦吗？”指挥官又一次发出邀请。

蠢蠢欲动的苗头刚冒出一点，在看见黎越泽意味深长的目光后又消失得一干二净。

舟潞后退半步，艰难地摇了摇头：“不是特别想。”

“真可惜。”

黎越泽这样说着，语气却没听出有多真心实意的惋惜。舟潞琢磨了一会儿，猜他更像是没了乐趣的失望。

伴随着电梯抵达最后的楼层，中心的出口也近在眼前，舟潞正要冲出去，黎越泽像是想起什么，让他伸出手。

被黑色皮质手套包裹的修长手指在舟潞的手心划过，带来微微酥麻的痒，一个银白色的通讯器躺在手掌中。

与之前从垃圾堆里捡的相比，这个通讯器显然更加昂贵，舟潞呆住了：“这是……”

“抱歉，你的被我打坏了。”黎越泽笑得很没有抱歉的意思，舟潞想起来，离开商会地下后自己似乎就没再听到通讯器的声音，“赔你一个。”

“呃……谢谢您。”

舟潞将崭新的通讯器扣到手腕处，悬浮屏的画质像素明显提升了几个档次，连接速度也远远超出之前的那个。

他想要道谢，抬头却发现黎越泽已经走回电梯，对着他微微点了下头。

电梯在他面前缓缓关闭，指挥官脸上带着一贯温和的笑容，消失在门后。舟潞有些恍惚地走出中心大门，立刻被赫奇和科菲围了上来。

“你怎么样？我和赫奇刚办好手续就看到你被拖走了，后来联邦又过来调查，完全没看到你。”

科菲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赫奇则是盯着舟潞手腕上的通讯器大喊：“哇，舟潞你怎么换了最新的银翼X21，这个可贵了，5枚金币！”

多少？！

想到自己还没有着落的房租，舟潞陡然回神，看向已经关闭的中心大门。

他还想问问黎越泽，既然通行证不能卖，这个能不能卖？

舟潞再次内心流泪，点开网页，准备上自由二手市场看看行情。

有这钱还不如直接打给他……咦？

舟潞眨了眨眼。

周路的账户里，什么时候多了100银币？

某指挥官深藏功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