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五点的天气还是有些微凉，与同事们告别后，向文拢了拢身上的外套，把头埋进茶色围巾向公交站走去，发丝顺着外套滑下来，遮掩了半边容颜。

她步履匆匆，向着不远处的公交站走去，心中默念着今日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

突然，身后好像有人在叫自己。她疑惑地转身望去，有人挥着手，正朝着她快步走来。

他穿着一件黑色立领衬衫，外罩羊毛衫，利落的短发下是一副金丝眼镜。

随着他的走近，向文认出来了，两人相视一笑。

“原来是医生啊，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向文礼貌地问好。

“我刚才在签售会就看到你，看你忙，就没打扰了。”莫斯抬手轻推了一下眼框，目光落在了她曾经受伤的左手上。

向文扬了扬手，“早就没事了，灵活得很。”

莫斯笑了笑，提议道：“要不要一起吃顿晚饭。”

向文微微一怔，心中疑惑：我们有这么熟络吗？她的眼睛眨了眨，有些惊讶于这突如其来的邀请。

看着愣在原地的向文，莫斯立刻察觉到了自己的冒失，连忙补充说：“其实我早就认识你了，向文，你每年寒假都去乐天福利院做义工，对吧？”

“你怎么会知道？”

“我叫莫斯，有印象吗？”他温和地提醒。

莫斯……莫斯……向文在心中反复默念着这个名字，终于，一抹恍然大悟的光芒在她的眼底亮起：“你就是莫院长常常提及的那个侄子！莫斯！”她兴奋地原地轻跳，“她常跟我提起你，你常年在国外，一般是放暑假的时候回来，会过来帮忙做义工。院长总说应该介绍我俩认识认识，可惜每次我们的时间总是错开，碰不到面。”

看到向文如此开心，莫斯心情跟着愉悦，“我看过你的照片，后来医院碰到，对上了名字，我就认出你了。”

“那你当时怎么没跟我说?”

“一开始不敢很确定，然后你每次来都搞得这么狼狈，那情况下好像不合适吧。”

向文尴尬地笑了笑，也是，每次自己都那么着急忙慌的。

“我刚从国外回来，国内朋友也不多，所以，是否赏脸一起吃顿饭呢。”莫斯歪着头，眼神真诚，再次发出邀请。

向文假装思考片刻，眉头微蹙，目光投向远方，随后认真点着头，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当然可以啦，这网友奔现了，是要好好庆祝。”

夜幕渐渐降临，街灯次第亮起，两人并肩而行，步伐轻快。

*

洛白的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显示有一条未读微信，他打开：老板，我今晚跟朋友去吃饭，晚饭得麻烦您自己了。最后附加了一个微笑的图标。

想起离海的事情，他有些不放心，手指飞速地在屏幕上跳动，“把地址发过来，你吃完我过来接你。”

发完，洛白也觉得这举动看似有些不合常规。

向文盯着手机屏幕，轻笑。离谱！哪有员工吃完饭还要老板来接的道理，但向文内心乐呵呵的，随即把地址发送过去。

坐在对面的莫斯，看到了这一幕，把温水往向文面前推了推，“笑得那么开心，怎么，在和男朋友聊天吗？”

向文回过神，调整好坐姿，把手机放置一旁，端起水杯抿了一口，“不是，只是回复一下。”

莫斯笑了，挥手招来服务员，准备点餐。

“你喜欢吃什么？或者有什么不吃的吗？”他询问着，透露出细心与体贴。

“没有，我都可以的，你随便点就好。”

莫斯的手指在菜单上比划了一番，最后合上菜单，递给服务员。

复古风格的吊灯悠然垂挂，它们散发出的温暖黄光，洒在木质的桌面上，墙壁上挂着几幅抽象画作，增添了几分艺术气息。

向文开口，“对了，之前听院长说，你一般是暑假才回国，今年怎么……”

莫斯背靠皮椅背，仰头看着对面，“我回国工作了，没想到有一天我的伤者里会有你。”

向文脸颊微红，自嘲地笑了笑：“是，不太让人省心。”

莫斯微微一笑，回忆道：“我在福利院的照片墙上有看到你跟小朋友们的合照。大多数志愿者都是暑假来做志愿者，寒假回家过年，而你，刚好相反，这几年寒假都在福利院帮忙。我姑常说，你帮了她很大的忙，久而久之，你这个名字，这张脸，我就记住了。就是可惜我们之前都没能碰上面。”

向文回想起近两个月发生的事，虽然不可思议，但却都是事实，她说：“莫院也常提及你。我毕业了，新工作比较忙，还总是不小心把自己弄伤，都没时间去帮忙。等我空闲下来，我就去探望他们，我也很想念他们。”

莫斯递给向文一碗热汤：“放心，我会帮你转达的。现在，先喝汤。”

向文接过热汤，她轻轻吹了口气，小口啜饮着。

“莫斯，你这次回国工作，是打算长期留下来了吗？”她抬头。

莫斯点了点头，眼神里透露出坚定：“是的，我打算在国内发展。我还有一些事，需要完成。”

向文闻言，“那真是太好了，莫院跟小朋友们一定会非常开心。我相信，你一定会是一个优秀的医生。”在她看来，莫斯的医术和人格魅力一样出众。

莫斯微微一笑，“在我看来，你同样出色。”

向文的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人称赞自己了。有时候，她也会陷入自我怀疑，除了协助老板找到真相，自己还能做什么，自己想做什么，人生的价值是什么？

“是吗？”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不确定。

“当然，你不仅关心福利院的孩子们，还总是尽自己所能去帮助他人。你善良、坚韧。”

*

主持人慷慨陈词地介绍着主讲人的辉煌履历——旗銮大学考古系博士，临北遗址考古队的核心成员，在国家重点刊物发表论文共计9篇……雷鸣般的掌声响起，张凌戎登上了主讲台。

“我今天的演讲的是新时代临阳考古发现与研究，临阳文化，它在人类文明的长河中，占据着不可忽视的重要地位……”他的声音清澈而充满力量，激起听众心中的波澜。

讲座在掌声中圆满落幕，张凌戎逐一与到场的领导嘉宾握手。

“演讲很成功。祝贺。”

张凌戎眼中掠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稳稳地握住那只伸出的手，礼貌地点头：“洛总，幸会。”

“你认识我？”洛白微微挑眉。

张凌戎松开了手，胸脯一挺，“当然，有谁不认识洛总。洛总除了是著名的商人，更是文物鉴赏领域的权威，还是一名收藏家。今天您能来听我的演讲，倍感荣幸。”

洛白说：“我只是对这方面略感兴趣，与张博士的专业造诣相比，不过是班门弄斧。不过，我确实有几个问题，想向张博士请教。”

张凌戎眸光收敛，谦虚地摆手：“不敢，应是共同探讨。”

洛白问：“张博士，您刚才演讲中提及的那些翡翠镯子，令人印象深刻。我想知道，那些从泥土中重见天日的文物古董，它们最终的归宿会是怎样？”

张凌戎的眼神中透露出认真，“国家组织发掘的，出土的所有文物都属于国家。都要交由国家设立的博物馆保存，一是供学者研究，为我们揭开历史的面纱提供实物证据。二是向公众展示，让人民群众能够直观地了解我们民族的历史脉络。”

洛白追问，“那如果已知那件文物古董已经被挖掘出来，却无人知晓其下落，这种情况又该如何解释？”

张凌戎的目光在洛白脸上停留了一瞬，对方的神情平静如水，不见波澜。他缓缓开口：“洛总说的这种情况，是存在的，而且不在少数。有些文物不幸落入盗墓者之手，被私藏或贩卖；有的则被匿名买家收入囊中，成为私人珍藏。当然也有可能，一些文物仍在家族中世代相传，可能性有很多，很难一一细数。”

洛白睫毛微垂，纤长的眼睫浅浅地覆在眼睑上方。

正当气氛趋于凝重时，一声清脆“学长”传来。

张凌戎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笑容绽开，“你是……曹若琳。”

“学长，记忆真好。”曹若琳笑着，柔软的手主动伸出，握住了张凌戎的手。身旁的洛白和温睿杰看着两人。

曹若琳松开手，向身旁的两人介绍说：“我们都是旗銮大学的校友，他是我们的学长。”转念一想，眼睛扑闪扑闪着，“历史社的社长，灵魂人物，文文知道你回来了，肯定很高兴。”

洛白的目光再次在张凌戎身上停留，这次，他的眼神中多了一份审视。

*

夜幕低垂，细雨如丝。

两人走出餐厅时，空气中弥漫着降温后的清冷。

莫斯紧了紧衣领：“我送你回去吧。”

刚出门口，向文的余光已捕捉到不远处那辆熟悉的轿车。车灯如炬，让下落成线的雨水显得更加明显。那是老板的车。

向文微微一笑，礼貌地婉拒了莫斯的好意，指向那辆轿车：“不用了，我朋友来接我了。今天谢谢你。”

莫斯点了点头。他看着向文快步走向那辆车，身影在雨中渐渐模糊，直至被一把宽大的黑伞遮蔽。伞下，一个男人的身影隐约可见，但夜色与雨幕遮掩了他的面容。

她向莫斯挥了挥手，两人一同进入后座，轿车在夜色中渐行渐远，

车厢内，暖风徐徐，却掩盖不住一丝酸涩的气息。

看到向文与陌生男子共进晚餐，他的心情复杂难言。洛白坐在驾驶座上，目光深沉，他轻咳一声，也顺势问了一句：“那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