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虞晚上回到家的时候，门把柄上挂着一袋野生苹果。她扭头看向502闭合的大门轻轻叹息。这几年她都都会收到林渡荆送来的苹果，惟独这一次他没有当面交给自己。

他们自从那晚的争吵之后再没说过话，冷战的滋味让她暗自发慌。

吴虞洗了一颗苹果，野生苹果脆而不涩，清香带甜。她每天当宵夜加餐吃一颗，吃到塑料袋里只剩下最后一个的时候，已经是她和林渡荆冷战的第七天了。她心不在焉的削着果皮，想到自己那道没做出来的数学题，如果换做以前她一定会直接敲林渡荆家的门，让他把题目给自己一遍一遍的解释透彻。

“嘶。”

吴虞削果皮的时候快刀见血的瞬间立刻把食指放进嘴里吸吮，血腥的味道蔓延口腔。她到不觉得有多疼，反而是心里残留的酸涩让她无所适从。她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削皮刀，心里做出抉择。

周六的安华街长青乔木浓荫遮蔽，路边偶尔翘起的黄褐色板砖无人在意，附中小学静谧得只有几声乌鸫的惊跃声，路况平顺，车辆均速前行转弯，学校对面的马路永远有几家常年生意不衰的老字号餐饮店供学生早午餐，水煎包，烧饼油条，洋气点还有西式面包店。

午休的时间已过，下午两点的太阳正旺。

吴虞伸手放在额顶挡住刺眼的阳光，看清红底上印着的粗体招牌，霞霞面馆。

面馆的老板娘一刻不歇，趁着店闲期间拿着旧抹布擦桌椅，还没回头先热情地出声询问，“吃面吗？”

吴虞找到贴在墙角的价目表，要了一份特色汤面。

“要不要加点什么？卤味鸡爪都可以。”老板娘把手里的旧抹布叠成方块转过身，发觉客人竟然盯着自己看。她细细打量这个气质清秀，穿着浅紫色毛衣的女孩，准备苦思回想时，对方率先作出回应。

“霞霞姐，我是爱晚的吴虞。”

“哎呦，女大十八变越来越好看咯，阿姨真好久没见过你了。”

吴虞坐下，接过霞霞姐给她泡的茉莉花茶捂在手里闻香。她第一眼就认出杜越的妈妈，她有一张抗老的圆脸，眉眼标志，下巴带点美人尖。吴虞如果不是当年亲眼看到过警车开进爱晚带走过杜越和他妈妈，如果不是亲耳听说那些杜越爸爸炒股失败失去心智借钱赌博后自杀的事情，很难想象眼前年届五十拿着粗筷辛苦卖面仍旧精神奕奕的中年妇女曾经遭受过难以想象的重大磨难。

“林渡荆每年都从你这里拿苹果，我跟着沾光都有吃过不少，还没有专门来谢谢您。”

“太客气了，要是知道你喜欢吃我就再多拿点，乡下种的果子又不算钱的。”

罗霞霞煮面的间隙还回过头瞧吴虞，说起杜越之前还聊起她和林渡荆考上城南高中的事情，又念起曾经住在爱晚的旧事。罗霞霞知道吴虞的母亲早早离世，不禁对她有又多几分同情怜爱。

吴虞心想，杜越看上去吊儿郎当油腔滑调，慢慢相处才会发现他骨子里有继承她母亲身上那种爱唠嗑，通透坚韧的那一面。

“姐，着急发信息喊我下来什么事啊。”杜越趿拉着拖鞋从楼梯蹬蹬下楼，他以前跟妈妈出门经常被认成姐弟，干脆就故意喊错显亲昵。

吴虞一愣，脸立刻红起来。安华街的老式小区的外层一楼通常作为商业店铺，二楼往上仍旧可以作为居住空间。她没料到杜越在家里，更没想到林渡荆也会在这里。

两人视线相撞，顷刻错开。

罗霞霞笑脸把汤面端到吴虞面前，不言而喻地看向站在楼梯诧异吃惊的两个人。

“你怎么来了？”杜越扬笑，拉开椅子坐到吴虞的对面瞧着两颊泛红的女孩。

“谢谢你妈妈送的苹果。”吴虞低着头拿筷子拌面，眼角看到林渡荆坐到斜对面，无聊地掰花生吃。

“哦——”杜越故意拉长调子，斜过脸看旁边的林渡荆揶揄道，“我说你怎么每年都拿那么多苹果回家，敢情是借花献佛。”

吴虞刚扒拉两口面，罗霞霞就端上各种卤味小吃和腌渍的小菜。她一个人面对丰盛的佳肴，更加脸红。

杜越跨出一步把隔壁桌子上的那筐砂糖橘拿到手边，放了两个在吴虞的手边，注意到她手指上贴着创口贴，“咱们的钢琴家怎么手指受伤了？”

吴虞想说话囫囵咽下食物，却一下子被林渡荆剜过来的眼神无声噎住，窘迫地回答道，“削果皮的时候不小心擦到了。”

“天呐，这么金贵的手怎么能削果皮。”杜越啧啧叹到，回头就对林渡荆说，“你送都送了，怎么不削好切好在送过，真没自觉。”

“不不，我的手没那么娇气。”吴虞连忙解释，偷瞄了一眼林渡荆又垂下眼帘专注吃面。

杜越来回看反常的两个人，发现林渡荆一副欠揍的高冷样还没对吴虞说过话，才回味过来不寻常，心想怪不得这小子最近总是心情不佳。

“我妈的厨艺不错吧。”

“嗯。”

“那你多吃点别浪费，不然她会认为你不喜欢吃呢。”

杜越故意逗吴虞，随即注意到她瞳孔睁大有些为难的微表情时忍俊不禁地用手肘撞林渡荆一起看她。

吴虞想到正事，问他：“你手臂的伤好点了吗。”

杜越敛起笑意，稍显郑重地告诉这个为他担忧的女孩，“你放心，我没事。”他剥完手里的砂糖橘，忽然想到另一件事，“你和楚闵执很熟吗？”

吴虞摇摇头，“我们见过三四次面，我只知道他是谢影的监护人。”她想了解谢影这个名字算不算杜越的忌讳，好在对方脸上没有表现出厌恶的异样。

杜越见吴虞眼神真诚不假，继续说道，“那天他们是特意来找你的吧，只是没想到会遇到……”杜越低咳，避免自己说出那个名字引来母亲的关注，试探问到，“他们之间的关系挺奇怪的，我也不好乱说。但是那天楚闵执英雄救美般的神奇出场可是挺打眼的，你那时候有没有觉得很崇拜他。”

吴虞满脸疑惑，不解地看着杜越。

杜越被吴虞的反应怔住，发现这孩子好像根本没长出情窦无法理解他话里隐藏的含义，讪笑找补道，“雨菲儿跟周呈分手了，她说周呈比不上楚闵执，而且是各个方面，说穿了也不过是富贵迷人眼。”

吴虞拿起茉莉花茶喝起来掩盖自己的震惊，一时间根本说不出话。

餐桌上的气氛片刻凝重。杜越起身去帮霞霞姐搬洗好的面碗，留下两个还在冷战的人。

林渡荆倒茶的时候发觉吴虞把手边的菜碟往自己的方向推了推，他敏锐地对上她小心翼翼的抬眼，她又温顺怯懦地收回视线。

“我吃不完了，你帮帮我吧。”

吴虞真的不想让霞霞姐觉得自己不爱吃她做的菜，只好把希望寄托在林渡荆身上。她留心到林渡荆已经盯着她食指上的创口贴看了好几眼，明显就是在意她的伤口，换做以前他一定会直接指责她不好好保养爱护这双手。

其实林渡荆很好哄的，她很清楚他吃软不吃硬，外冷内热的性格。

吴虞眼神带着讨好的乖巧，试探地把另一碟酱腌鹌鹑蛋也推到林渡荆的面前。

罗霞霞忙完就窜到隔壁的店里闲聊给足几个孩子空间。杜越坐回餐桌上发现碟子的位置变了变，抽了一双筷子递给林渡荆，“别浪费食物，帮吴虞吃掉点。”

吴虞看林渡荆拿住筷子的刹那缓缓舒了口气，把几碟卤味小菜都推给林渡荆。杜越看到吴虞的动作就摇头好笑，他现在特想拍下林渡荆这副不可奈何还要装酷的臭脸。

“我姐的手艺是不错吧？”

林渡荆“嗯”了声，灵敏地夹住表面光滑的鹌鹑蛋，一点点地消灭掉剩下的食物。

罗霞霞回到店里惊喜地发现桌上的食物都被消灭，更加热情地说要再多做两道拿手菜。林渡荆手边及时响起的电铃打断了霞霞姐的盛情款待。

林渡荆诧异地听到奶奶说已经提前到家，担心地问她出了什么状况，结果是何明仪要去参加老友的金婚典礼，怕耽搁行程才提早结束修行。

吴虞细心听到一些电话内容，眼神惊喜地看向林渡荆求知，得到对方点头回应后，高兴中充满期待，起身和林渡荆一起向罗霞霞告别。

时间不知不觉以至黄昏，下班的车流集中增多，人声渐吵。尼泊尔老鹳草的白色小花在路边顽强的挤身而出，随风摇曳。

吴虞走在林渡荆身边，思考自己应该是不是该先道歉。她频频看向林渡荆，金色的光晕柔和的照着他看不出喜怒的眼眸，他单手插在口袋里冷静无视她的观察，偶尔抿唇掩饰细微的表情。

两个人一路无话地走回爱晚，吴虞上楼后林渡荆更先一步地拥抱回家的何明仪，获得老人的摸头爱抚。

“我的好宝贝。”何明仪亲切地回应吴虞，视线落到站在门框前环胸看热闹的亲孙子，心想还是女孩会撒娇更值得疼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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