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在高速运转。
左格神情恍惚,注视着浴缸中正向他摇晃的那只小触手,艰难地消化伴侣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生了个幼生体这一事实。
他记得莱恩是说过想要个女儿没错,自己确实也早早就准备了孩子的房间。
但是、这种事怎么都该告诉他一声吧?!他们是伴侣啊!!背着他生孩子是认真的吗??!!
旋即他又注意到,在浴缸边沿外有一个鲜明的血印,沿着缸壁淌下了三条凝固的血痕。
都不用猜,肯定是这家伙迷迷糊糊在卧室地板上分化了幼生体后,太急着把它放进浴缸里结果不小心脑袋磕了上去。
现在这家伙一声不吭地搂着自己,这令左格实在也说不出什么气话。
“还好吗?”最后他只是这么问,叹了口气,稍稍松开怀抱跟莱恩对视,“去床上躺着,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左格心里郁闷得不行,但这家伙刚刚分化了幼生体,现在看起来又累又虚,还是等晚些再问算了。
“你跟我睡。”莱恩不愿放开左格,紧紧贴在他身上,以此来平复晶核的能量紊乱和内心的不安。
“我不是一直都跟你睡吗?”左格有些无奈,揉了下他的头发,“别撒娇,快去床上休息。”
莱恩张了张嘴想反驳,但没能说出话来,因为一股腥甜瞬间涌上了喉咙。
左格无比愕然地望着莱恩蹙起眉开始吐血,心都吊到了嗓子眼,“怎么——”
来不及多想,他赶忙将意识已经有些涣散的人放到床上,用被子裹住他的身体,接着一刻都不敢耽搁地抱起就走,完全忘了浴缸里的幼生体。
“我带你去医疗翼。”
这是大众对医疗中心的形象称呼,因其一般会配备两个大型平台,分别用于起飞和降落,远远望去形似展开的双翼,所以又称作医疗翼。
左格就是在极度的慌乱之中误降落在了起飞平台,还未完全落到地面,管制员就连接上星云号通知他离开。
看了眼已经失去意识的莱恩,他当即唤醒星云号的主脑。
“星云,停去对面的平台。”
“指令接收完毕。执行中——”
星云话音未落,他已经跳出舱门,展开双翼带着莱恩飞进医疗中心。
“他怎么了?”
检查结果出来后,顶着一头深棕色卷发、体型微胖的医生划动光屏上的检查报告,眉头拧在一起,看得左格心里愈发忐忑。
“我是没见过心这么大的人!就算您的伴侣是自体繁殖也请上心一些吧??”终于她这么开口,语气中责备之意昭然。
“我——”左格百口莫辩。
“伴侣的身体状况难道不清楚吗?怎么会让他在地板上分化幼生体?没有水的助力本来就比正常情况要艰难,您伴侣原生体的体|液留存率还低于正常水平,润滑不足幼生体出来容易导致急性撕裂,造成体腔内损伤……”
左格低着头扛下条条罪状,忍不住问:“体|液留存率低是为什么?”
“让你们节制一点的意思!天呐!!”医生激动得像一只发怒的棕熊,“你也多体谅一下你的伴侣吧!他有了幼生体你就不能克制一下自己的需求吗??”
“我——”左格背锅背到人都麻了。
六翼神在上。他虽然年轻气盛,但在热期之外真的没有强迫过莱恩,甚至多数时候都是莱恩自己主动的。
“棘海妖本就没什么那方面的需求,”医生觑他一眼,“正在孕育幼生体的就更不会想做那种事了,你的伴侣为你妥协了多少!”
我就说他不是正常的棘海妖吧。左格嘴角一抽。
“那现在我可以去看他了吗?”
“可以,不过他还没醒。”医生随口答道,旋即眯了眯眼睛,抬头震声叫住正要去看人的左格:“等等!幼生体呢?!”
左格一怔。
“刚出生的幼生体怎么能离开母体!快带它过来!!”医生再一次急成了愤怒的棕熊。
于是左格带着医用机又慌忙赶回家里。
还没走进浴室,他就听到了一阵接一阵的轻微水声。
幼生体在浴缸里很不安分,贴着缸壁不停地打转,触手搅动得水面微微起伏。
见它还有精神,左格总算是松了口气。
孰料这小家伙缓缓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将触手搭上浴缸边沿,不断向上攀着,似乎是想往外爬。
“哎!”左格吓了一跳,即刻冲过去生怕它摔下来。
幼生体也被吓了一跳,顷刻间缩回触手,吐着泡泡沉到水底,开始一动不动地装死。
“小家伙?”
左格轻声唤着,将手探入水中缓缓靠近它。
“乖宝宝?”
幼生体划动触手朝反方向挪了挪,似乎有些抗拒他的触碰。
先前就觉得,这小家伙看着和家里的抱枕差不多大,现在蜷缩起来显得更小了。
它远没到长出骨棘的年纪,如果是在塞因斯坦的海域里,这么小的幼生体甚至不会离开母体。
在长出骨棘之前,它会用触手纠缠住母亲的,成为母体的一个小挂件。
现在莱恩不在,小家伙无法感应到母体的存在,想必会非常害怕无措。
“别害怕,我带你去找妈呃、爸——”左格哽了一下,斟酌着称呼:“找papa,好吗?”
棘海妖没有听觉,但可以用精神力读取他人的意识,现在这只幼生体想必也能听到他的心声,因为它不再退缩,而是慢吞吞地靠过来,一根触手试探着伸向他展开的手。
软乎乎的触手触碰到指尖时,左格轻声笑了出来,耐心等待它克服胆怯。
终于小家伙整个身子都挪到了他手上,触手像缠绕在母体身上时那样紧紧缠住左格的五指。
左格顺势将幼生体从浴缸里抱出来,转移到医用机装配的无菌蓄水盆中。
孰料幼生体缠住他的手怎样都不肯松开,左格也不敢用力,只好保持一只手放在水中的姿势跟着医用机移动。
回到医疗中心,一名护士过来查看幼生体的状况,动作利索地将它从左格手上解开。
左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将小家伙举起,虽然绝对相信医护人员的专业素养却还是忍不住捏了一把汗。
他实在是担心稍微用力脆弱的幼生体就被掐碎了。
护士捧起这一团幼生体,在左格担心的注视下抖了两抖,让幼生体的触手整齐地垂下,接着数过触手的数量,确定这是一只健全完整的小棘海妖,这才笑着开口:
“这个体色可不常见,至少我是第一次见。它母亲也是这样的颜色吗?”
“不是,他是淡紫色的。”
左格端量被她这么捧着的小家伙,忽然觉得它活像个设计感十足的金色单边流苏抱枕。
抱起来一定也很舒适。
“哦,”护士嘀咕两声:“自体繁殖还能变色的……”
“什么?”
“没啥。幼生体还不能自己控制形态,我先带它去更换拟态,父母确定好性别了吗?”
“我们要女孩。”左格即答道。
幼生体被带走后,他转而去看莱恩。
刚走进病房就见到莱恩已经醒了,正瞪着天花板发呆,入神到眼睛都没眨几下。
余光捕捉到金发青年的身影,莱恩旋即坐起身,迫不及待地朝他爬过去。
左格只得紧走几步到床边挡住他:“干什么又?躺好。”
莱恩穿着病号服,被按住肩膀又被迫躺回床上,抓住左格的手眼巴巴地望着:“她呢?”
“很快就能见到她了,别急,你先休息好。”左格回握住他的手安抚道。
“哦。”莱恩似乎真就安静地躺着等见女儿了,目光又投向了天花板。
左格双唇微启,欲言又止,末了轻咳一声,在莱恩的视线转向自己时郁闷道:“你是不是该跟我说些什么?”
“说什么?”莱恩开始装傻。
“说什么?这么大的事——”左格停顿下来,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努力告诫自己要心平气和。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道我会和你一样期待这个孩子的,结果现在我甚至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有了。”
说着左格又气又无奈地捏住莱恩的脸:“今天被你吓死了!”
对上那被担忧所笼罩的碧蓝眼瞳,莱恩心虚地移开视线。
他总不能说他自己也被吓得够呛吧。
醒来之后他推算了好久,估计应该是在他们第一次的时候,因为就那一次他跟左格晶核融合了,之后就再也没有过。
所以这个幼生体根本就不是他自体繁殖出来的,她是他们的女儿。
“怎么不说话?”左格见这人又发起呆来,稍微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你不是经常说要让我生一个,”莱恩罔顾自己被捏变形的脸,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左格不可思议地凑近去,想听听这家伙能说出什么来。
莱恩淡淡瞥他一眼,开始有模有样地模仿:“莱恩,我这样会让你怀孕吗?这个姿势可以怀孕吗?你生个小棘海妖好不好,或者生一只小泰坦也——”
“够了!!”左格脸颊爆红,即刻捂住了他的嘴:“停!外面有人呢。”
莱恩翻了个白眼。现在倒知道害臊了。
“我没真的要你生。”左格几乎抓狂,“床上的话怎么能当真?”
“哦,”莱恩若有所思,“那你说你爱我,说你很舒服之类的都是假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
左格怔愣片刻,反应过来这家伙是在故意捉弄自己,没好气地抓住他的手腕将人拉过来,伸手从后面探进他的衣服里。
莱恩霎时警觉起来,想要挣扎结果还是慢了半拍,左格的手摩挲过他的脊骨,不轻不重地按捏着,令他当即不受控制地发起颤来。
“放开!”他懊恼地瞪着伴侣,“你答应过不会随便碰的。”
左格无辜地笑笑,手上动作不停。
这其实是他偶然的发现。
因为半拟态形态下棘海妖的骨棘从脊骨处伸出,他一直好奇这会不会让他们的脊骨与常人相比有所不同——比如更加坚实什么的,于是在莱恩身上不遗余力地探索了这个问题。
探索出来的结果就是,坚不坚实不知道,反正是挺敏感的。
而这家伙在床上喜欢掌控一切,不愿意有这样明显的弱点被别人抓住,所以专门和他约法三章——在床上不碰脊骨。
“现在可不是在床上。”左格慢悠悠地说,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莱恩咬牙切齿却克制不住颤抖,想伸出骨棘阻挠又怕刺伤对方的手,于是恼怒地一口咬在左格的锁骨上,“病床也是床!”
“那不一样,我说的‘在床上’是动词。”左格已经被他咬得免疫了,毫无反应地继续逗他。
“在病床上欺负病人,你的正义感呢?”
“被你吃了。”左格话里话外戳了他这段时间各种意义上都胃口大增的事实。
莱恩气急,左格还在摸着他的脊骨,于是装模作样地将脑袋埋进对方的颈窝:“我难受。”
左格终于停下,没好气地把莱恩拉开,“别装了。”
接着掰过他的脸,查看疗愈枪的修复成果,确定额头已经完全恢复后就放开了他。
莱恩感觉得到左格不太高兴,因为自己对他有所隐瞒,还含糊其辞。
但现在他不可能告诉他那是他们的孩子,通过晶核融合而生,这跟自爆身份有什么区别。
“别生气。”他缓慢抓住左格的手,张了张嘴却实在说不出“我不告诉你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这种鬼话。
想不出下文了,他干脆扶着左格的肩膀贴上去吻住他。
左格想推开他,结果只让这家伙变本加厉地搂紧了自己。
“哎!你们两个,注意一点!”护士站在门口压低声音急促道。
莱恩一下子松开左格,眼神都被她面前那辆推车中的婴儿夺走了。
“姑娘来咯,检查过各项指标都正常,非常健康的孩子。”护士将推车推到两人跟前,留下医用机在一旁待命便离开了。
莱恩和左格靠在一块,认真地观察眼前的婴儿。
她的脸蛋又红又皱,没有棘海妖形态时那么好看,此刻张大了嘴巴啼哭,双手胡乱挥舞着。
“怎么这么难看?”莱恩大失所望,怎么也不能将她和记忆中那个漂亮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她还没长开呢。”左格无语地瞥他一眼,“对了,你给她取个名字。”
莱恩只是怅然若失道:“你来取吧。”
左格望着啼哭的婴儿,觉得自己肩负起了重要的使命。
……
在医用机的提醒下两人手忙脚乱地冲泡了奶粉喂给女儿,之后她果然不再哭了,一吃饱就沉沉睡去。
左格在外面办理出院手续,现在他终于有时间和她单独相处。
莱恩神色复杂地注视着女儿熟睡的脸庞,良久,缓慢而艰难地挤出一个笑,轻轻触碰她的手,轻叹一声。
“我们又见面了。”
他的指尖立即被那只小手紧紧攥住。
当晚。
左格躺在床上思索着女儿的名字,久久没有睡意。
莱恩在精神连接里感知到身边人活跃的思绪,于是一把掀开被子,翻身骑在他的腰腹处,直白道:“我想要。”
反正你也睡不着。
左格稍微一惊,思绪被打断,旋即没好气地在莱恩腰上掐了一把:“你还没恢复好,赶紧睡觉。”
“我恢复好了,不然怎么能出院的?”莱恩不依不挠。
既然以前是因为幼生体的存在他才那么容易犯困还觉得累的,以至于好几次被做晕过去还受到左格的调笑,那么现在就是他一雪前耻的机会。
左格不再理睬他,孰料莱恩也不在意他的反应,自顾自地就坐了上来。
“……”
“你给我下去,睡觉!”
“做不到。”莱恩简短地回应道。
左格真的不回应他。
没关系,随便你。莱恩双手撑在左格的腹肌上,按照自己的节奏动作着。
黑暗中,泛着轻微荧光的淡紫色体|液溅射在左格的胸腹处。
仰着头经历过片刻的失神后,莱恩缓缓将目光投向左格,心情愉悦地将那些液体在他身上抹开,恶意地笑着:
“不好意思,弄脏你了。”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左格蓦然坐起身,双手扶住他的腰,激动地说:“我想到了!阿莱茵。”
“……什么?”莱恩茫然了。
左格贴上莱恩的侧脸,一边动作一边轻声开口:“我们的女儿就叫阿莱茵,这样她的名字里有你的一个字。”
还处在不应期的莱恩感受到左格突如其来的回应,哆嗦着挣扎起来。
“等一下、我还没……”
左格置若罔闻地用力搂住他,没给他一点儿抗拒的机会,继续在他耳边说:“你是塞因斯坦莱茵海族群的成员,那莱茵海也就是她的故乡,对不对?”
莱恩摇着头,在过于强烈的刺激下根本没听进去左格在说什么,挣扎无果后忍无可忍地狠狠咬在左格的肩膀上,呜咽着示意他停下。
作为回应,左格也缓缓加重了力度,亲吻掉在黑暗中分外显眼的淡紫色泪痕,语气温和缱绻:
“而且,莱茵海是塞因斯坦唯一被大陆环绕的海洋,一面背靠大陆,一面迎着更深邈辽阔的大洋。”
莱恩被左格咬住了耳垂,同时感受到那人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脊骨,不受控制地颤栗得更加厉害。
“就像你和我,会环绕在她身边直到她成长——”他倾身吻住莱恩的唇。
生理泪水无法抑制地流得更加汹涌,莱恩终于在左格的热期之外体验了一把被强迫的感觉,挣扎到最后只能无力地攀在左格身上。
结束后,左格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
在精神连接里,他听到了左格相当愉悦的心声。
对,我是故意的。
一家三口只有左格不知道女儿是亲生的( ̄y▽ ̄)
第48章 阿莱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