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私自剥下尾鳞,丹枫被龙师带回去谈话了。
你是不知道具体怎么个谈法,但他们以养伤静心为由,让龙尊在家里头待了一个月。
可你清晰地记得,那天丹枫的伤口很快就止血结痂,应该不至于要静养一个月吧?
你问长翎:“他们是不是故意惩罚丹枫啊?”
长翎点了下头。
你:“那他们管得真宽,别人的鳞片都不能自己做主么…”
“鳞片是次,自作主张是主。”说着,长翎比了个嘘的手势,“莫要再多议论。”
你瞬间想起隔墙有耳这个词,马上噤声了,但又忍不住说,“那我们趁机一起说两句龙尊的不是,岂不是更能讨长老他们开心?”
长翎对你招招手,你凑过去,便听他在你耳边说:“天下没有不倾的大厦。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谨言慎行,明哲保身。”
意思是:别搅浑水,免得龙尊以后清理门户时,把嚼舌根的也一起斩了。
*
久违地见到丹枫,能明显地感觉到他非常不爽。
具体表现为,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甩枪的动作更急躁粗鲁。
这段时间,师傅让你练习用剑气灭蜡烛,且不能斩断蜡烛本身。
你失败了无数次,今天才终于把那该死的火苗给熄了。
老师傅拍拍你的肩膀,“不错,再接再厉!”
正要发下新任务,丹枫就失手把枪甩出去了。
他深呼吸几下,道:“抱歉,师傅,我出去调整一会。”
“为师知道你的心焦。”老师傅用声音拦住他,“见识过空前的差距,确实会让人疲惫无力,老夫也是如此。”
"但练武一事,需要的不是与别人比较,而是与前一天的自己比较。"他点点你,“看,人家小姑娘用了半月才学会熄蜡烛,但她可曾气馁过吗?”
…其实有的。
你心虚地想往后退。
师傅继续道:“就心态这方面,要多跟小姑娘学学呀,丹枫。”
等到你休息的时候,丹枫走了过来。他长得高挑,你又正好坐着,一抬头被他挡住全部日光,一时之间感到些许压迫感。
“…有什么事情吗,师兄?”你问。
“师傅让我跟你学习。”他说着,径自坐到你旁边,问:“我也确实很好奇,以你这样的学剑速度,要何时何日才能有保护自己的实力呢?你不会灰心么?”
你想了想,答道:“像我这样普通的人,也不会引来高手注意吧。只要比一般人强就好。而且……”
你还没说完,丹枫就打断你:“你太天真了。且不说仙舟境内就藏着亡命徒,若是哪天丰饶民入侵,那些步离、慧骃只管烧杀劫掠,无论强弱。”
你愣了一下,道:“那…我到时候乘星槎逃走?”
“他们也有飞行工具。而且还有造翼者。”
你沉默半晌,慢慢道:“那我只能自认倒霉了。没办法,我不像龙尊您这样厉害,若是连自己的平凡也接受不了,那这辈子就太难熬啦。”
听你这么一说,丹枫成了哑炮,眼里的凌厉强势也慢慢褪-去了。
他道:“是我失礼了。”
你怎么可能跟他计较呢,“没有的事。”
你摩挲了一下手心擦破的水泡,丹枫见了,拣出药膏递给你,“两天便能痊愈。”
你接过,笑道:“那正好,明天休息,后天又能新装上阵。”
“你休息日一般会做什么放松?”
不知是不是还带着歉意,这次丹枫话还挺多,且努力让语气亲和平淡。
只是他似乎察觉不到,自己的说话方式总是带着点上级味,像在查户口。
你答道:“看看闲书,睡睡觉……”
“似乎有些无聊。”
“是有点。所以明天想试试开星槎去外面玩。”
“星槎么…”他轻声道,“我好久没坐了。”
你刚抹好药膏,要还回去,就听见他说:“方便捎我一起么?明天。”
手里的膏药掉了下去。
丹枫:“若不便,就罢了。”
你:“啊,方便的,方便的。”
*
你没有自己的星槎,就租了一艘自己训练时用的型号,检查了半天,确认没有出一点问题。
正巧长翎路过,问:“你要开星槎出门?那顺便带上我吧,早就想看看考核前三名的技术了。”
墙壁另一头响起长老的声音:“少主,您来寒舍有何贵干?”
“我找她——”丹枫说了你的名字。
长老老牛般的声音顿时精神几分,“她啊…就在外面看星槎呢,您去吧!”
脚步声靠近,丹枫从后门走了出来,一下便同你们碰面。
“日安。”他问好道。
原本还在跟你一起摸星槎的长翎收起手,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少主日安。既然您有事找小女,在下就先不打扰了。”
说完以惊人的速度进门里了。
你彬彬有礼地先打开舱门,“请进。”
丹枫俯身,但没有计算好高度,龙角啪得一下撞到舱门上方。
“!没事吧?”你一紧张,生怕自己担罪,连忙上去摸他的角。
原本不痛不痒的丹枫,被你碰了后登时微睁大眼,闪身躲开,扶着角偏开视线道:“…不要碰我的角。”
啊,怎么回事。
你看着龙尊不太自然的表情,心里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怎么有点……可爱。
你马上又被自己大不敬的想法吓清醒了,连说两声抱歉,把丹枫护送进去。
训练用的星槎型号小,座位挤在一块儿。丹枫为了礼貌地不碰到你,已经牺牲仪态缩了手脚,但操控的时候还是会不经意拂到他的手臂。
拂了几次后,他只得再退让一步,将手收到身前揽着。
你怕留给他一段憋屈的回忆,又贴心地问一遍:“要不要去乘别的星槎?”
“不用,开吧。”
你只得将星槎升起。
星槎以平稳的速度飞行,窗外掠过晴朗的人造天景。
“有鸟。”丹枫提醒道。
你:“那是和天气一起模拟出来的,如果周围有影响飞行的事物,星槎会自己检测到的。”
丹枫:“我不能理解。这种模拟生物不会影响到驾驶者吗?这里的飞行守则需要改进。”
“嗯……”你选择顺从,“你说得对。”
烟花炸起。
丹枫:“那边起火了。”
你:“那不是火。”你解释了一下。
丹枫:“我不能理解。人类似乎并不擅御水,如果着火了不是很麻烦?”
你:“嗯…你说得对。”
这么问了些小问题后,丹枫或许意识到自己话多了点,且都是些没什么用的小问题,就不再说话,转而闭目养神。
但当那声从喇叭里透出来的“乱斩芜杂”响彻云霄后,他又把眼睛睁开了,忍不住锐评:“以‘乱’斩芜杂,岂不还是芜杂。”
多亏你读了半年书,此刻才能听懂他在说什么,解释道:“是牛杂,不是芜杂。”
似是为了应证你的话,又传来一声夹杂方言的“招牌红油乱斩牛杂——”
丹枫眼神中有些疑惑、又有些好奇。
你察言观色,“你吃午饭了吗?”
“还未。”
“那下去看看。”
“可以。”
星槎降在停靠地点。食物飘香的地方,挂着“金人巷”的牌子。
丹枫买了些藕糕,而你就买了份红油牛杂。
“要尝尝么?”你先问他。
丹枫看了看,道:“调料和油放得太多了些,和我记忆中的牛肉不太一样。”
“这是牛杂,不是牛肉。调料少了就腥了。”
这次丹枫没有说“我不理解”,而是吃起他的午饭了。
你只尝了第一口,就被辣到了,连喝几口水,一时难以再下筷。
见状,丹枫手指靠近碗边,红色从汤汁里抽离出来,在指尖凝聚成一个辣椒油球,丢到了盘子里。
“应该不辣了。”他说。
你大为震撼。
吃完饭后,为了避免一开口都是调料味,你专门去漱口洗牙一番。
出来时,只见丹枫仍坐得端正,同市井小巷如同两个世界。
你走过去问他:“你接下来有什么想做的么?”
丹枫:“随意。”
你略一思索,瞧见不远处贴着的广告,问:“听说最近新发明了个‘托蝶幻境’,要去看看么?”
*
【李**!】
三头缠绕的人身蛇头怪,撕开屏障,探出猩红破裂的大口。
【今日我虽死,我的弟兄姐妹们却还会来,你我之恩怨,永不消弭!】
你第一次看这么大尺度的东西,还这么逼真,被蛇头怪吓得一个大退步,差点从座位上跌下来,又及时地被拉住。
设备从脸上掉下来,你脱离了幻境,面前是一个年岁比你小些的男孩子。
白发蓬松,像云朵飘忽忽,又像狮子毛绒绒。
金眸一闭,笑眯眯问:“没事吧?”
“没,谢谢。”你不好意思地笑笑。
影片已到尾声,你还有些沉浸在那种感官刺-激中,想要和谁聊聊来缓解一下。
见刚才那男孩也体验完幻境,正漫不经心地甩着设备,便忍不住问他:“你好像没什么感觉?”
男孩很聪明地理解你指哪种感觉,答道:“我是要当云骑军的,从小就看了很多这种东西,便习惯了。”
“但你不是地衡司世家的么?”因为曾在地衡待过,所以你记得他发带上的家徽。
男孩依旧是笑着说:“继承衣钵,那样的未来望眼欲穿,我不太喜欢。”
手里的表响了几下,他挥手道:“家里有门禁,我先走啦,有缘再会。”
好早熟的小孩呀。
你一边摆手,一边心中感叹。
你又看向身边不远处,还在戴着设备、专心致志看戏的丹枫。
又等了几分钟,在场的人都陆陆续续走了,你有些疑惑地坐到他身边,轻轻喊道:“师兄?”
没有反应。
你小心翼翼地解开设备,发现他居然闭着眼,以这个端正的坐姿睡着了。
真奇怪,像他这样的练家子,不应该对外界的干扰都很警觉么?
丹枫呼吸绵长,似乎睡得很香。没有了平日里不自觉展露的尊贵,那张清俊的面庞便多了几分安和恬静,都让人不忍心叫醒他了。
你看看时间表,距离下一场幻境还有二十分钟左右,那就让他再睡一会吧。
刚这么想着,身旁人就垂下脑袋,靠在了你肩膀上。
嗯…
有点重!
龙角戳着你脖子了!
不一会儿,你就肩膀发酸,整个人萎靡了似地往下滑。丹枫也跟着滑下来,在重心失衡前终于是醒了过来。
他停滞片刻,猛地起身,“…冒犯了。”
“没关系。”你道,“这个幻境对你来说很无聊么?”
“剧本有些漏洞,疑似对丰饶民有些美化,但以商业角度来看合格。”他锐评完,道,“原本只是想休息一下,但不小心睡着了……实在抱歉。”
耳尖尖有一点红。
真的…有点可爱。
你忍不住瞟一眼。
再多瞟一眼。
但丹枫很快自己调理好了,褪-去那点红,一脸平静道:“时候不早了,差不多回去了。多谢你今日捎我出来,让我知道罗浮十年内就进步了这么多。”
…十年?
他多大了?
你欲言又止,觉得有些事还是不要那么清楚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