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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搜屋 > [武周权谋]祾歌传 > 第6章 恩仇

第6章 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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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剿匪大获全胜。

有了祾歌提供的画像,岛上的匪徒无一逃脱。被掳的妇女尽数被解救了出来,祾歌也挖出了他的那块沉香木雕。但是在狄仁杰要上报功劳的时候,祾歌却把他拦了下来:“这次的剿匪,都是王傅的功劳。”

狄仁杰立刻行礼道:“大王忍辱负重,下官不敢抢功。”

祾歌冷笑了下,淡淡地说:“对我来说,太招摇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狄仁杰沉默了下。

祾歌叹了口气:“如果一定要上报我的功劳,我不见得能升官进爵,反而可能会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皇太子可是已经十二岁了。这两年武三思和武承嗣也在蠢蠢欲动。而且上报,必须解释我为什么能到贼窝里去,王傅和友可就难逃一罚了。”

狄仁杰张了张嘴,站起身来长揖道:“多谢大王体恤。”

他看着面前的小少年,忽然想起了一些往事。

相传他还有个兄长,刚起了名字就没了,也就没有排进次序。

太子之子本该请封郡王,但是先帝当年怜惜他年幼失祜,当着满朝文武泣下沾襟道:“我弘儿为人谦恭仁厚,却体弱早亡,只剩下这一个遗腹子。哪里有皇子封做郡王的道理?”他同朝臣拉锯许久,最终还是敲定了亲王的封号。

狄仁杰曾问过“祾歌”这个名字的来历,因为祾字毕竟不是一个常见字,他当年也是查了广韵才知道这个字念“灵”,意为神之福。当时祾歌还很小,闻言直接跑进了王府正殿,翻出来一只鲁班锁,特别骄傲地拿故孝敬皇帝的遗作给他看:“携我大唐十万雄兵,定关河而宁四海,集殊俗以泽万邦。凯歌频传,福音绕梁。今特为凯歌而定远,祾歌而怀宁。吾儿名之!”

小祾歌特别宝贝地拿着那张纸,翻来覆去地看,卷轴都被他摸得掉了色。据他说,这是他父母唯一指名道姓留给他的东西,若是有人问起的时候,他都会拿出来分享的。可惜宫人不敢问,别人也不关心,这还是他第一次解释自己名字的来历。

所以尽管后来被先帝赐名李罡,他还是更喜欢祾歌这个名字。

他母亲除了一个姓名,只给他留了一些嫁妆。外家虽然在洛阳,但是先帝仙逝后,一年只能见两次,一次是外公寿诞,一次是外婆寿诞。自从两年前他的外公齐国公寿终正寝之后,他一年就只能去外家一次了。

狄仁杰有些恍惚,忽然听到祾歌叫他:“王傅,我有一事不明。”

狄仁杰立刻回神,应道:“大王请讲。”

祾歌沉吟了一会,才问:“刘一刀收税的,每十而一,他们叫费保——不对,是保费,给了就不会去抢他们。而且刘一刀他们也耕作,我感觉……他们已经有一些小国寡……百姓的状态了。这样的人,怎么说呢,就是……”

祾歌咬了咬牙,道:“他们和我想的匪徒不一样。”

在他的设想中,所有于律法不合的人都应该是青面獠牙、穷凶极恶的,这样他杀起来才没有那么重的心理负担。可是不管是以前的雪域飞狐,还是现在的水匪,他们与奏章上那一个含糊不清的组织名称不同,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会哭,会笑,饿了要吃饭,白天要劳作……

过了这么久,他心中那种激动的劲头终于过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愧疚和痛苦。

他杀人了。

他后悔了。

一口郁气梗在他的胸口,祾歌现在做什么都浑身难受。

狄仁杰轻柔地说:“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还存在有灰色地带。一个人也不可能是十恶不赦的,总会有好的一面。”

祾歌张了张嘴。

那么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只要是为了大多数人的生计,稍稍牺牲一些人也无可厚非。”

“我不想听这道理!”祾歌崩溃了,“整天都是道理道理,我知道道理,可是我……我……”

他从未表达过自己的感受,猛然一张嘴,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他跳了起来,却差点崴了脚。祾歌怒从心头起,用另一只脚去猛踹他的脚踝。狄仁杰来不及阻拦,又看着他崩溃地抓自己的头发。

这种场合是该哭吗?

他为什么这么难受?

狄仁杰捏着他的肩膀,连声大喊:“大王!大王!”

祾歌仍旧冷静不下来,被狄仁杰摇了好多次,才茫然地抬起头问:“我该怎么办?”

狄仁杰俯下身,正色道:“孩子,看着我的眼睛,老师有话要和你说。”

祾歌眼中的光已经散了。他不会排解自己心中的块垒,只能积攒着,然后被情绪淹没。

“孩子,每次当你处于这种愤怒的状态时,不要让自己一只沉浸在这种情绪里,好吗?试着去接受,去尊重,去承认你的情绪,然后慢慢放下,好不好?如果之后你还是难过,还是不开心,那就顺其自然,好不好?”

祾歌很茫然。这就是生气吗?他现在在做什么?

狄仁杰见他安静下来,松开了捏着他肩膀的手:“你可以生我的气,生水匪的气甚至生你自己的气,但是怒则气上,不要让七情支配你太久,好吗?在没人的时候你可以直接停下来,打骂小厮丫鬟,要撕的撕要砸的砸,只要能让你心情好一点,你都可以去试试,甚至大哭一场也没关系,但是你要让人知道你的底线在哪里,你要明明确确地告诉别人,这样做会冒犯到你,而且你不能无理取闹,好吗?”

祾歌不吭声了。他确实是在无理取闹,是他去问狄仁杰有关于正邪的问题,狄仁杰回答之后又开始大发雷霆,他心情不好,发了疯一样,就想折腾人。

“愤怒是一种很有力的情绪,具有震慑的力量。你马上就要到朝堂去,到时候没有人会耐心的揣测你的想法,不是所有人都会像我们一样耐心,这时愤怒就会成为你的一种有力武器。不要在别人面前露怯,滥发脾气只会让人家看到你的弱点,明白吗?让你自己足够强大,让你自己无懈可击,好吗?如果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随时找我。为师毕竟宦海沉浮数十载,会有很多办法来帮助你。我们现在把话都说清楚,看看怒气的源头到底在哪,行不行?”

不行,祾歌心道,要是有人知道了他的弱点,就会攻击他。他必须时时刻刻强大,才能保护自己。

他转移话题道:“也不知道那些姑娘们怎么样了,回家之后家里有没有给她们做点好吃的。”

狄仁杰看了他一眼,没忍心告诉他,那些被水匪掳走的女孩子,几乎都“自尽”了。她们没死在水匪手里,却死在了自己的父母手中。他刻意支开了话题:“张氏的父母这些年一直在找女儿。她也是心狠,分明活着,连个口信都不给家里捎。”

“不一样的。”祾歌说,“水匪抓了人,先收了衣服,让生养几个孩子才给放出来,不听话就往死里打,那么远,她怎么跑?”

这时,一直安安静静地苏戎墨忽然出声问道:“这个张氏,她的父母要带着她来磕头,大王要见吗?”

“见,为什么不见。”祾歌兴致勃勃地回答。

狄仁杰见状道:“下官这就去安排。”

祾歌乐呵呵地应了,忽然听到苏戎墨问:“听这家人说,大王似乎和张氏之女交好……”

祾歌不耐烦地打断他:“谁跟她交好了?她父亲是个贼,她也不觉得做贼是件坏事,还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赃款。她从根子就长歪了,我才不跟这种人玩。”

他说得急了,好些字都是“呜哩哇啦”糊弄过去的,如果不是苏戎墨自幼服侍他,换做旁人,到真不一定能猜出来。

苏戎墨低头道歉,嘴角却扬起了一点弧度。

祾歌垂下眼睛,说:“我又开始,说不清楚话了。”

苏戎墨柔声安慰他:“不要急,慢慢地、一个一个字来,王傅不是提过,主子反应比旁人快,说话正常接话也会有种抢话的感觉,让主子拖慢一点再开口吗?主子不妨把说话速度再稍放慢一点——这几天不也没错几次吗?”

祾歌微微一点头,就看到下人领着张氏的父母过来。两人若无其事地摆正姿态。

张氏的父母都已经老了,几乎两鬓全白了。按理说,这两人也不过是天命之年,但已经苍老得不成样子,说是古稀之年只怕都有人信。两人脸上都有些熏熏的红意,一看就是常年酗酒的痕迹。尽管已经换了干净衣服,祾歌仍然觉得他们身上有股酒味。

张氏和她的女儿磨磨蹭蹭跟在后面,一见祾歌,眼中登时迸射出愤怒的火焰。

刘金妞喊了起来:“你个骗子!你害了我哥哥,还要来唔——”

她的外祖父见势不妙,连忙捂住了外孙女的嘴。

祾歌看了她一眼,温和地对张氏说:“为奸人所掳并不是本来所愿,所以本王可以判定你同那贼子的婚娶无效,你俩以后各自嫁娶并无相干,孽种也不需要你管。父母这些年找你不容易,好好陪陪他们吧。”

张氏低着头,过了好久才问:“我女儿会怎么样?”

“按律流放。”祾歌想了想,又补充道,“这是为她前半生享受过的赃款而付出的代价。”

张氏抬起头,惨然冷笑了一声:“代价?那你的代价在哪里?”

祾歌愣了一下,听到苏戎墨暴喝“放肆!”,那张氏却鼻翼翕动,怒目圆睁,如同困兽一般向他扑来:“你个狗官!我夫被抓丁时你们熟视无睹,我们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却又来诛我夫杀我子!我今天就跟你同归于尽!”

她抄起赏瓶砸向祾歌,祾歌连忙躲了,赏瓶擦着他的发髻,在他身后炸开;他一矮身,向着张氏下盘扑去,张氏却揪住他的衣襟意图挠他。祾歌被打出了真火,袖中短剑滑出,回手一刺,正中张氏心窝,张氏挣扎了一下,最终软倒在了他身上。

祾歌从尸体下面钻了出来,满脸是血。他回头看了一眼张氏老夫妇和刘金妞。张老太太愣了愣神,站在原地尖叫起来;张老丈松开了捂着外孙女的手,嘴唇颤抖,看起来想要过来拼命,却被闻声赶来的卫队制服了。

有热流从他头顶上涌了出来,祾歌呆呆地抹了一把脸,白净的小脸登时变成了一片血红。

狄仁杰冲了进来,拉着祾歌左看右看。小孩好久才回过神,茫然地问:“我不是救了她吗?她为什么要杀我?”

狄仁杰没有说话,只是拿了一块热帕子给他擦脸。

祾歌任由着他们处理伤口、梳理掉头发里的碎瓷片、换好干净衣服,整个过程乖得就像个布娃娃。等到一切都处理完毕,他才又问道:“王傅,为什么她要杀我?为什么她会发自内心的认同水匪呢?”

狄仁杰沉吟了片刻,才道:“她被匪徒打怕了,如果不说服自己,只怕会受到更严重的虐待。”

祾歌“嗯”了一声,过了好久才说:“我不想原谅,又觉得她可怜。王傅,我该怎么处理?”

狄仁杰怜爱地揉了揉他的头:“没有人逼你一定要去原谅加害者。不原谅也没关系,只是你不要用他人的错误去惩罚自己,把这件事放过去,好不好?”

祾歌想了想,应了。过了一会,他才说:“我现在终于明白好心当成驴肝肺是一种样什么的感觉了。我以后……”

以后尽量不会再利用别人的善心达成目的了。

狄仁杰看他着实难过,没有纠正他的口误,而是问道:“今天外面有个市集,里面有不少好玩的东西,有卖小玩意的、耍杂耍的、卖果子的,大王要不要出去逛逛,换个心情?”

祾歌本来想拒绝,但是看到狄仁杰担忧的眼神,叹了口气,还是答应了。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这就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是指在人质无法逃脱、性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受到了来自加害者的温情,而不自觉产生的一种对加害者的依赖。

别怪张氏,不给自己洗脑,她怎么能忍得下来这么多年的伤痛啊……

说起斯德哥尔摩,我的恶犬写了傅慎行,反斯德哥尔摩与否不去讨论,但是傅慎行很有点利马综合征的样子。

利马综合征,是指加害者在采取伤害的过程中对受害者产生了移情的现象,俗称“爱上了受害者”。

都是可怜人啊……不管是刘大壮,被迫落草,还是张氏,或者是作为张氏对照的小女孩……

我爱我们的时代。

越读历史,我就越珍惜我们的时代。

顺道多说一句,我查了一下某人腰坠的价格,觉得,差不多能值两百两黄金。

然后他就随手扔了。

随手扔了……

柠檬树下柠檬果,柠檬树下坐着我。

儿子!那是两百两黄金啊!兑成铜板是120w,换成三次元是240w啊,你个败家子,二百多万啊!

关于时间线

8.10(癸丑)于复州

第6章 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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