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夏以为靳峰的“到此为止”指的是，两个人的关系止步于一夜情。

但现实中的“到此为止”是，见不到面。除了章夏远远地看到靳峰几次，之后的近一个月便再没见到他。

他像消失了一样。

最先消失的是靳峰留在章夏身上的味道，然后是锁骨周围的印记，最后他的力道和温度也都跟着消失了。

但章夏记得他说过，工作要有理想，要抓住时代给的机遇。

所以，她依然想考到总部去，仿佛离他更近一点就会像他一样成为一个有理想的人。

每天上班章夏都早早地来到总部。站在楼道里那扇窗前，复习备考内容。

章夏背着一个个考点，看着一辆辆的车堆满停车场时，就会合上笔记，回到工位上，写好待办清单，进入工作状态。

生活仿佛又稳稳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踏实前进。

章夏在这样的踏实中度过了借调到总部的第二个月。

一个月很快，考试时间越来越近，就在考试的前一天章夏再次见到靳峰。

这是他们在“到此为止”之后，第一次面对面。

那天，章夏先是看到樊颖来到市场部，恍惚记得那日初见，撞见她从靳峰腿上起身的情景，如隔世故事。

王永刚喊了两位年轻人借给樊颖去表彰大会的现场帮忙。其中一位就是章夏。

“就借你一天，明天就得还我。”王永刚朝着几人离开的背影吝啬地喊着。

“行，放心吧。”樊颖摆了摆手。

章夏到了现场还没被分配任务就被活动方看中，三言两语，她就被换上旗袍，化上了浓妆，成了捧着奖杯证书的礼仪小姐。

于是一上午都在练习仪态，为下午的表彰大会做准备。

章夏有芭蕾的底子，腰背笔直，肩颈很漂亮，旗袍上身，更显得她的腰臀比很突出，吸引了一众目光。

樊颖心想，保不住这丫头还真能搞定靳峰。

“她的气质太适合中国风了。”其他人也露出了惊叹的目光。

樊颖把章夏喊过来问：“你在大学做过礼仪？”

“没有。”

樊颖围着章夏转一圈：“不错，身上有点料。”

章夏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衣服有点紧，不敢大喘气。”

“紧才好看。”樊颖说。

到了下午，员工代表陆续进入会场。章夏站在台侧，跟着工作人员忙前忙后。突然有人拍了她一下，章夏说：“林欣！咱们单位派你来当观众呀。”

“是啊，费了好大劲儿才让我来的。”林欣眼中闪着光，对章夏的装扮更觉得眼前一亮。

“这种活动有什么好看的？”章夏觉得林欣有点过于兴奋了。

“看男神啊！”林欣的双眼又亮了一下。

“他也来吗？”章夏竟然有点紧张，她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到他了。

上次面对面，他说那就到此为止吧，她记忆犹新。

“靳总离职了，这次可能是最后一次见他了。”林欣耸耸肩，又说：“但我觉得他值得更大的舞台。”

“为什么会离职呢？”章夏心里一沉，涌出了千丝万缕的悲伤，她舍不得他离开。

“权力斗争吧，可惜了，靳总新布局的天下，让其他人坐享其成了…”林欣声音很小，言语中也流露着不舍。

“那你听说他要去哪儿吗？”章夏问。

“据说去北城。”林欣说完便跑回座位去，全场素静，高管集体入场。

章夏依旧站在台侧，看到靳峰进来，心里的某一处却在隐隐作痛。

他依然夺目，是历史上最年轻的高管，是员工心中的传奇。可是，他要离开了。难道他不要他的理想了吗？

章夏站姿笔挺，眼角余光却紧紧地落在靳峰的身上不动，她觉得若他不在这栋楼里，自己也不想考进总部了。

一时间，章夏好像消化不了这个消息。

靳峰坐在第一排，靠在椅背上，姿态松弛，神情镇定，视线掠过章夏也并没有认出她。

直到靳峰从舞台一侧上台颁奖，章夏从另一侧捧着证书奖牌托盘走到他的身边，两个人距离不足一臂。

在认出章夏的那一刻，靳峰的动作卡了一下，嘴角荡过一丝笑意。

靳峰从章夏手中的托盘拿起一个个证书逐一颁给领奖员工。两人又各归各位。

靳峰时不时地会看一眼章夏，今天的她像成熟的花朵，有以往没有的韵味，方才意识到两个人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面了。

这一个月他全身心投入到对接新东家的工作中，几乎一直在北城。

偶尔两人的视线相交，也都是章夏先收回目光转向他处，她还是那样畏惧他，尤其在工作环境中。

章夏只想问他：“你真要离职吗？”

可是直到散会，她都没能有机会与靳峰搭上一句话。

靳峰入场时是被工作人员夹道入场的，散会也是夹道退场。章夏根本接近不了他。

活动结束后，章夏忙着收拾会场，心里想得却全是靳峰离职的事情，她想郑重地与他道别，想当面感谢他给予她的这些锻炼机会。

她拿出手机，看着与靳峰的对话框，思忖着如何开口。可屏幕却先跳出来靳峰发来的消息。

他问：【明天考试，准备得可还行？】

章夏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消息竟然令自己十分紧张。

她回：【我有信心。】

章夏惊讶于经过这么久，他竟然还记得明天她要考试。是巧合吗？

【你离职了？】章夏还是问了。

【嗯。】

章夏打出一行字：“你要去北城吗？”然后又删掉了，发出的文字是：【祝前程似锦。】

靳峰回她：【祝金榜题名。】

章夏望着这十个字，眼眶竟然一下湿润了，这才是真正的“到此为止”吧。

章夏突然意识到，他不再是公司高层，不是再是大家的靳总，她甚至不必再畏惧他，她可以勇敢一些，试着与他建立新的关系，只可惜他要离开海城了。

这时林欣发来一张照片，章夏看着出了神。

林欣：【刻意拍了一张你和我男神的同框！】

照片中两人一齐看着托盘上的证书，彼此没有交流，却是两人唯一的合照。

章夏心中的难过此起彼伏，那些站在他身后的每个瞬间都清晰地冲进大脑，往日历历在目。

“章夏，别愣着了，回去啦。”同事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那种难过便被她硬生生地压在了心底，化为五个字：祝前程似锦。

第二日的考试如期而至，章夏上午九点笔试，90分钟。下午两点公布笔试成绩，按拟招聘人数的1:2比例进入面试。

因为靳峰的提前透露，她比其他人的备考时间整整多了一个月，而她也没浪费过每一天。

笔试后，她坐在公司对面的咖啡厅里，为下午的面试做准备。

阳光透过落地窗打到章夏的本子上，章夏发起呆来，今天的她已经不再难过，靳峰就该去更广阔的天地，去成为更有影响力的人。

而自己也要成为一个有理想的人。

这时靳峰打来电话，声音轻快有力：“恭喜，笔试第一。”

“啊？真的吗？谢谢您，太谢谢了。”章夏非常兴奋，不枉这段时间的努力。

“面试可以轻装上阵了。”靳峰仿佛也变得轻松，跟着章夏一样开心。

“嗯，谢谢您提前告诉我。”

章夏还是那样礼貌客套，靳峰不喜欢却知道她改不了，只说：“不用谢。”

笔试考理论，面试考实践，本就经验不足的章夏，觉得自己的面试发挥得一般。但总分应该没问题。

但令章夏意外的是，自己的面试也是第一。

张其安第一时间来电问她：“考完了吗？结果怎么样？”

章夏告诉他：“第一。”

张其安却比章夏还要兴奋：“下班我去接你，带你去我说的那家酒吧庆祝一下，怎么样？”

“太好了，我今天要好好放松放松。”

章夏又给靳峰发过去微信：【面试也是第一名。】

她带着灿烂的笑容回到市场营销部，王永刚办公室的门开着，她探着头说：“总监，我笔试面试都第一，可以来总部了。”

“都第一？行啊你。你进来，把门带上。”王永刚有点鬼鬼祟祟，吐着气声。

关上了门，他还压低了声音：“靳总担心你考不上，亲自找的媒体中心，让他们面试对你放点水。看来多余了。”

章夏心里被温暖了一下，他大概是想好人做到底吧。

“我说怎回事呢，明明面试表现一般，为什么还能第一。”章夏笑着说。

“找机会好好谢谢靳总。”

“嗯。我会的。总监，我考进来是不是就能调到市场部了？”

“先在媒体中心待一段时间。”

“好的，总监。”

章夏走出王永刚的办公室，步伐是快乐的，像打在身上的光影，明暗跳脱，像钢琴上的黑白琴键，轻盈弹跃。

“考上了？”张秀华挑着眉，看着章夏脸上藏不住的笑容，大声地跟她确认。

“第一名！”章夏说。

“真长脸啊！”

顾组长走过来强调：“章夏可以提前下班，你们不行啊。”

然后转头对章夏说：“人事令下来之前还得在综合组。”

章夏很是实在：“我会站好最后一班岗。”

身边一位大哥说：“今天不去喝点吗？”

“必须喝，一会儿就去。”章夏说着便坐在工位上。看到张其安发来信息：

【五点到你公司，先去吃饭，再带你去酒吧，如何？】

【好，等你。】此刻的章夏被认可的声音包裹，她前所未有地满足。

她甚至在内心暗自感慨，这般顺遂的人生，遇见的都是好人，哪有不知足的理由。

为了给自己庆祝，张其安刻意请假提前下班。

靳峰好人做到底，一路保驾护航。

王永刚不断为自己创造机会，鼓励自己勇往直前。

哪怕是市场部的其他同事，也对自己很照顾，还热心地给自己介绍对象。

此时靳峰发来微信：【恭喜你。】

【特别感谢您，您什么时间有空，我请您和王总监吃饭。】章夏继续将客套进行到底。

靳峰却回：【不畏惧我了？】

【依然尊敬您。】

【我已经不是你的领导了。】

章夏不太清楚他是什么意思，回复：【你永远是我们心中的传奇。】

其实靳峰只想让章夏叫他名字，而不是“您”或者“靳总”这样的称呼。

但章夏不懂。

靳峰又说：【今天怎么庆祝啊？】

如果章夏开口说让靳峰陪她庆祝，靳峰是会去的。

可是章夏说：【和朋友约好了吃饭喝酒。】

【男朋友？】

【是。】

【玩得开心。】靳峰的心里飘过一道沉闷的失落，这才几天，她就有男朋友了。

这令靳峰觉得那一晚什么都不算，忘不了的只有他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