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勉转头再次看向铁笼，只见里面的人形鸟怪不知何时将头旋转了一百八十度，脖颈的皮肉极度扭曲，出现了极深的褶皱，样子确实有些诡异。

如果是鸟怪的形象转头，那不足为惧，可它偏偏是用人的形态，做出了动物才会有的行为。

这违背了常人的生理机能，也超出了常人能承载的范畴。

陆勉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皱着眉说：“的确挺可怕的！”

他理解了鱼漫舞的恐惧，见她仍旧啜泣着，便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慰：“别害怕，他就是只大鸟，已经关进笼子了。”

听到陆勉的安慰，鱼漫舞泪失禁的体质开始作怪，明明不想再哭，可眼泪反倒掉的更凶了。

陆勉见状挑了挑眉，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才惹她哭的厉害，为了转移责任急忙跑到铁笼前，先踹了一脚笼子，又对鸟怪大声训斥起来。

“你这只大鸟真是不识好歹，竟然敢吓到我们鱼小舞，现在就喂你吃毒老鼠，毒死你算了。”

刚才鸟怪被关进笼子后，它变得更加狂躁和愤怒，不停地撞击着铁笼，脑袋已经头破血流了。

鱼漫舞虽然被鸟怪吓到了，可她更害怕它因为陆勉的训斥发怒，从而再弄出血肉模糊的场面，于是赶忙走过去阻止了陆勉。

“你别激怒它，它会死的。”

陆勉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笼中的鸟怪虽然已经愤怒，可它并没有像上次一样撞笼子，而是双眼紧紧锁定着陆勉，一双瞳孔变得黝黑圆睁。

陆勉作势要再踹一脚，却被鱼漫舞拦住，他愤愤地看着鸟怪说：“谁让这只鸟惹你哭了！”

鱼漫舞已经止住了眼泪，摇摇头说：“可是它也很可怜，还被恋人欺骗了。”

她的话让陆勉微微一愣，原来除了龙迦遇外，真的还会有人与动物共情，他突然明白一个道理，或许这也正是豢龙氏从上古至今的初衷。

他回头看向龙迦遇，龙迦遇仿佛局外人一般远远站着，朝他欣慰一笑。

突然，铁笼内的鸟怪倒挂起来，变成利爪的双脚紧紧扒住铁杆，一双眼睛瞪得又大又圆，瞳孔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散发着诡异的橙红色光芒，面罩一样的黑色鸟喙突然张大，放佛脱臼般垂到了胸前，占据了大半张人脸。

鱼漫舞离得最近，将鸟怪口腔内的黑色倒刺看的一清二楚。她被这诡谲奇异的场景再次吓到，以至于愣在了原地。

就在此时鸟怪再次发出凄厉惨叫，还一并伴随着鱼漫舞的尖叫声。

一旁的陆勉闻声回头，急忙护着她远离了铁笼，并将人交给了龙迦遇，“你照顾她，我让人带走这个怪物。”

陆勉正准备朝铁笼走去，笼中的鸟怪再次发出惨叫，孩童恸哭般的声音响彻酒店，让人抓心挠肺。

惨叫声落下，顶楼的落地窗外掠过一道巨大的黑影，没有人看清那道黑影的真容，众人视线全都望向窗外，试图再次找到那道黑影的踪迹。

不多时人群中有人突然开口：“外面有东西！”

顿时，众人目光集聚一处，只见顶楼的落地窗外出现一对发光的黄色眼睛，浑圆而阴鸷，正透过厚重的玻璃凝视众人。

那双眼睛恍若凌空，一点点靠近顶楼的玻璃，其身型也逐渐显现，异常高大的身躯上覆盖着羽毛，漆黑如墨几乎与夜空相融，巨大的双翅不断扇动。

窗外的东西也是一只大鸟，保持着人的基础外形，看不清面容，与笼子里的鸟怪十分相似。

那东西看了鸟怪一眼，鸟怪随之大笑起来，笑声掺杂着喉咙深处的嘶嘶声，如同吞了一把砂砾般嘶哑粗重。

“那位大人物已经盯上你了，而且对你很感兴趣。”

鸟怪依旧倒吊在笼子内，远远地看着龙迦遇，以扭曲而诡异的姿势转正了脑袋，张大嘴巴发出另类的叫声，仿佛疯子的低笑声。

鱼漫舞背对笼子，靠在龙迦遇身上，他远远看着鸟怪，“你说的大人物是你的主人？”

鸟怪不回答，只是依旧在诡笑。

这时，有人说：“外面的东西飞走了。”

陆勉回头看了一眼窗外，立即掏出手枪上了膛，穿过人群走到落地窗前查看，外面那东西早已没了踪影。

他重新走回龙迦遇身边，“那东西离开了，应该是一只大秃鹫。”他又喊来人，“郎岐，把这只鸟带回去。”

一个身材健壮高大，长相硬朗凶悍的的男子走到陆勉身边，这人正是博物馆仓储部的主管。

“好的，陆先生。交给我们吧！”郎岐带着仓储部和保卫科的人，将装有怪物的铁笼用黑布罩住，并带离了顶楼餐厅。

陆勉转头看向龙迦遇，似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期间龙迦遇并未回头，看着铁笼微微点头，他收回视线看了一眼靠在身前的鱼漫舞，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声音放得柔和了不少。

“你说这只鸟怪可怜，其实它并不可怜，买走阿瑞斯标本的人和它有很大关系，而且是它替它的主人拍下了标本。”

鱼漫舞惊魂未定，抬起头看着龙迦遇，“可那是他的主人，他没得选择。”

他扯了扯唇角，摇摇头移开了视线，“其实不然，它身为猛禽被人类豢养，是它甘愿违背自己的天性。至于原因，或许是因为它也有自己的私欲。”

她尚不明白龙迦遇的意思，“我不懂。”

“在这个世界上越是难以驯服的，越是凶猛的动物，越能激发人类原始的征服欲，以此来彰显自己的力量，权利和地位。”

“尤其是那些达官显贵，权利财富已至顶峰，他们内心空虚欲望更加强烈，最喜欢像阿瑞斯那样的猛兽。”

鱼漫舞问：“这和那个怪物有什么联系？”

陆勉开口为她解惑，“当然有了，这说明鸟怪的主人就是一个达官显贵，不然它是不会拍下雄狮标本的。”

“引渡进入龙域的事，在动物之间多多少少都有传闻。鸟怪这样的猛禽之所以甘心被人类豢养，就是因为达官显贵更容易得到那些猛兽，毕竟以鸟类的力量很难与猛兽相斗，依靠人类更容易从这些猛兽的死上，找到关于龙域的蛛丝马迹。”

她皱起眉头，“可是世界上每天有那么多动物死去，不可能每个动物都进入龙域吧？这样的话，龙先生一个人也无能为力。”

“不错，绝大部分动物死亡，会进入因果循环正常往生，但是还有小部分心怀浓重执念，那它的亡灵就会留在世界上，直到最后积怨太深变成恶灵。”

“变成恶灵后，就只能下地狱。可它们中有些根本不该下地狱，就像阿瑞斯。”

鱼漫舞似懂非懂，“原来是这样，那那个叫Aaron的艺术家呢？”

“它往生了。”

“那它的恋人呢？”

这次陆勉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龙迦遇。

龙迦遇眼眸微垂，看着地上那顶黑色礼帽，没什么神情，“无论鸟怪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还是为了帮他的主人，龙域同真龙一样不能现世，同样龙域的安稳也决不能被扰乱，所以它必须在这个世界消失。”

他缓缓转过头，眼神冰冷漠然，让鱼漫舞感到既陌生又震惊。

他将她的神情看在眼中，“它会去该去的地方。”

她预感龙迦遇的答案会十分沉重，心口顿时犹如压了一块石头，“哪里？”

龙迦遇转眸看着她，轻飘飘吐出两个字，“地狱！”

鱼漫舞盯着他双唇翕动，震惊地后退了一步，什么都没有说。

陆勉说：“今天晚上这鸟怪杀人未遂，它如何也活不了，也会有专门处理人形动物伤人的部门来处置。”

“先回博物馆吧！”

三人先行离开了金滩酒店，顶楼的餐厅交由陆家和博物馆剩余的人处理。

返回博物馆的途中，车内没有人说话，鱼漫舞和龙迦遇坐在车子后排，她整个人靠着车门而坐，神情闷闷不乐的，仍在回想刚才的事。

此前她觉得，龙迦遇是一个对世间万物怀有悲悯的人，就像是世外修行者。可他刚才面无表情说出地狱两个字时，她突然意识到，他并不只是空有悲悯之心，还有与之完全对立的一面。

他既仁慈悲悯，又铁面无情，他既生菩提柔肠，又俱罗刹石心。

两者在他身上杂糅融合。

鱼漫舞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过去，才会让他这样复杂得深不可知，可她知道那一定是一段漫长而厚重的回忆，充斥着曾经的人潮纷纷，往事如积石累卵，一桩桩一件件难以窥伺。

车停在通向博物馆的那条林间小路前，夜晚的松柏林仿佛有了生命，枝干盘虬在绿色灯光之中，仿佛巨蛇蜿蜒爬行。而另一边的银杏林内影影绰绰，恍若隐藏了无数的鬼魅妖魔，躲在暗处如影随形。

小路尽头的博物馆内已是灯火通明，外面已经站了不少人，大多是博物馆保卫科和仓储部的员工。

三人走到太湖石旁时，郎岐迎面走来，“龙先生，陆先生，鸟怪已经抬进去了。特殊调查的人随后就会赶到。”

龙迦遇淡淡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