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野说得很小声，但余醉听得真切。

骨生花帮派偷窃工厂图纸的目的恐怕只能是出于这个原因，是为了建一个新的。

“怕是再过个一、两年，骨生花帮派就真的能建成属于他们自己的聚集地了。到那个时候，姐姐也不在了，我看首领打算怎么办。”墨野故意说得轻浮。

“不在了？”余醉一愣。

墨野毫不在乎地说：“对啊，不是说了么，一般骨人的寿命只有15年，而我姐姐呢，可是228年重启的。”

228年重启……现在已是243年了。

也就说，墨意已经15岁了。

不出意外的话，墨意的动力核心在今年就会耗尽，随即会被回收进骨人工厂，等待下一次的重启。

余醉看着墨野的神情，她很心不在焉，看起来对自己的姐姐没有太多感情。

甚至有点不认可她。

余醉没有回应，墨野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望着人来人往的狭长街道。

骨人在那些黑色的钢铁高楼下，如同缓慢爬行的蝼蚁。

许久后余醉问了个有点出格的问题：“你这么不满这个042号聚集地，为什么不去骨生花所在的043号聚集地呢？”

果不其然地，墨野被刺激到了：“那可不行，骨人最厌恶叛徒，骨生花帮派和叛徒有什么区别？尤其我可是042号聚集地的精锐战士，再怎么不满首领，也不能起二心吧？”

余醉听墨野的话，越听越觉得迷糊：“为什么不满首领？听你的话说，似乎首领常常是把事情交给墨意来办的吧？或者至少墨意才是有关键作用的那个人。”

此话一出，墨野神色数变，先是愤怒，后是尴尬，随后是失落。

墨野悲愤交加：“她能有什么关键作用？每个骨人的一生在出厂时就已经被设置好了，姐姐她从出生起就是个杂务型机械人，她也注定一生是这样。至于现在，也不过是在帮首领做杂务罢了，毕竟她是不可能有资格参与政务相关讨论的。”

余醉还是觉得墨野有避重就轻的部分，毕竟如果真如她所言，墨意的出厂设置就是杂务型，而且穷极一生都无法改变，那墨意现在也应该在扫大街才对，怎么可能走得到首领的身边去？

要知道在这次工厂图纸失窃事件中，就连墨野也没有资格到首领面前去汇报情况，但墨意却可以。

但余醉不打算再刺激她了，余醉觉得自己要是再问下去，墨野就要当街和她打起来了。

首领塔的铁门再一次打开，墨意从中镇定地徐步走出。

墨野把头偏开，余醉则主动向墨意走去。

墨意淡淡说：“没什么大问题。”

墨野当即又回过头来：“哈？没大问题？骨人工厂的图纸可是不见了啊！”

墨意微笑：“首领大人说，那张图纸是假的。上面有几个参数是错误的，骨生花帮派拿了那张图纸，绝对不可能建成骨人工厂。”

“什么？！”墨野像炸毛的猫咪，惊愕无措。

这句话倒是给了余醉很大的希望。

其实余醉对骨人聚集地和这两姐妹的恨海情天没多大兴趣，她来这儿就一个目的，拿到物资作为报酬。

所以越早建成骨人工厂越好。

余醉道：“没事就好，那真的工厂图纸在哪儿呢？”

墨意收敛了笑容，严肃道：“首领大人说，真正的工厂图纸要作为引蛇出洞的诱饵，用来设下陷阱、勾引骨生花帮派的人出动。他们恐怕很快就会发现自己手上的图纸是假的，一旦他们得知了真正图纸的所在，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再次来争抢。届时，我们会抓住他们。”

说了很多，但对余醉来说等于没说，因为墨意并没透露真正的图纸在哪儿。

“那你倒是说真正的图纸在哪儿啊！”墨野问出了余醉的心声。

墨意扫了自己妹妹一眼，眼神冰冷：“首领大人禁止任何人说出去。”

墨野“啧”了一声，回避了墨意的目光。

余醉平复下心头的焦躁，低声问：“这么看来，我短时间内还修建不了骨人工厂，那要不我先回036号聚集地，等你们处理完自己聚集地的事情，我再过来。”

如非必要，余醉实在不想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

她宁愿用这些时间多捡点废品，合成更多东西，或者多种几天田也好。

墨意拒绝得很干脆：“不行，按照我们之前谈好的，你得帮我们修建好骨人工厂之后再离开。”

余醉暗暗叫苦，心想着你们骨人聚集地一片水深火热，怎么还要拉着外人一起跟着承受。

但目前而言，这场交易确实是骨人占据更多主动权，在他们的地盘上，余醉也没什么好说的。

余醉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行吧，那我现在要做什么？就一直等着你们抓住骨生花帮派为止吗？”

“天色不早了，先回我的房舍歇息吧。”墨意平视余醉的双眸道。

***

房舍之所以叫房舍不叫棚屋，自然有它的道理。

因为比起棚屋，房舍确实更像是正常的、宜居的房子。

墨意的房舍高达三层，有共计五个卧室，除去姐妹两人各一个卧室，剩下三个都是给客人准备的。

一楼有会客厅，摆着一张宽大的长桌，铺着纯白的桌布，配上实木靠背椅，看着整个就是舒服。

屋内似乎有液体香薰，整个房舍内都是淡雅清甜的花香味，

自动扫地机器人则兢兢业业地工作着，不断吸收着地面的灰尘，然后清理干净。

一到屋内，墨野便直接往楼上去：“我先进屋了。”

“去吧。”墨意说。

墨意说罢便走到窗边，沉默地凝望着外面的街道与高楼。

余醉则自顾自地研究起屋内的各种物品来，看看有没有符合心意的，等她回去，也给自己弄一个。

“我妹妹没跟你说怪话吧？”墨意仍在眺望远方。

余醉答：“没什么奇怪的，只是好像对你意见有点大。”

墨意没想到余醉这么实诚，她转过身来说：“嗯，她从五年前开始就一直这样……我还反思过自己呢，明明我在制作她的时候并没有加入'叛逆期'这种设计。”

这句话勾起了余醉的兴趣：“墨野是你制作的？”

墨意点头：“墨野是我在自己的基础上改造的新型骨人，动力核心更持久，战斗能力也能强大。”

所以她们的姐妹关系是这么来的，余醉总算是明白了。

“你是墨野的设计者，也是制造者……既然如此，应该算做是她的母亲吧？”余醉问。

墨意笑了，她这次笑得很轻松，不像她之前的微笑，尽是些礼貌性的微笑：“我称不上是她的母亲。我只是个出身低微的杂务型机械人罢了，并不是工程师，我不是仅凭自己的力量设计出墨野的。”

说到这里，墨意似乎陷入了回忆。

那应该是一段很美的回忆，墨意的唇轻轻勾起，目光眷恋又平和。

余醉没有打断她，等了十来秒后，墨意才复又开口道：“在我五岁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女人，她从陨星镇来，到骨人聚集地进行技术交流。”

余醉警觉抬眸。

墨意继续说着：“我很仰慕她，她也没有嫌弃毫无工程师头脑的我，反而将那些工程学知识对我倾囊相授，还留给我了好几本她写的教程。因为有她的引领，我才能在四年后设计出如此强大而美丽的墨野。”

余醉问：“那女人叫什么？”

墨意答：“方霓。”

方霓，很好。余醉深深地记住了。

余醉再追问：“她留给你的教程还在吗？我也想拜读一下。”

或许那些书籍里有更多关于陨星镇的信息。

墨意走到书架边，从无数本工程学书籍中迅速挑出了三本书来，拿给了余醉。

余醉接住这三部大块头巨著，低眸快速扫过它们的标题：

《意识与智能软体设计》、《各类人工生命的研究》、《机械人的意识》

下面则标明了作者，确实是“方霓”这个名字。

只看标题，似乎都是有关于人造人的研究，而且重点都落在“意识”这一点上。

余醉翻开目录，粗略地看了看，发现里面的内容极其晦涩难懂，就算放在苍远星，也是最最前沿的科学理论了。

等等，苍远星？

余醉翻到扉页，去看这些书籍的详细信息。

随后，一行小字赫然映入她的眼帘——

“苍蓝科技出版社”

余醉不会忘记这个名字，因为在她小时候曾自学过这个出版社所出版的教材。

这是苍远星上数一数二大的出版社。

方霓一定在苍远星待过！

余醉瞳孔放大，难以置信。

“怎么了？”墨意见余醉满脸惊赫，不禁出声询问。

“没、没事，只是很少见这么出色的理论读物了。”余醉说。

墨意认可：“是，多亏了方霓女士，骨人聚集地才能发展到如今这般……强盛的地步。”

不知为何，墨意这话说到后半句，情绪莫名地低落了下去。

但余醉暂时没心思去注意这些，她揉了揉太阳穴又轻声嘀咕：“这位方霓……莫非是苍远星人？！”

真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