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琅玄觉得好笑，反问道：“不轨的企图？他一介储君，能图我什么？”
“图什么，公主你应该更清楚吧？为什么他们如此锲而不舍地逼你妥协？”徐亦辉一连串地追问：“你知道你的兄长，在听到你答应他们的要求之后，笑得有多阴险吗？你难道真的不奇怪、不怀疑，为什么皇帝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借机发火，毫不顾忌，把一个母族势力强大、朝中经营多年的储君打成这样？便是打了，他身边的亲人大臣竟然一个都没有阻拦他的，就这么让他立刻带着重伤跑来找你？”
“何况，就算是真正的许凌，在面对你时，也并非没有异心。”徐亦辉有些同情地看着对方，“公主应该不知道吧，许凌是太子殿下手下的人，专门派到你身边刻意接近讨好你，维持关系、装作你的知心人，只为了更好地监视你的一举一动，探听你的想法。”
风琅玄的脸色未变，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似乎并不愿意在此事上再多费口舌。
徐亦辉见风琅玄坚持，叹了一口气，道：“而且你的兄长，还对你有非分之想。”
她加重语气，一字一字道：“违悖伦理道德的，非分之想。”
“住口。”风琅玄霍然起身，呵斥道：“胡言乱语些什么，你若是再诋毁皇兄，别怪我不客气了。”
若是在现实里，胳膊拧不过大腿，给徐亦辉八百个胆子，她也不会如此不知趣地在皇室成员面前如此谍谍不休、据理力争。
但这是在虚幻的世界，那她就有说不完的话了。
徐亦辉道：“诋毁？我说得可都是实话。如果你没有察觉到异样，没有怀疑过，应当也不会这么耐心地听我说到这里，对不对？”
风琅玄缓缓摇头，“不，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徐亦辉笑起来，“你在说谎，你并不笨，甚至很多时候，你是个聪明又敏锐的孩子。”
她正色道：“你一定早就觉察到了，你和风临宸之间那过于亲近的距离，亲近得总在越过界线。那绝对不是你们这个年纪的兄妹之间该有的。所以，你才想着保持距离，但又担心是自己想多了，让风临宸伤心，对不对？可是，为什么风临宸自己完全没有避嫌的意思呢？他比你年长那么多，他会不懂吗？”
“你懂什么？”风琅玄紧皱着眉头，“我是哥哥带大的，他只是还没有意识到我已经长大了。我早就开始保持距离，纠正他的想法了。”
徐亦辉冷笑道：“没有意识到？我看他可能比任何人都要更早、更清楚地意识到，你早就不是个孩子了。”
“是不是觉得今天睡得很沉，睡梦里有没有很痛苦，很难受？喉咙也很不舒服吧？”徐亦辉逼视着风琅玄，明说道：“你的皇兄风临宸给你下了迷药，他一边掐着你的脖子，一边低头去吻你的恶心样子，可是让我连监视你们的想法都没了。”
湖面被风拂过，青荷摇晃，漾起满湖纷乱涟漪。
“闭嘴。”风琅玄猛地睁大了眼睛，她无比愤怒，拂袖掐上了徐亦辉的脖颈，“你若是活得不耐烦了，我现在就送你走。”
但徐亦辉能感觉到她的手在隐隐颤抖，“咳，什么都懂，就去看看我的纸人，它估计还保留着你哥那有违人伦的行径。”
她将风琅玄的手打开，认真道：“去亲自看一看吧，你皇兄真正的嘴脸，他是如何想杀你的。又在动手后，注视着你的脸时，忽然起了歹念。”
“其实我也很好奇，他对你的态度为什么会这么奇怪。在充满堤防憎恨、忍不住痛下杀手的同时，又渴望亲近、无法忍受距离。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是很难出现在面对同一个人时的。”
风琅玄忽然后退两步，倚住了廊柱，她的神色痛楚迷茫，纸屑从她指尖落下。
“憎恨……还有……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哥……”
她呢喃着，伸手扶住额头，状态格外混乱。
就在这时，徐亦辉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气场，她上前抓住风琅玄的肩膀。
“喂……公主、良玹公主……你清醒一点。”
而后，徐亦辉震惊地看着眼前的风琅玄，整个人都变得虚幻起来。
就像拢在晨雾之中模糊不清的影，周身出现了一层朦胧的光影，变换成了简略的色块。
周围的场景也同样开始了变化，只不过要诡异许多，所有鲜明的色彩扭曲成杂乱无章一团，最后变作暗沉的红。
视线中满是血一般阴暗的斑块，和跳动的、明暗交错的细小光点，幽暗之中，蕴着无尽虚妄，似乎有重重鬼影，张牙舞爪地挥动着残缺的肢体，错乱癫狂。
徐亦辉环顾四周，顿感头痛欲裂，再次望向身前时，发现手中已经空了。
那个诡异的风琅玄居然不见踪影。
刺耳的杂音在耳边刹那间增大，比耳鸣还要严重数倍的噪音。
然而这一次，与众不同的是，她居然从中隐隐听到了……歌声？
其中还伴随着悦耳的铃铛韵律。
似乎从未名的彼岸、遥远的前生传来，亘古而悠扬，带着神秘朦胧的色彩。
那似乎是……风琅玄的声音。
可是一字一音无比陌生晦涩，唱的是什么，徐亦辉竟然一点都听不懂。
下一刻，徐亦辉徒然清醒。
苦涩的药味涌入鼻端，明亮的光线自窗棂照射进来，映得满屋明亮，色彩分明。
药汤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风琅玄坐在一旁打着扇子，轻轻扇着炉火。
“这……”徐亦辉惊疑不定。
这是她方才选择和风琅玄摊牌之前的场景，分毫不差。
现在怎么又回到了这里？
听到她的声音，风琅玄从手上的忙碌中抬起头，问：“怎么了？凌姐姐。”
徐亦辉看着她，对方神色平静，眸光流转着温和明澈的光，看向自己时，就像在看一个无比熟识的人。
还有这个称呼，风琅玄似乎从第一次见面之后，就基本没有这么叫过她了，应该是没多久就在她去翻书阁时发现了端倪，而后便一直守株待兔，等着她自己暴露目的。
如今，却又忽然这般称呼了，神色还变得如此熟稔，就像是在看真正的许凌。
方才的那些冲突、对峙，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可能是见她愣怔了太久，风琅玄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凑过来，语气中带着关切，又唤了一遍：“凌姐姐？”
这一刻，徐亦辉不寒而栗，莫名的冷意刺激着她的皮肤，激起一串小疙瘩，仿佛有一道视线自不知名的方向望来，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明白过来。
这个地方存在着某种力量，会修正事情的发展。
它一直存在，长久地注视着这里发生的所有。
当巨大的偏差出现时，那种力量就会出手回溯，做出改动，势必要一切按照固定的轨迹进行。
所以，哪怕这里的风琅玄如何敏锐聪明，也逃不过既定的“命运”，她一定要走向那个无法回转的道路。
这么做，到底有何用意？
甚至在自己故意跳出来破坏事情的发展时，都没有遭受袭击，依旧将被扔在这里，顶替着许凌的假身份继续跟随风琅玄左右。
将一切还原的同时，还将风琅玄对自己的怀疑也完全抹除了。
现在的自己，在风琅玄眼中，又变回了那个与她朝夕相处、尽职尽责的贴身护卫姐姐了。
徐亦辉无法，只得再一次退隐一旁，静观其变。
而风琅玄的生活依旧没有变化，在风临宸到来之后，照顾他已经成了她的主要任务。
看着她毫不作伪的关怀备至，徐亦辉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叹气。
她已经尽力了，奈何幻象终归还是幻象。
其实，祛邪师行走世间，见过的古怪离奇数不胜数，有违人伦也只是其中之一。
但每次遇见，还是会让她感慨良多。
世间的人总是如此，被各种各样的欲望夹杂裹挟着前行。
爱恨、生死、财富、权利……
*
风临宸的状态说好不好，说差不差。
他身体的底子本来就不太好，那样的伤对他来说实在大损元气。
不过，虽然还是反反复复的低烧，但伤口幸运地没有化脓。
只不过每次换药的时候，他都拒绝让风琅玄陪着。
“哥，让我看看嘛。”风琅玄赖在椅子上不走，“我看一下恢复得怎么样了就走。”
“不行。”风临宸冷硬地拒绝，“快点走，别耽误我换药。”
风琅玄不解，“啊，为什么？我只是关心你的伤情而已，你让我看一眼，我放心了不就没事了吗？而且你刚来那天我也不是没见过。”
“别让我再重复第二遍。许凌，把公主带出去。”
“可是……”风琅玄试图辩驳。
“没听到我的命令吗？”风临宸的声音染上怒意。
“行了，知道了。”风琅玄撇嘴，起身往屋外走，愤愤不平道：“你就会用这招压我。”
医师打开伤口的包扎，黄白的分泌物混着黑红的血痂，以及敷药的颜色，格外瘆人。
风临宸已经能想象到背后的惨状，无奈地叹气，眸色阴沉难辨其中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