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个方向，都有御剑而来的弟子，大都身穿着水灰色宗袍，朝同一个方向涌去，像一波接着一波向前涌动着的潮水。像是能立刻就能将身穿着玄色和绿色的符生门和万灵门的两列弟子淹没。

两个门派四十名弟子所站的范围慢慢缩小，背靠背站在，面朝外。

这一瞬间，他们也终于明白了，他们被自己一直信奉着的宗主抛弃了，被当作吸引火力的引子。

不知起因，更看不到后果。他们就被昔日还共同抗魔互相帮持的同族们团团包围住。

鹤仙带着一众医庐弟子飘然而至，越过人堆，直向被袭弟子而去。在看过伤势之后，祝泽无言向鹤仙轻摇头。

鹤仙拧眉，视线扫过这混乱的场面。

庆佳躲在镜首身后，而镜首更是站在四十个人围成的圈的最外位置。

他轻咳了几声，看向将他们包围着的山海宗弟子们，镇静开口道：“我们这些人在这山海宗之内，断然跑不掉的，我们愿意立即就将身上所有的法器交与你们，说实话我们也不知道具体是发生了何事……但我劝你们最好去追我师尊，也就是霍焰。他向你们宗千影峰去了，我想应该是冲着铸魂烛去的。”

他这话音才落，强大的灵力波动自千影峰传来。

隐约能看到伏令之的身影正在与那两人交战。有山海宗弟子陆陆续续飞往参战。

鹤仙也终于找到江止的身影，她急忙走了过去，想问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却见江止的视线所看的地方却不是千影峰，而是宗外。

“终是人算不及天算……竟然如此快。”江止手中的星辰在发出暗淡的光，与此时白日天边挂起的烈阳相比，仿若无光。

这句话音才落，下一刻，所有弟子的耳中响起他的声音：“所有弟子撤回山海宗结界内，宗门强结界即将开启。万灵门门主以及符生门门主霍焰不足为惧……”

江止话还未完，霍焰的一声惨叫传来，紧接着，便有人看见他的身子毫无挣扎地从空中坠落，而伏令之手中本是青绿色的竹棍上，浸不进竹棍表皮的红色血液顺着竹棍滴落而下，滴进山海宗这座大山的土地里。

———百青他们仍然是没能解开铸魂烛上的阵法。

江止传达给各位弟子的声音还在继续，而那边的伏令之与百青的战斗仍是未歇。术法的相击所带起的法术波动始终吸引着所有的视线。

“吾之山海宗，虽对外族包容，但若踏入者其心有异，必让其融入这山峦之中，成为后世之养分。铸魂烛若是重新落入魔族之手，人族将再无抵抗之力，我山海宗必当倾尽全力护之。若……”

江止讲到此，视线扫过这些他毕生所护着的弟子们，这里每个人的名字他都记得，甚至大部分人的命星他无事时都窥探过，结局亦是让他哑然。他真的尽力了……

接着他的视线又投向远方，祈瑶和明珑那几个孩子，可千万别此时回来。

“若我命殒于此，凌霄峰长弟子祈瑶身正心远，能担此大任……”

顿时一片哗然之声，每个人憋着满腹的疑惑心中惴惴难安，一时却无一人敢追问。

随着江止的话音落下，每个人都感觉到了。就连坐在听风阁菜地前的兔妖视线也看向了空中。

一道肉眼可见的浅蓝色阵光围绕着山海宗而起，巨大蓝柱直冲天际。

众弟子本窸窣不安的低语声也骤停，他们也终于发现了，远处有一片黑压压的军队正呈包围之势向山海宗而来。

是魔军，大部分年轻弟子只从前辈们口中听过的只言片语在此刻终于具像化了。

这便是人魔大战之势。

明明那些魔族还离他们很远，此时也听不到任何来自于他们所发出的声音。

但那强大的压迫感是先于其他的感官最先而来的，诺大的山海宗只剩下那些尚不能开智的鸟叫虫鸣以及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在响起。

魔军自四面八方而来。有飞的有在地上走的。其中有一三头巨兽最是引人瞩目，想必那斜坐在巨兽头上的便是这魔军的头领，莫非就是魔族口中的主上？

所有修者的视线不约而同的集中到那巨兽身上，而那上面站着的是一魔族女子。

宁戚一袭红纱，飘渺娇俏。轻声：“噫？”了声，一挥手，魔军压至山海宗结界不远处，便停了下来，不再有动作。

是了，怎么会没有声音，百青不是还在宗内，伏令之长老解决了霍焰……那百青呢。

镜首面色凝重盯着一处地方，祝泽循着他视线看去。只见那处的一棵树上，伏令之长老已经不再动作，竹棍穿过他插在树上。

祝泽睁大了眼睛。

下一秒，环绕于山海宗的阵法蓝光忽然散了———有人将山海宗的护宗大阵从内解了。

几乎是蓝光消失的同时，山海宗半空中，一位位年轻的修者们瞬间收敛了脸上诧异慌乱的神色，凝眉从地上御器而起，在半空中自成各式御敌方阵。

宁戚亦是挑眉，虽然超出了计划之外，但，也只能如此了……她眼睛直视前方，再次挥手，数以万计的魔军越过她，直向山海宗……

*

在明珑的风刃又逼近一分，锋利的风刃触碰到他颈间的皮肤，一条极细的血痕出现在他颈间的刹那，龚柏才开口道：“您师尊死于他所选之道，他为他觉得更值得的东西而舍弃了他的生命，您师尊他当时是有其他选择的。就如黎叔他们一样……黎叔他们当时也是可以选择继续在腐却山继续苟活下去的，但他们心知保存残命苟活对魔族的未来无济于事，所以他们选择了更正确的一条道。”

明珑眼睛睁大。

腐却山村民被屠尽，孔渊对山海宗生出嫌隙；魔族搭上妖族。

“……是你，这一切……是你？是你杀了腐却山所有村民？只为重新激起孔渊对人族的仇恨？”明珑望着眼前比自己小了几岁的少年，仍是难说服自己的心去认定这个推断。

龚柏嘴角仍然弯起一抹似笑的弧度：“仙长到底是怎样看待我的，认为我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怎能说是我杀的黎叔他们……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我……亦没有办法，只因我也清楚地知道着这选择是对的。他们死后，这之后的诸多事宜便由我来扛起……如今事实也证明，他们的死没有白费不是吗？少数的身死换来整族的希望，为身陷天真幻境不可自拔的主上重新认清他真正应该走向的方向。”

“重新……认清方向。”明珑喃喃重复这几个字。

身体不自觉颤了一瞬，果然，是那般……

其实真相一直就摆在自己面前。

想起两人在腐却山那晚，孔渊回答恨不恨人族时也只是说：“我不恨你们。”

他的意思是再努力，也只能做到不恨祈瑶和明珑这几个人而已……

他从小经历的种种磨难，都来自于人族，人魔大战的爆发也是间接因人族中一些人的贪婪引起的……他有什么理由不恨。

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霓光镇就在山海宗管辖内，浮香客栈更是个情报集中处，不久之后山海宗朝仙大会即将开展，在此处收集情报找到混进山海宗是最合适的。而那晚的紫衣女修当时应该就被孔渊杀了，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窗外还有个状似偷看了整个他杀人过程的人，所以他本是打算一并将明珑杀了的。兴许是明珑当时手中的山海剑，让孔渊临时改变了主意，想通过明珑混进山海宗，亦或者是突然闯进来的邪修让他不得不改边原计划。如此便就有了之后的这些。

仇恨是真的，而他与祈瑶师姐的感情也是真的，孔渊当然也在暗夜里挣扎过无数吧。

“所以当初盗铸魂烛的事确实不是孔渊安排的，而是九昭用蛛后逼关海平以去试探山海宗守护铸魂烛的阵法强度的？而腐却山的所有魔族早就和九昭合作了是吗？”明珑问道。

蛛后身上的诛妖纹以及她死前的那番话就是最好的证明。

脖颈处传来的疼痛感一直在提醒着龚柏他现在的处境是命悬一线的，他轻吸一口气，眸子微垂，看了看被风刃划伤而流进领口的血，道：“若当初我们没有接受九昭的庇护，那这片土地又哪里会有魔族的栖息之所……”

还如从前一样，龚柏说话时喜欢直视对方的眼睛，他道：“但仙长放心，九昭这人……我们魔族亦不会与他同处一方阵地太久。我们的主上还很年轻，还记得主上在腐却山与你们一起看见我们时，激动得当时差点暴露……事后我们以为主上避开你们后会主动再联系我们。所以我们等了很久，还是我主动去山海宗外找到他，提起与妖王九昭合作的事，他当时很犹豫，最后却拒绝了。”

说到这，他抬眼，看见明珑向他投来的逐渐变的阴翳的目光，他微微怔愣，嘴角反倒上扬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