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丰胸膛剧烈起伏着，咬牙切齿道：“当然不是！你自己的族人你都能蔑视至此？！你竟泯灭良知至此？果然之前与我说过的话都只是你装出来的？你竟如此懂操纵人心？你挑唆人族与魔族开战，目的又是为何？我不是早就允诺过你，迟早会为你妖族另寻一片乐土生存？”

九昭像是被傅丰恶劣的语气吓到，手缓缓抚上刚被打的那边脸上，低垂了头，肩膀在阵阵耸动。

傅丰无视九昭，扶着铁栏起身，越过他，走向地牢口。

在错身而过时，衣袍却又被九昭攥住。

“我错了……怪我太弱了，是我太急了……哥哥！你听我说。”九昭两手死死攥着傅丰的衣袍，眼睛虔诚地望向傅丰，满目哀求：“妖族势弱，那种人人都能踩一脚欺辱一番的日子我真的过够了。我也不想见人就笑啊……卑躬屈膝，求尔施怜的日子我过了几百年！幸得哥哥照拂，我才稍微好过一些……这次可能，可能确实是我贪心。我无时不刻地想与哥哥能真正并肩而立，不再只是被照拂的那一个，我也想能够像哥哥一样成为有能力帮助到他人的那类人……可这好难。我苦心经营了百年，好不容易看到希望，这让我怎能不去抓紧？！”

傅丰怔了一瞬，可在余光触及到那一地小妖残肢之时，终是难忍，一把将衣服从九昭手中扯出，就往外走，他需要冷静冷静，再难听一些的话，他也说不出口。

谁知那九昭连忙爬了起来，张开双手，挡在了傅丰的身前：“我发誓……我发誓，只此一次，待妖族地位提高，来日妖族定然和人族紧密相连，同仇敌忾。那样难道不好吗？魔族力量难道不也是你们人族的隐患吗？这世间的路难走，有时候就是需要一些牺牲来换得求生的路不是吗？我曾经所受的苦难哥哥当真一分不曾怜惜过吗？这公平吗？！我出生就被质换在魔族受尽折辱，那些，那些恶心人的折磨人的方式你明明都亲眼见过的，你怎能不懂我呢，我以为这世间哥哥是最能理解我的……我发誓好吗，我发誓！”

“哥哥？哥哥……哥哥！你有在听我说吗？你只需要等我一段时间就好，那些肮脏事我来做就好，你不用插手。只需捂上耳，闭上眼……不需要太久……真的，我求你了……”

可他话音才落，傅丰周身灵力顿起。

九昭以为傅丰终是不容自己，要对自己动手，他怔怔去看傅丰的眼睛———看见的是满目寒霜，他是第一次见傅丰如此的表情，可这眼神却不是看向他的。

他缓缓转过头去，心骤然一沉。

霍焰和祝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地牢入口阶梯之上，正斜睨着他。百青就站在这两人的身后，来不及阻拦。

都走到这一步了，就差一点……这次的计划他筹谋了多长时间，付出多少心血……不能再有任何差错。

九昭侧着身，站在两方中间。

左眼有泪顺着他妖艳俊朗的脸庞滑下，呈现在祝莺他们那面的脸看起来却是镇定无比的，他目光微动，缓缓转头，看回傅丰，

他一字一句问道：“万灵门宗主傅丰大人，在听过那个计划之后，也愿意与我们为伍……对不对？”

这每一个字中都蕴含了他的一分乞求，乞求傅丰能在此应允。

就算是骗自己的假装答应也好，他也愿意陪傅丰演一出拙劣的戏码，只要能在当前这一刻骗过祝莺和霍焰就好……

可这每一个字，字字都踩在傅丰的眉头上，他眉间紧皱。最后也未再分给过九昭任何一眼。傅丰两手术法顿起，直向地宫门口而去，他要从这地牢逃出去，通知其他宗这里发生的事情，他还要想去见左无道。

地宫口离他越来越近，他们四人不足以杀他，只要出了这地牢……

可忽然，他脚步骤停，一条灵蛇穿过他胸膛后又迅速窜回他身后人的袖子里。

傅丰摇晃着身子回望。

他嘴角肌肉似乎抽动了一瞬，不知道是想笑还是做其他表情，原来九昭的境界竟然已到这种境界……九昭对他展现的那面到底有没有一分是真的？

而他身后的九昭脸上表情分离，嘴角半勾，在低低地笑着，眼睛却是盈满了痛苦。

九昭收回那召出灵蛇的手，接住傅丰倾倒而下的身子。

地牢昏暗，没有光能照进深处。

九昭的声音在地牢里响起，

“……感谢哥哥扶我上青云……”

这是傅丰清醒时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紧接着有一股奇怪的暖流被送进傅丰的身体里———是魔族之血。

他们在傅丰将死之前，引入魔血。然后放进了万灵门。

也就在那一天万灵门门下能人异士为控制住无端坠魔的门主傅丰。死伤过半，最后得亏黎城城主祝莺及时发觉不对，及时赶到，击杀暴走的傅丰才使万灵门不至于当天被自己的门主屠尽而灭门。

一时祝莺的名声轰动整个修仙界。

不久新任的万灵门门主百青由祝莺推举上任。

傅丰坠魔一事，引得众修者大怒，伐魔之声不断，终于不久之后人族向魔族主动宣战。

*

祝莺为利为权，霍焰为名。九昭为了拉拢他们，将鲛人一族送到她手中，还帮助祝莺拿到了城主位争得了天下人的盛赞；为霍焰从左无道手中抢了符生门门主之位。

那百青在这中间到底是一个怎样的角色？他从始至终到底是什么目的？

霍焰……百青……千指秘境……

明珑想睁开眼，却一下未能睁开。

想起身，但浑身顿时一阵激灵———很冷，彻骨的冷，内外都感觉冷，四肢似被僵住，动作都难做到流畅。

强行起身，身体发出很是怪异的“咔咔”声。

于是明珑尝试聚灵想让自己周身静脉通畅一些，驱走那浑身的寒意。

感到灵流通遍全身后，她终于能睁开眼了，可周身的不适感仍是明显，而且……

入眼的先是冰窟顶上凝结连片的白霜，她缓缓坐起身，扶着冰棺从里面爬出来，抬头去看周围。

周围明明有人，却无人出声，都以震惊的神色望向自己。

绿未更是眼眶泛红，浑身甚至在轻颤着，像是强忍着某种极强烈的情绪。

明珑又僵硬着转头去寻师兄的身影。

只见李尧光单膝及地，满面冰寒，正在打量着自己，那眼神还含有堤防之意。

而自己的身体正被他拥在怀中，紧闭双眼，毫无生息。

那“我”是谁？

伸手双手，入眼的却是一双男人的手……

明珑惊慌不已，视线从自己的手又看向李尧光怀中的自己的身体……这不是梦？还是说问灵出了什么问题？

第二道咒文……绿未……

思及此，明珑骤然抬头去找绿未的身影。

却忽听一声“傅丰大人！”，正是绿未发出的声音，她向自己扑来，扑进自己的怀里。

明珑一时操控身体不适应，背撞到冰棺跌坐在地。

而绿未的头使劲在自己怀里拱着。

在绿未的带领之下，冰窟瞬间一片喜色，接连数声，此起彼伏的喊声从冰窟入口处响起：

“傅丰大人醒了！绿未姐姐没骗我们！”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傅丰大人还记得我吗？”

“嘘……你们声音小一些，大人刚醒……”

“傅丰大人！我学会化形了！”

“大人快看看我为您摘的那些花儿，您喜欢吗？”

苍末站在冰窟内，轻皱着眉，心情复杂。看着被绿未紧抱着的那位大人，他出自本能地向前一步想要靠近。

却又在看到“傅丰”茫然无措，视线始终看向堵在冰窟门口的红衣男子身上，试图在红衣男子身上寻得某种安全感的神情的时候，苍末又撤回了想要奔向傅丰的脚步，悄然握紧了双手，默然独自越过狂喜的众妖门，离开了这冰窟。

与之相反的是冰窟口聚来越来越多的妖怪，他们都想要挤进来，想拥在傅丰身边，就像以前那样。

可忽然，一阵极强的灵力波动横扫向它们，将它们击退扫倒在地。

“出去！”

李尧光一手将明珑的身体紧紧护在怀中，另一手握赤华。

但在他怀中的那具身体骤然冷下去的体温让李尧光搂持剑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了一瞬。

赤华剑剑尖直指刚从冰棺里复苏就与绿未抱作一团的傅丰，一字一句道：

“我师妹呢？”他声音很低，充满了威胁，“今日，但凡我师妹未醒，你们在外的人别想进来。在这冰窟之内的人也永远别再想出去。不管是活着的还是本该死了的……就算是刚复活的也给得我再死一次！”

明珑张了张嘴，“师……”可刚从嗓子里吐出第一个字，就被那发出的男子声音给惊到，皱了皱眉，手指轻轻抚向自己的脖子，焦急感从心中蔓延。

这时一双玉手轻轻将自己的手拿了下来，又过来替自己将紧皱着的眉捋平，动作极尽柔情。

绿未做完这一切后，与自己对视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珑觉得绿未通过这一眼似乎在判断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