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才至黎湖，立即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整个黎城散发出强烈的魔族气息，本来停靠在黎湖边的那些小船全部被毁，一眼望去到处都是残木断舟在湖面上无声地漂浮着，

而那条壮观的朱红大桥在浓烈泛起的大雾中，隐隐约约看见有两列人在把守着。

看来不止是祝府被围，这整个黎城都被控制了。

明珑和李尧光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先从外围绕去“老朋友”绿未所在的万灵山山窟那探探消息。

山窟入口处，那三个歪扭的“万灵门”三个字仍然惹眼。

看样子“拂净”结界还在，里面的妖怪仍在被保护着，明珑不得不感叹这左无道能力竟恐怖如斯。

不再像以前那样会因为黑暗这类环境因素而害怕的明珑想也没想便抬脚要跨进那山洞。

可忽然，一阵强而有力的排斥感向自己推来，将自己跨出的脚推回。

明珑颇感意外地微眯了眼———她被这结界拒绝进去了。

这便表明结界判定明珑对这保护在结界内的那些生灵不再是完全无害的了。

而和她同时往里走的李尧光却直接走了进去。他此时正站在山洞里，表情也微显诧异回望向明珑。

虽有些意外，但仔细想想，却也合理。

在经历过无数次在妖魔两族手中将自己的同族人类抢救出来的各种大小战役之后，显然明珑早已失去对其他族群的那种多余的善意和怜悯心。

在不久的将来……不，甚至是从此刻开始，人族才是三族中真正需要被怜悯的那一方了。

这世道已经变了。

明珑来此的想法确实算不上纯良。如若绿未拒绝告知黎城现在的情况，拒绝交出傅丰的尸体，明珑本也打算用一些极端的法子，以最快的速度达到目的。

傅丰是当年人魔大战的起因。明珑想来想去，总觉得这事本身就有许多解释牵强的地方。

或许可以用问灵术窥得一些当年之事。

明珑竖起手掌，悬停在结界不远处。李尧光见状，立刻知道明珑要做什么，他手轻压在赤华剑剑柄上，只等绿未自己现身。

会施拂净结界的人当然也知道怎么破这结界。

随着明珑将灵力附着在结界之上，在靠近她手掌那处的结界表面开始无规律地凹凸浮动起来，且浮动的频率越来越快，就在那结界就像下一秒就要被破开时。

一只手出现突然出现，握住了明珑欲破结界的手。

几乎是在同时，李尧光闪身而出，赤华剑未出鞘，只是将那截住明珑的手挑开，随后挡在了绿未和明珑中间。

苍末的身影也出现在山结界内，洞口处。

绿未抬眼打量起面前的李尧光和明珑，随后一挑眉道：“怎么？我们之间也算是敌人了吗？小姑娘此次前来是非要断这洞内妖怪们的生路？”她泛着黑色光泽的尾巴在身后无规律地扫着，显然是随时准备进入战斗的状态，她扬起一抹意味不明地笑，视线停在明珑身上：“才多长时间不见，变化真大～”

“黎城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城中万灵门门主百青和祝府新任家主目前还活着吗？”李尧光直接了当问道。

绿未蛇尾大幅度扫了扫，道：“看不出来么？被围了，被魔族围了。具体里面是怎样的我哪知道。”

说话间，几人的目光不禁都看向山下那被笼罩在大雾之下沉寂着的城池。

心中不免感叹魔族力量的强大和潜伏能力。能悄无声息在人族统辖的领地围死一座城，没有详细周到的计划，断然是无法做到的。

“你有看见他们的带队人的模样吗？”明珑鬼使神差地问出这个问题。

“自从察觉到周边异样，我和苍末他们就没再出过这个结界……”绿未坦诚答道，“不过，我时常能看到一些像影子一样的东西，会来万灵山，查探这里的情况。”

“月逐星……”明珑喃喃着。

他果然是与魔伍。

魔族……孔渊……

可孔渊现下人应该是进不归山了，自己也监视了他不少时间，他一直是孤身一人，毫无异常……

思及此，明珑的视线又看向被雾掩了近半容貌的黎城———自己一月以前，也曾来过黎城跟踪百青，当时的黎城内外也是毫无异常。可转眼，黎城便被魔族围住了。

可这中间的一月时间内，就算自己没跟在孔渊身后的时候，他的所有行动踪迹在众修者的手中也从来没有断过。至少这样看来，这围困黎城的计划不可能是孔渊所布置的，他根本没这个时间。

那是谁呢？或者其实根本就是自己所不知道的或者书中没提及到的人物在操控着此时的魔族？

说到底，原书中最后其实也没透露过魔族统领的半分信息。

那树后之人难道也都只是自己的被害妄想和无端猜测？

不，不可能，明珑立即否定了这一想法。当时的那种强烈感觉以至于现在想起还如身陷其中。

转身，明珑对绿未道：“上次从黎城脱逃，我们这间的交易是不是还没完？”

绿未蛇尾环回自己身边，没接话，甚是防备地开始上下打量明珑。

“万灵门前宗主傅丰的尸体现在在这山窟里吗？我来是为了履行之前答应过你的，问灵傅丰一事的。”

绿未仍是沉默着，与站在山洞内的苍末对视一眼，她道：“可你现在连结界都进不去。”

她话的意思很明显，现在的明珑对他们来说，有着威胁。她们相信不了明珑。

“我对里面的妖没兴趣，对一具死了多年的尸体更没兴趣。我只是想知道当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你就不想知道吗？傅丰为何会突然入魔？”

绿未眼眸转动，低凝着眉。似乎在考虑。

“傅丰，前符生门门主左无道，妖王九昭……祝莺。这几人到底是谁害得傅丰突然坠魔的，你不想知道吗？祝莺又为何要费心将傅丰的尸身保留至今？这些……你真的没做过猜测？”

这些并不是说给绿未听的，也正是自己所疑惑着的。

自己看过祝泽父亲抚川的片段记忆。当时心里就隐隐猜测着，抚川的鲛人族群应该是被九昭所赶至黎城的。

浑身是宝的鲛人族被当作礼物送给祝莺，并暗中助祝莺拿到黎城城主之位，以及壮大了黎城。

祝莺手段的确雷霆，但也不至于以病弱之躯能在这遍地奇人异士的地方脱颖而出。最讲不通的便是百青这人，现如今来看，百青从来都不是祝莺之流真能压制得住的人……

“行。”出乎意料的，绿未答应的还算是爽快。

她化出全部的蛇身，半条身子钻入山洞，声音从山洞内传出：“我现在就去将那张拂净符箓暂时取下，你们随苍末进来。”

苍末贴着洞壁站着，小小年纪，脸上却忧心忡忡。

路上毫无耽搁，上次整队来迎接的妖怪们这次都躲了起来，似乎很怕她们一般。

一路随苍末进到洞窟里，又转而进入了一个掩藏的很好的一个山洞中。

这个山洞是新挖的，进入山体一小段路后，就一直是向下的阶梯。

越往里走越觉寒冷，到最后，就是肉眼可见的四周洞壁上附着着寒霜。

为了保存好傅丰的尸身，这些妖怪们花了极多的心思。

终于走到山洞最里，满目白冰，巨大的玄黑蛇身正盘踞在一副冰馆之上。竖瞳的蛇眼看着苍末带着两人一步一步走近放着傅丰尸身的冰棺旁。

明珑微微探身去看，终于是见到了传闻中那个如玉一般的人。

傅丰闭着眼躺在冰棺之内，面相硬朗中透着温润。他就像只是睡着了一般。所有人的动作都不约而同地放的极轻，像是担心把冰棺中的男子吵醒般。

他所躺着的冰棺外侧摆了一圈鲜花，应该是妖怪们每日摆放好的。

巨蛇蜿蜒从冰棺上下来，化回人身，对明珑道：“就此开始吧，不过这次和你需与之前施展的问灵术有所不同。傅丰的尸身完整，擅自问灵极有可能对你造成反噬，所以这次你施术时需要用那手札上的第二道咒语。”

明珑面对着冰棺，眼角余光又去看李尧光。

李尧光正站在这放冰棺的这个洞室入口处，侧身抱剑斜倚着，将不知何时都聚在了外面的百妖们挡在了外面。

山洞里除了明珑便只有绿未和苍末在了。

正巧有一只松鼠小妖，试图从他腿侧探进身子来看，被李尧光面无表情捏住尾巴又扔了出去。

有师兄在外守着，那便无需有所担心了。

明珑伸手抚向冰棺，默念第二道咒语……

瞬间，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席卷全身。

很痛苦……像是正在被割裂分离四肢，且头痛难忍……这一刻，强烈心慌感充斥整个脑海。

难道是问灵失败了？

在施展问灵前，也曾考虑过祝莺会不会曾经在傅丰尸身上设立过什么特殊的符文禁忌。

可还未来得及细究其因，那异样的感觉便骤然消失了。

再次睁眼，自己已然身处在了另一个环境中。

而“自己”正在环顾四周，这视线的平移，像是正在找着什么。

终于视线停在了一个水域旁的亭子中，而亭中的石凳上正坐着一男子。

那男子身材修长偏瘦，身上穿着的玄色衣袍，让明珑甚是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