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首就这么沉默着看她，显然还在因明珑没被黑暗裹挟而忌惮。

可忽然他警惕地朝斜上方瞟了一眼后，转目对明珑道：“这样，你去把他们的浮生牌拿来，连同你一共六块。”他顿了顿，接着道：“总比死好。”

“……”明珑凝眉沉默了片刻，眼角掠过李尧光他们几人，开口道：“可我没权为他们做出这个选择。”

“所以你就选择看着他们被绝域侵蚀至死？”镜首似乎嗤笑了一声。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明珑抿直了唇，扬手展出一排符箓，“我能打赢你呢？”

不止是自己和师兄，还有善舟，柳鱼间以及那两位女修，他们为这秘境做了多少准备。定然不会愿意第一天就被打败赶出秘境，比起生命，他们似乎都有更在意的东西。

而明珑，只不过是在赌而已，赌刚刚镜首往上看的一眼，定是这空间外面发生了什么异常，只要拖住对方，说不定就能迎来转机。

但……其实怎么说。要实在打不赢再选择渡生牌也不迟不是？

镜首斜眯着明珑，终于下半个身体也从黑暗中脱了出来，他微昂了头：“那……试试？”

话音才落，他以掌向下击符，瞬时一张大阵在两人脚下展开。而明珑咬破手指，手指从左至右画过那排符面———五种属性的符灵，形态各异出现在明珑的身后，它们飘然转了个弯便向镜首扑去，轮番交替对镜首输出着。

可每当它们的攻击就能打到镜首身上时，镜首的身形却能及时消失，紧接着便出现在了明珑的身后，一张定身符贴在明珑左肩处。

明珑急忙破符，催动符灵再次缠了过来。

可不管明珑操控的符灵怎么纠缠，明珑怎么防范躲避，镜首都能立即闪至她身边，对她进行出其不意的一击。

明珑趁镜首再次被符灵缠住时，撤至一旁，垂首看向脚下那方大阵。

刚才没接连被镜首打中，没当时就发觉：这个大阵居然是跟随着她移动而移动的，不管怎么躲明珑永远是处于阵心的，而只要明珑还未脱离出这个阵法，镜首永远能瞬身至她的背后。

镜首再次出现在明珑的身后，他手聚雷霆击向明珑，好在被及时跟过来的一只符灵以消散为代价抵挡住。

其余的符灵立即缠了上来。明珑趁这个间隙抬头看了看，想起左无道画在册子上的那个符咒。

于是明珑忙又祭出一张符箓，贴在身上，以灵画符，眼见着镜首闪着雷霆的白光再次出现在身后……

许是太急了，才一催动身体陡然上升至空中，这居然比御剑腾空要好使得多———也终于算是脱离了那方大阵。

击空的镜首微微一愣，收了雷霆，却是静立在那，没再追击。

明珑身体腾空低头正欲召出百面风刃面回击对方。

却在看见镜首缓缓抬起的头，嘴角的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时，心下一惊。

忙转身———是黑暗，明明四周都是身处在黑暗中，可却又明显感觉到有什么如潮水般向自己扑涌而来。

自己都快要忘了，他们本就是在镜首制造的空间里战斗。

下一秒，无止境的黑暗从上拢下，明珑身形都没来得往后撤一分，瞬间被淹没在黑暗里，尽管最先附到自己皮肤上的黑暗被消散，可立马有新的黑暗涌来，像是要刺进皮肤，像是要将她同化。

终于，在黑暗的不断入侵攻击之下，明珑的眼睛渐渐失去光亮，和其他人一样，双目无神，被黑暗附着在表面。黑暗却未就此停止，源源不断向明珑涌去，加盖附着在外，深深地将明珑裹了进去———

像是坠入了一片海域，明珑懵然转过身，看着底下逐渐清晰的画面，那是……祝莺？

死了的祝莺却睁着眼。

身体渐渐下沉离她越来越近，她在笑，笑着说明珑不过是与她同样的人而已。

她张开了双手，就像是想要把正在下落的明珑拥入怀里，然后融为一体。

心里在挣扎着往上，可身体却不由自己控制，一直向下坠，一直向祝莺靠近。

一股来自心灵的绝望感席卷所有的感官，到最后，甚至开始悲伤着接受一切———可能放弃也不失为一种能让自己痛快一些的选择？

于是明珑眼睛缓缓合上……

可忽然从心口处，一股暖流流转全身，像是有人在与自己低语，像是有人在寂静无光的深海中给予了自己方向。

镜首低咳几声，抬头看了看空中那团巨型黑暗球，缓步走来到李尧光身边，手伸向他身上的渡生牌。

就在这时，黑暗空间却整个一震，镜首一惊，看向斜上方———绝域空间外的那几个人在试图攻击他。

不能继续在这耗费时间了。

可忽然，他正要聚灵斩断李尧光渡生牌的动作被一只手截住。

“你刚才在看哪里？”

话音出现的同时，一道风刃扎进镜首的腰侧，好在他反应及时，未被风刃扎进多深，便往后撤出了一段距离。

他视线从半空中那被溶解破出了一个口子的黑暗团移向此时正将李尧光的渡生牌塞进自己怀里的明珑，开口道：“你到底是人还是……什么东西？”他捂着腰侧正在淌血的伤口，又轻咳了两声，又道，“你身上的那是什么东西？给我。”

明珑默然，手放好渡生牌后抚向心口。

果然，是祝泽的鲛珠抵挡了绝域黑暗的入侵。

下一秒，她在自己身上贴了一张极迅符，两手侧化出风刃闪至明珑镜首身前，“你说话真令人发笑！”她旋身斩向镜首，镜首化出一面灵盾，与明珑的右手的风刃互抵消散。随即明珑又左手横划了过去，而右手又凝聚出一道风刃。镜首又起一面灵盾抵挡。两个人速度都极快，如有旁人在看，大抵只能看见两人之间的灵力碰撞而看不清具体的动作。

镜首边挡边退，“你很奇怪，你不似人类，尤其是从绝域出来之后。”

终于明珑找到机会，左手的风刃从他的右肩一路划至手肘，看着从风刃侧边喷溅而出的血液，有一种莫名有一种冲动———想要看到更多。

也就是这瞬间，镜首抓住空隙聚雷霆击中明珑左手，明珑并未退缩半步，转手又将风刃刺入了对方的腹部。

两人皆受重创，却都未退一步。

镜首眉头一皱吐出一口鲜血，他的声音更哑了：“我都没想杀你们，道友何必做到这个地步。”

“是吗？那你如实告诉我，被你那绝域完全吞噬的话，会怎样？”明珑也好不到哪里去，说话间因疼痛喘息不止，眼角余光看过即将被黑暗包裹全身的李尧光几人。

镜首闻言却沉默了，猛地一把推开明珑，往后撤出一段距离后在自己身上贴了张愈疗符。

这才答道：“灵魂被压榨至碎，身体自然也会迎来消亡。”

话音一落，明珑召出百面风刃———数百道风刃凝滞在明珑身后，蓄势待发。

“停，”镜首道。

下一秒，百刃齐发，镜首忙催动金刚符，紧接着又召出盾符，可终于撑过百面风刃，抬眼，明珑又追击了过来，两人以符击之，又以符挡之。

“停……”镜首道：“停，你听我说。”

镜首低扎的发尾被削掉一截，终于，他一咬牙，两指聚灵，喊出，“终！”

紧接着，他的身形在眼前隐入黑暗消失，明珑竖斩而下的刀刃便也划了个空———周身黑暗也跟着消散开来，明珑见状忙退回到李尧光的身边，仍是警惕着四周。

几乎是同时，镜首和明珑几人的身形凭空回到了秘境中。

镜首一出来便扶地吐出一口血；李尧光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出来皆觉头痛欲裂，几乎站不稳。

明珑也早已经浑身伤痕灵力枯竭，但比被绝域侵蚀了长时间的李尧光他们要好受一些，她扶住有些虚弱的李尧光。

几人刚出绝域空间，根本来不及说上几句话。皆是一脸凝重地看向四周———他们周边围站着五个花隐门弟子，刚才应该也是她们在空间外攻击的镜首。

她们个个戴着面纱，衣袂飘飘不染丝尘。和明珑他们此时狼狈的模样鲜明对比。

其中一女修在俏皮地数着：“一……六……十二。运气真好。”

明珑无言祭出几张愈疗符贴在身边几人身上，眼神在扫过那几位看起来比自己更狼狈的符生门弟子时，略微怔愣。

镜首就地盘坐闭眼调息着：“我师弟师妹们是被你进入绝域之前放出的风阵给伤的。”

然后应该又被花隐门的这几位仙子又伤了一次……

镜首本就低的声线显得他说出的话更加幽怨。“说让你停了，你不听，现在好了，一起被捡吧。”

明珑：“……”

欲裂的头痛感，让李尧光几乎要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在发现身旁站的是明珑时，他似乎放心般叹出口气，下意识，身体就靠了过来。

愈疗符在他身上起着作用，他们此时也都盘坐在地调息，尽量争取恢复的时间。

善舟睁开一只眼略微扫了一眼形势，问道：“有商量余地吗，仙子们？”

领头的花隐门女修轻笑摇头。

于是善舟闭回了眼，嘴角露出浅笑：“花下死，雅也。”

另一位花隐门弟子没了耐心，催促道：“是你们自己断渡生牌还是我们来？”

“如果你们愿意给我五百高品灵石的辛苦费的话，我愿意将自己的渡生牌双手奉上。毕竟我之前给这次秘境定的最低目标就是这个数。”柳鱼间眼睛都没睁，盘坐着边调息边说道。

那女修眼角略微抽搐：“如若不愿意呢？”

柳鱼间睁眼直视她，“耗尽所有力气和灵力也要死缠着你们，缠到下一批‘黄雀’来为止。”随即他又荡开笑意“怎么样？划算吧？只要五百高品灵石。”

闻言，那女修还真有所有顾忌地与自己的同伴互看一眼，一时没了决定。

虽然对面现在都是重伤之态，可毕竟她们只有五人，要真拼尽全力反抗，或者耗起来，结果怎样还真难说。

“倒是提醒了我们，”领头女修言语间明显就要沉稳许多，她祭出法器琵琶，横抱在前，“得速战速决。”

她身旁的其他花隐门女修也依言祭出各自的法器。

正在抓紧时间调息的所有人皆心下一凛。

就在这时，

“哎，”明珑叹了口气，一脸沮丧道：“我尽力了，真的尽力了。但是好累，算了吧师兄。”她对头微抵在自己肩膀上的那个男子说道，边说着边从怀中拿出渡生牌举过头顶。

话里话外都是撑不住要放弃的意思。

见状，那性急的花隐门女修向明珑走了过去，眼睛却是没忘防范着所有坐在地上调息的人。

只见那个男子丹凤眼微睁，漂亮的赤色眸子微微转动，

他沉默了几秒，道：“我没猜错的话，师妹你手里拿着的是我的渡生牌吧？……真是狠心的人呐，拿自己师兄的渡生牌来争取灵力恢复的时间吗？”

声音清朗，却因此时受着伤，音色显得有些虚浮绵弱。

花隐门女修一步一步走向那对当场表演虚假师门情谊的师兄妹。心中嗤道：“山海宗的弟子也就如此而已。”

“哈？！是吗，哎呀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我身上来的。师兄也真是爱计较，我俩同门，荣辱与共的嘛……要不是你现在连动都动不了，我至于如此狼狈吗？”

“……”李尧光未再接话。

女修走到两人身旁，警惕着伸手向明珑举着的渡生牌，心中仍在提防着，担心有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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