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容饮了一盏茶的功夫，房门从外面被推开，十几个年轻的姑娘在女掌柜的带领下走了进来，在尚容面前排成整齐的两列。

“我将人都带来了，公子慢慢选不着急。”女掌柜朝着尚容甩了甩手帕，笑容谄媚。

尚容抬眸，目光很快落在为首的身着鹅黄薄纱长裙的年轻姑娘身上。

她个头比云蔻微高，身材窈窕生得一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右眼眼尾缀着一颗小痣，如云蔻所言一般无二，此人却是她口中的知己落霜。

尚容再放眼望去，见一共十二人，数量也与云蔻所说对得上，想来女掌柜也确实想接这桩生意，将人都带来了。

女掌柜见尚容没有反应，笑着问道：“公子挑中了哪一位？尽管和我说便是。”

“哪一位……”尚容挑了挑眉，把玩着手中的青瓷杯，语调微微上扬，眼神轻佻，“你莫不是看不起本公子？”

女掌柜心中咯噔一声，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惹得贵客不喜，抬起右手就往自己脸颊上拍了两下，连忙弯腰赔笑脸：“是我说错话扫了公子的信，我自罚！公子看上了哪几个，我定都为公子安排妥当。”

尚容抚了抚衣袖，嘴角轻勾：“这些姑娘本公子瞧着都不错，全都要了，今日本公子替她们赎身。”

话音未落，排列整齐的姑娘们都难以置信地抬头望着尚容，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反观一旁女掌柜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要知道贵族公子哥看上了一两个姑娘替她们赎身带回私宅并非稀奇事，可要是全都赎身望月楼今后可不是就要喝西北风了？所以这便是不懂规矩，砸人饭碗，不给人活路。

女掌柜心料对方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也是难免的，于是靠在尚容身旁软言相劝：“公子，您说笑了。您若是日后常来照顾生意，您今日喜欢哪一个，我送给您便是。”

尚容伸手将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女掌柜推开，女掌柜一时未曾反应过来，直接跌倒在地。

“若本公子今日执意要替她们全部赎身呢？”

女掌柜此时已知面前人今日来此根本不是为了照顾生意，而是来找茬的，顿时眼神阴狠：“那就别怪我对公子无礼了！”

房门陡然被推开，门外冲出四名黑衣男子朝尚容迎面而来，尚容侧身躲避，一旁的夏今棠立刻上前与四名黑衣男子颤斗。

尚容脱身，瞥见一旁的女掌柜，女掌柜恰巧对上尚容的目光，出手就要锁住尚容的喉咙。

对方速度很快，尚容未曾躲过，脑海中却回想起秋猎前韶淳为自己展示的脱身办法。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即按照韶淳当日的动作，右手死死握住女掌柜的大拇指往外翻，然后顺势包住她的半只手。

女掌柜似是未曾料到对方这般反应，微微愣住，就在她出神的一瞬间，尚容用力把她的手肘往下按。

女掌柜感觉到手肘处传来一身剧痛，双手顿时脱了力，尚容得以挣脱开来。

此时四名黑衣男子已经被夏今棠撩翻在地痛苦挣扎，一时翻不起风来。夏今棠脱身，回首见女掌柜欲对尚容不利，转身将尚容护在身后，攻其下盘，成功将女掌柜制服。

尚容侧身和夏今棠对了个眼神，笑容明媚。

夏今棠笑着从袖中抽出一根拇指粗细的麻绳，将女掌柜的双手死死捆住，她还欲挣扎，发觉动弹不得，很快便不再挣扎了。

“她们的卖身契在哪儿？”尚容挑起女掌柜的下颚，眼神冷若冰霜。

女掌柜似是还不服自己中了道，恶狠狠盯着尚容，字字说得极重：“不知道。”

“不知道是吧……”尚容并未被激怒，反而是叹了一口气，语气慵懒，“上了家伙就该知道了。”

言罢她从腰间拔出一把镶嵌红宝石的银质暗纹匕首，用银白色的利刃轻轻抚在女掌柜的脸颊上，利刃从额头一路滑落至嘴唇，再到脖颈。

女掌柜见状眼神惊惧，目光黏在匕首的尖端不曾移开，喉部微动。

“本公子素来喜欢客客气气的，但要是掌柜喜欢刺激的，本公子倒也可以试试在这张脸上写上几笔。”

尚容唇角微勾，眸色微沉，恍若一泓幽静的深潭，又似无尽的深渊。她似笑非笑地抬了眼：“浅则入肉，深则入骨，半深半浅才是极好，短时间内也害不了性命。”

“等掌柜的熬不住晕过去，本公子再叫人把你唤醒，一定让掌柜亲眼欣赏这番杰作。”

女掌柜抬眸见匕首的尖端缓缓立起，顿时面色惨白，浑身发抖，惨叫道：“我说！我说！公子饶命！”

尚容眼尾微微上扬，道：“带路！”

尚容在女掌柜的带领下进入了二楼东侧的一件房间。房间一侧的墙壁上缀着一副字画，女掌柜将字画取下，白色的墙面上有一块微微凸起，她轻按之下暗门被打开，背后的密室逐渐映入尚容的眼帘。

密室内摆放了一张红梨木桌，桌面上安放了一只黑漆螺钿盒和一本账册。

尚容打开那只黑漆螺钿盒，见其中整齐叠放着十三张卖身契，方才的十二位姑娘再加上云蔻的，一张不少。

尚容的目光逐渐落在一旁的账册上，翻开发觉其中详细记载着望月楼的各项支出，这些倒是不足为其。

但账册的最后几页，却记载了姑娘的流入与流出，每一页的页脚处都隐约可见一个红色印记。尚容细细揣摩发觉这印记上的图案似是一只展翅的鸿雁。

尚容记得，勇宁侯最喜鸿雁，府中不养信鸽却养鸿雁，是以勇宁侯府的私印便是如此图案。

而这私印如今为勇宁侯齐远和世子齐敬所有，有了这本账册，她便握住了齐敬私开青楼，逼良为娼的罪证。

然则这两年勇宁侯府声势正盛，单凭私开青楼，逼良为娼之罪尚容并没有把握一次扳倒勇宁侯府，令其再无翻身之日。

但伴君如伴虎，若是圣心偏斜，那便不一定了。尚容心中顿生一番思量。

在入望月楼前，夏今棠给家中传了信，此时夏嵩已然到了，派人将望月楼围了个水泄不通，随即将女掌柜及其手下押入了官府。

“辛苦夏都统了。”尚容浅笑道。

夏嵩一身正气：“监察京城本就是臣的职责，臣还要多谢殿下为民除害！”

“只是本宫有一事还要劳烦夏都统。”

“殿下请说，臣定当竭尽所能。”

听雨楼内，云蔻缓缓踱步，愁眉不展，此时她隐隐听见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转过身去见是落霜，上前将其抱住。

“云蔻，是那齐敬又来寻你麻烦了？这个畜牲！”落霜见云蔻额间鲜血染湿了一寸鬓角，脸色惨白，脸颊微微肿胀，面色铁青喝道。

云蔻笑着道：“我无碍的，殿下已经帮我将他赶走，他今后再不会来找我麻烦了。”

“殿下？”落霜微微愣住。

她早年曾随戏班入宫在太后的寿宴上唱曲，届时诸位皇子都在，可今日那位公子的脸却有些陌生，她似不曾见过。但细细回想，又有几分熟悉，似是在何处见过。

云蔻笑着挽着落霜的手，双眸流转，指着那面如冠玉的公子道：“对啊！那位便是当朝长公主殿下，今日若是没有她，我和你还有诸位姐妹又怎能顺利脱身？”

竟是长公主……落霜的目光落在身着男装的尚容身上。她此时再仔细回想，果真对上了记忆中的面庞。

当日寿宴长公主一身翡翠双蝶千水裙，梳着百合髻，容色明艳，肌肤胜雪，她远远观之便心生艳羡，恍若画中人出世。

只是长公主性子软，落霜见众人几次挑衅她都轻轻揭过，让她不忍惋惜长公主虽出生高贵，却也如笼中之鸟，活得并不舒心。

可落霜见今日的长公主一身男装气度尽显，方才面对强敌临危不乱，成功助她们脱身。此般本事，已非昨日可比。落霜不禁心生感慨。

尚容抬眸便与落霜对视，见落霜望着自己微微出神，笑道：“落霜姑娘？”

落霜这才缓过神来，欠身道：“落霜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多谢殿下救命之恩！”众人皆道。

“事情已了，本宫也会派人保护你们，你们且安心回家。”尚容抚了抚落霜的肩膀，道。

落霜的眼眸逐渐暗沉下去，眼神恍惚：“殿下，我与诸位姐妹都已经没有家了。”

“方才我听云蔻说，殿下要在此处做生意，若殿下不弃，落霜愿为殿下效力来报答殿下的恩情！”落霜言辞恳切，眼神真挚。

尚容见她们的确无处可去，便道：“你们可以留下，但不是为我，而是为你们自己。”

落霜微微出神，默念道：为自己……

“你们的去与留永远掌握在自己手中，等有朝一日你们学会了本事，能够养活自己的时候，你们若想出去闯一闯，本宫绝不会强迫你们留下。”

尚容眉眼轻扬，轻轻一笑。

因为她也曾尝尽受人胁迫，失去的自由的滋味。重来一次，她想改变。

就在此时，听雨楼外走入一个身着玄衣的侍卫。他望见尚容欠身道：“殿下，我家主君请你一坐。”

最近要压字数攒收藏，所以下一章周一更新（差不多4000字我就放一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