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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外忧内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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蟠楼坐落在上京城最繁华的中心,此楼每月一次的极乐宴引得达官权贵往来如云,一座又小又破濒临倒闭的歌舞坊发展成今日这日进斗金的规模只用不到三年,其幕后主人靠的绝对不仅是生财有道的脑子和其得天独厚的生意经。

石娘的屋子是后院最清幽的那间,当初选中是看它远离喧嚣,只是那时她大概不会料到将来会恨不得日日夜夜住在前院,乐此不疲地在声色场中赚银子花。

“听说驸马又升官了?”石娘笑眯眯摇着纨扇替她续茶,上好的金丝□□,菊香氤氲。

沈覃舟叩着茶盏盖儿,语气闲闲:“父皇明旨还未下来,这么快就传到你耳中了。”

上京城里的酒色财气和利欲熏心大多便是在这种风月场所酝酿发酵,蟠楼每日往来迎来送往不计其数是绝佳的交际场合,在这里一掷千金就是意气风发,客人玩得高兴,花娘赚得开心。

“那是,也不看看谁是蟠楼的主人。”石娘垂首拨弄小炉香灰,娇艳的脸上划过得意。

沈覃舟悠悠呷了口茶:“既如此这么久还没张迁之的消息?”

“不是没消息,知道你想用皇后的旧情人拿捏她,可这人早就死了,坟头草都有三丈高。”石娘见她蹙眉,笑吟吟替她扇风,还有闲心调侃,“你的如意算盘,怕是落空了。”

又见她一言不发,石娘以为她不信,于是继续道:“千真万确,谢皇后出嫁那年,他就离了京,后来确实不少人看见他一个人撑一小舟四处游玩,那时市面确实偶有他的画作流出。”

“可你还记得,你让我找的那副观鹤图上的落款嘛?也就是自那日起世间再未见他的画作问世。”石娘起身踱步,漫不经心道,“若我所料不差,如今皇后手里那幅就是张迁之的绝笔了。”

沈覃舟面色郁郁,语气沉沉:“你的意思是他离京之后,只活了不到两年?”

“总之我最后一次派人去卢林,就在书院后山找到了块无字碑,那里的农妇说里面埋的是个画师,算来他回卢林就之后就已经提不动笔,病入膏肓了。”

沈覃舟蹙眉:“这都只是你根据道听途说加以推测,没有确凿证据如何让皇后相信。”

石娘从妆台夹层取出一块玉佩递过去:“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人家找到当年替张迁之收殓尸身的人,从他手里买了这块玉佩,据说是张家祖传的,左右他后继无人便当做报酬送人。”

“可有问是什么病?”沈覃舟指腹摩挲着玉上浮雕,张迁之祖籍在临海的安州,那里的百姓崇尚渔神,而玉上雕琢的就是那里家家户户供奉的渔神捕鱼图。

石娘摇了摇头,神情透着些惋惜:“他像是一心赴死所以没去看郎中,听人说最后几个月天天咯血,咯完了就跟没事人一样种菜养鸡,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沈覃舟良久之后幽幽叹了气:“谢徽妍精通医术,谁能想到她的情人竟是不治而亡,这世上事说来也是可笑。”

石娘也不禁感慨道:“张迁之跟皇后师出同门,凭着两人当年感情,倘若不是丞相横插一脚,该是对令人艳羡的眷侣。”

沈覃舟叮嘱道:“这玉我另有大用,另外派人接手那间竹屋和张迁之的坟,切记不可损毁。”

“这玉放我这也没用,你说的那些也是小事。”石娘悄声瞥她,故作委屈诉苦,“就是这杂七杂八的事儿都要花银子,殿下不知道为了找这人,我可是请人顺着他的行踪从头走了一遍,你是不知道从南到北这人有多能折腾,结果最后兜兜转转回了卢林落叶归根,这其中花费垫得我实在肉疼。”

石娘顺势坐在沈覃舟身边,一双眼波光浮动,异常锃亮,眼神热切地好像楼里姑娘挑选恩客:“所以殿下是不是也得心疼奴家一下。”

“从我分红里扣。”只可惜沈覃舟不为所动。

石娘叉腰扭头没好气道:“我可提醒你,你那点分红已经被邬邺琰折腾了大半。”

“由着他继续折腾,你明面上只有蟠楼,背地里那些不好见光的产业才是大头,这我可都占了股。”沈覃舟高挑眉毛,瞥过这个幸灾乐祸的女人气定神闲。

石娘顷刻变脸正色道:“你可想好了,这些都是用来养暗卫以备不时之需的,从前你可跟我招呼说打死也不能动。”

“谁让我欠他呢。”沈覃舟敛下眉头,淡声道,“对了,你上次送的上党人参用完了,再替我捎些回来。”

沈覃舟不想年纪轻轻就做寡妇,立志要把周藴身子调理好。

“不是我说好歹也是御史家的二公子,怎么身子差成这样?”石娘蹙眉,他们大婚那次自己可是牟足了劲送补药。

沈覃舟面色也不怎么好:“他跟本宫一样都是早产,他家大娘子在他年幼时推他入水,后来也没得到妥善照料,应该就是那时亏了底子。”

石娘似笑非笑打量着沈覃舟这副阴郁的样子,张嘴便是揶揄:“从前不知是谁口口声声说等驸马进门就养男宠,如今婚后也有几个月了,怎么不见你有动静,那些落第秀才可早都离京了。”

沈覃舟暗暗咬牙,实则眉眼舒展满面春风:“原是这样打算的,谁知刚提起话茬,他竟寻死觅活,缠得本宫实在没办法,只好将这事放一放了。”

“哪知这一放,就没了着落。”石娘语气上扬立即打趣道,“真真是应了那句烈女怕缠郎啊,你这样对驸马百依百顺,也不怕骄纵他。”

沈覃舟泛着笑,她倒是看得开:“那也要看他自己争不争气,若是个不中用的,辜负本宫的一片苦心,就还是老老实实学学前朝驸马容人的雅量。”

“啧,还是你心狠。”石娘听得连连摇头,也知道她这话不是玩笑的。

自从邬邺琰走后,沈覃舟就难得来一趟蟠楼,石娘刚领她出门,打算让她点评一下最近新排的歌舞,却见丹蔻迎面跑来气喘吁吁。

“殿下,西洲来信了。”

“发生何事了?”沈覃舟面色陡然凝重,半月之期还未到。

“信上沾了血,只怕符卫他们凶多吉少了!”

一行人趁着夜色刚进王宫就中了埋伏,三百暗卫也全折在那儿了,符卫身受重伤是唯一逃出王宫的,至于邬邺琰则被生擒下落不明。

既是活捉,想来邬邺凉也在惦记王玺,只要邬邺琰咬死它的下落,料来一时半会性命无虞,只是皮肉之苦在所难免了,可千万不要缺胳膊少腿,眼瞎耳聋成残废了。

据她了解他那位王叔可是个心狠手辣的,当年城破扒皮抽筋、活烹油煎的事情没少做。

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池呢?

沈覃舟有些心急,其中关窍来不及深思便把信烧了:“丹蔻,我们进宫。”当务之急,唯有求父皇尽快出兵,大军压境方能保他平安了。

“公公,今日是怎么了?朝会时间早就过了,陛下还未散朝?”丹蔻上前寻一内侍,手帕掩着金瓜子推过去,面上笑意涟涟。

那内侍自然是识得她的,悄无声息接过手中沉甸甸的一把掂了掂,笑嘻嘻道:“丹蔻姑娘,你这可就问住我了,大人们的事情哪能让我看门的晓得。”

丹蔻下意识回首打量公主神情,于是眼珠一转换了个问题旁敲侧击:“那今日和以往可有不同?”

“这我晓得,今日外邦来朝,我在殿外隐约听到几句像是西洲人。”

丹蔻蹙眉顺势问道:“西洲一向同我们交恶,好端端的怎么过来?”

“像是求和,他们这次还带了很多好东西,黄金珠宝、土仪马匹、牛羊皮毛之类应有尽有。”

沈覃舟越听面色越是难看,她隐约意识到,事情发展正在脱离她的掌控,逐渐往一个不可预知的方向偏离。

“你拿着本宫令牌出宫,回公主府取我床头那柄镶了光珠的短刀,直接送到上书房去。”

“是。”丹蔻也心知耽误不得,接过宫牌便转身。

沈铧下朝时,沈覃舟已经在上书房坐了有一会儿。

人未至声先到,只见沈铧大步入内笑声爽朗,沈覃舟悬着的心不由沉了又沉,却还是笑意吟吟,起身迎上去。

“父皇。”

“听他们说你等了有好一会。”沈铧略一挑眉,扶起难得礼数周全的女儿,笑意淡了几分,“怎么可是有什么急事要见朕?”

“父皇有正事,儿等一会无妨。”沈覃舟替沈铧递上盏茶,笑着回避道,“上了这么久的朝,父皇也饿了,正好御膳房添了几头布鲁羊,儿就让他们做了你从前最喜欢的炙羊肉。”

沈铧揭开茶盖,茶香扑鼻,是他喜欢的蒙顶山茶:“是许久没吃了,自从到了上京再让人做,总感觉差点意思。”

“橘生淮南为橘,在皇宫吃炙羊肉,羊不是从前的羊,料不是从前的料,连人......也不是从前的人。”沈覃舟淡笑道,“父皇,若还能再吃出以前的风味倒是桩怪事。”

“御膳房好了吗?上了这么久的朝,朕这腹中早就空空如也了。”

“御膳房上膳。”

不一会儿,内侍鱼贯而入,手中端着布鲁羊各个部位的不同做法,其中一道炙羊肉特意摆在沈铧面前,这种极具地方特色的美食,不像上京讲究精致,食用的时候都是用刀片一块吃一块的。

沈覃舟起身为沈铧片肉,只是她并未用御膳房提供的刀具,而是从袖中取出自带的短刀,上面的光珠熠熠生辉,不免引人注目。

沈铧目光落在刀柄上,思索片刻:“这刀瞧得有些眼熟。”

“父皇好记性,这还是邬邺琰送我的呢。”沈覃舟手上动作行云如水,微微垂着头,感慨道,“当年若不是这把刀,我和阿湛也许就到不了上京了。”

沈铧微微拧眉:“你是不是就是用这把刀杀的马。”

“是啊,五年过去了,如今已是太平盛世,再也不需要东躲西藏了,这刀也就无用武之地了。”沈覃舟将手擦拭干净,再把剔下的羊片摆过去,语气淡淡,“不过到底是邬邺琰送的,儿不忍它蒙尘,就顺手拿来用了。”

“你也不怕大材小用,这刀可是个宝贝。”沈铧见她这一无所知的样子,有些好笑解释道,“这可是一整块陨铁所铸,当初西洲王自己都舍不得轻易用,结果被那小子偷了给你做生辰礼。”

沈铧说完便夹起一块尝了尝,记忆中的味道再次充斥味蕾,他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赞不绝口道:“嗯,是这味道,我就说问题是出在羊身上。”

“冯央,你让御膳房再做些给坤宁宫送去,也让皇后尝尝。”

沈覃舟默默听着,状似不经意道:“可惜西洲不许任何东西流到我大魏,待御膳房那几头吃完便没了。”

“以后就不会了。”沈铧语气难掩欣喜,可这种喜悦显然无法感染沈覃舟,“邬邺凉这次派人来上京,他们筹划在豫州和西洲交界的喀甘举办互市,一旦成功,双方都可以取长补短各取所需了。”

“互市一举听起来确实利在当下,功在千秋。”沈覃舟紧蹙眉头,语气凝重,目不转睛看着对面,“可父皇安知这不是西洲的缓兵之计,邬邺琰被他们抓了,父皇可知?”

沈铧并未表示意外,只是语调平缓问她:“他是在哪里被抓的。”

“......”

沈铧搁下玉筷,施施然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我曾说过只要在魏国境内朕都会保他,可出了大魏就是邬邺王族自己的家务事了。”

“那父皇可还记得,邬邺凉这些年对我大魏百姓的所作所为,你曾放言要出兵西洲,如今他们见形势不利略微低头服软,你就打算化干戈为玉帛了?”沈覃舟睇着他,眼里俱是失望,语气漠然,“从前我怎不知父皇这样好糊弄。”

“所以我已经召集三十万大军,只要邬邺凉敢有异动,大军顷刻压境。”沈铧揉了揉眉心的燥气,耐着性子解释,他希望能得到女儿的体谅,“可阿舟你也看到了,这次是他们主动求和,我是大魏的皇上,要为天下人考虑,不能凭着个人好恶,就让我大魏男儿埋骨他乡。”

“那邬邺琰呢,父皇如今也不顾他的死活了?”

“你如今是天下至尊,我一介女子自不能理解你的鸿图伟略。”只是沈铧到底要失望了,沈覃舟也不是当初那个冲动起来不管不顾的女娘,她默默陈述着两人心知肚明的事实,“可父亲那邬邺凉真心实意要同我们交好,我自无话可说,但你明知他狼子野心,却还要陪他惺惺作态。”

“昭荣,只要邬邺琰能活着回来,朕依旧会借兵给他。”沈铧语气无波无澜,却有些不一样的情绪在里头,“你若不能理解朕,那就算了罢。”

“你的意思是要等他主动挑起战火?”沈覃舟恨不能咬碎一口银牙,“我却只知道痛打落水狗,他们今日愿意屈膝求和,正是因为处于王位交替期间,承担不起外忧内乱的风险,可只要缓过这口气,总会向我们亮出獠牙的,等到那时,又得平白多出多少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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