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拉和皮姆这第二次登入虚拟绿袖城，是从游戏里2046年3月22日周四上午开始的。

那天是的大晴天，当天晚上，两人就十分顺利地找到了碰巧也住在拉卡萨公寓的大安和莉莉丝。

次日周五阴天，两男两女也哪儿没去，就窝在八号楼1104房谋划如何搞到Hyperloop首航的四张车票。

到了周六上午，灿烂的阳光又一次倾泻在这虚拟的世界，让沐浴其中的加拉又一次感到微醺，便有意在登出之前最后做一些事情。

她从一沓钞票里抽出来的四百块，就是活动经费。

皮姆将剩余的两万块放进帕斯利小姐的挎包，然后走向停在楼下的那辆玛莎拉蒂。

从女包的侧兜掏出钥匙，他将跑车解锁，却在车门前停了下来，隔着合上的车顶棚望向搭档，说：“咱们还是从上次那道传送门回到现实吗？”

“哦，”加拉回看向搭档，”市民活动中心413室！你去把钱存进特拉维斯先生的账户，然后就从那里登出游戏吧！”

“在此之前，”她继续，“先把我送到市中心火车站。”

“不要告诉我，”皮姆说，“你想试图坐上出城的火车，看看真人玩家能否离开虚拟世界的边界！”

“但你压根过不了安检，”他把话说完，“因为安检口就是一道传送门！”

“这正是我的用意，”加拉回道，“我想亲身试探一下：火车站的安检口是否真的是绿光闪耀的传送门，我作为游戏者走入此门后，是否真的会回到五层楼的游戏大厅。”

“肯定是传送门啊！”皮姆哭笑不得说。

“那我就正好由此回到现实世界，”加拉从容回答，“但是，万一，我通过了安检，顺利地登上了出城的班列……”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搭档插话道。

“总之，”加拉思忖着回道，“小斑马需要亲自趟趟水，才能知道河流的深浅！”

说着，她就先一步拉开副驾车门，坐进了玛莎拉蒂跑车。

……

尽管皮姆认为加拉无需做这样的试验，但是她这样做毕竟也没什么害处。他便风驰电掣地将搭档拉到了绿袖城中心火车站。

遥想两个搭档在现实中第一次见面，就是以龟兔赛跑的形式和结果前往了市中心的超铁站。

与警务指挥中心一样，22世纪的智能化大楼其实就是建在21世纪的新古典主义建筑原址之上的。

皮姆泊稳了车，跟搭档一同下来。

第一眼，加拉就觉得候车大厅那围绕着一圈小窗的穹窿十分眼熟。

“五层楼的游戏大厅……”她喃喃道。

“是的，”皮姆肯定地说，“后者就是参考百年前的火车站候车大厅修建的。”

穹顶大厅的身后，还有一样东西仿佛是跟着加拉和皮姆从22世纪穿越回来的。

只见一根根钢筋混凝土的立柱托起了一条又长又粗的分节透明管道，管底和内壁还铺设一条单轨铁道以及其他精密复杂的设备。

而这一条奇幻异常的路桥，从远方延展而来，穿过繁华的都市，又伸向无限的远方。

“天啊，”加拉惊叹道，“人类第一条超级高铁线路也经过绿袖城了！”

“对咯，”搭档回道，“在我们这座沙漠中最大的绿洲城市，Hyperloop肯定要有一站的。只不过，她的首航并不会经停绿袖城，而是会从纽约直达洛杉矶。”

“那么，”加拉仰望着说，“现在这条高架桥，就是在22世纪仍然使用的那条吗？”

“真空玻璃管道和设备更换了，”皮姆回道，“但是基部的那一根根桥墩，没错，的确能够屹立数百年而不倒。”

“就送到这里吧，”加拉长舒一口气，“你去把钱存上，然后从市民活动中心回去。我独自进火车站大厅。”

听她的话风，仿佛真的想要去远行。

“说不定，”她邪魅一笑，“我能给帕斯利小姐的手机里多塞几张‘大苹果’的风景照。”

“没什么滑头的！”皮姆摇着头笑道，“咱俩一会儿就会在五层楼游戏大厅见面。”

说着，他将玛莎拉蒂的车钥匙交给加拉，也就是交给即将从其身体里苏醒的帕斯利小姐；

然后，转过身，挎着那只对他来说很不适宜的女包，斜插过停车场，拐过一座大楼，就从加拉视线里消失了。

又走了两步，皮姆鬼鬼祟祟回过头，确认搭档并没有跟过来。

在街边停下脚步，他从那身经典的皮夹克内兜掏出今早还在充电的手机，拨了一个号码，说了两句，就挂了。

五分钟后，一辆黑色轿车停在皮姆面前。他先将挎包递进副驾窗，然后自己也拉开后座门，坐了进去。

车子绝尘而去。而在行色匆匆的一众NPC眼里，还以为这个小伙子刚刚叫了辆网约车呢……

加拉独自走向那穹顶之下的大厦。

在门口的售票处，她花了三百多块，买了张往返与绿袖城与纽约市的双程票。

然后，顺着周末出行高峰的人流，凭票进入了正门，然后就见到了几步开外的一团长方形的荧荧绿光。

所有旅客都要先将行李放在传送带上，然后空手走入那团绿光，大部分安然从另一端走出来，少部分还要被安检人员用探测仪进一步检查——

那就是火车站的安检门，用一片翠色向真人玩家表明这是一道回到现实的传送门。

加拉深吸一口气，朝安检门走去。因为她并没有带任何行李，就无需经过X光行李安检机的检查，而是一步跨入了绿油油的光芒中。有那么一刹那，加拉以为自己竟然通过了安检门，可以登上离开绿袖城的列车了。但这无非是五层楼服务器的延迟罢了。

下一秒，加拉便从另一座穹顶下的大厅醒来，建筑风格跟她拿着火车票进入的大厦一模一样。但这已经不是21世纪的绿袖城火车站，而是22世纪的游戏大厅了。

现实中的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而西装革履的加利昂先生仍然在大厅里踱步巡视。

“真是个工作狂！”加拉心里想着。

见到加拉登出了，东道主便微笑着走过来，问：“加拉警官，这次游戏体验还满意吧？”

“加利昂先生，”加拉瘫在椅子上，一面恢复体力，一面说道，“我想问一下，如果一名真人玩家在游戏里开着车子或是飞机，一直往虚拟绿袖城外面行驶，最终会遭遇什么？”

“那样的话，”东道主用一口英伦腔回道，“游戏者就会一直在无边无际的沙漠中跋涉，永远也走出不来，因为我们的游戏边界就是将沙漠地貌简单地叠加。与此同时，游戏中的管理员则会根据真人玩家的定位，精准地找到迷路者，立即将其带回现实，中止其游戏资格。”

加拉听了，点了点头，又问：“那你们还模拟了绿袖城外其他的城市吗？”

“我们模拟了四个历史时期的绿袖城，”加利昂回道，“但是每个版本的虚拟绿袖城都被局限在游戏边界之内，并不能去往其他城市。而这个游戏边界，像我刚才说的，就是永远也走不出来的沙漠。”

“但是，”加拉继续问，“我看到你们的海报上说，现实中的明晚，就对应了游戏里Hyperloop首航事故。届时，会在游戏里进行全方位的现场直播。那难道没把这起事故也模拟出来吗？”

总经理听了，笑着说：“如果我们把这起夺走了三百多条生命的灾难模拟了出来，万一哪个真人玩家登入了其中一名乘客，那么岂不是等于将其推上了绝路？”

加拉坐在设备椅上，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又说道：“我还想问下，真人玩家可以登入任何NPC吗？”

“只要游戏服务器里储存了该角色的档案，”加利昂先生回答，“并且角色的性别与游戏者一致，那就可以代入这个NPC了。”

“如果，”加拉继续问，“NPC是一个女孩子，长得并不漂亮，或者干脆说就是很丑，是否会有女性玩家登入进去呢？”

加利昂先生微微摇头，说：“如您所见，有玩家专门代入绿袖城里的贫民，以体验生活，但开服一年以来，光顾游戏大厅的女性玩家选择角色，颜值永远是第一要素。”

加拉这样问，其实就是想知道是否会有玩家登入莉莉丝这个角色，以免搅乱他们四个即将在游戏里展开的行动。当然，无论从莉莉丝自述的经历，还是从加利昂先生刚刚的回答，都可以断定莉莉丝被真人玩家登入的情形基本不会发生。

“那么，”加拉又问，“你们游戏里有外星人角色吗？”

“什么？”加利昂先生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外星人，”加拉重复了一遍，却并没有做其他任何解释。

任何谈话，一方说得越少，另一方往往会不得不说得越多。比如审问嫌疑人的时候，警方习惯往外蹦关键词，很有可能会诱使对方招出另一起根本没有事发的案情来。

“加拉警官，”东道主摇着头，爽朗地笑道，“五层楼公司的专长是虚拟现实。玩家来到我们的游戏大厅，登入到游戏世界，其实是希望能够体验另一种现实中的人生。如果玩家想去打外星人，那宅在家里玩已经火了两百年的《小蜜蜂》Space Invaders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