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艾罗伊飞船的虚拟空间中，莱尼把自己在五层楼游戏里的所见跟两名东道主一五一十讲了。

“星期六就这样突然不辞而别，”他最后说，“穿走了我赠送的篮球鞋，然后再也没有出现。”

说完，莱尼就沉默不语了。而男女两名艾罗伊人也陷入了沉思。

“请放松，孩子，”加拉双手抚着男孩紧绷着的双肩，“休息一下吧。”

但她很快发现，莱尼从头到脚都变得僵硬；再看五官，则如同凝固住了一般！

“请勿担心，”两名东道主解释说，“只是让孩子进入了静止状态。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最好不要让第三方听到。”

“首先，”艾罗伊人继续，“这名地球人幼体所经历的，能确定是历史上真实发生的事情吗？”

这个问题的肯定回答，当然是莱尼所述能被艾罗伊人采纳的先决条件。

但对于五层楼公司的虚拟技术，皮姆终究还是比加拉了解得更多。

“可以确定，”皮姆十分坚定地回答，“因为到了21世纪中叶，涉及到人类生活方方面面的数据都被保存在了互联网上，更不要说街道上无处不在的摄像头了。五层楼公司就是将这些大数据集中起来，把百年前的绿袖城原原本本复制了出来。”

两名艾罗伊人听了，便微微点了点头。这个表示赞同的姿势，似乎在全宇宙都是通用的。

“所以，”皮姆看向对方，“束缚魁罡的蹄铁，为何会被一群孩子轻易卸下？更重要的是，事情发生在百年前的绿袖城，恰恰是距离监视员大安在沙漠中的驻地最近的城市！”

“那四枚蹄铁是艾罗伊科技的巅峰之作，”两个投影交替说道，“是永远不可能失灵的。其核心材质，当然还是艾罗伊星背阴面特有的天然超导合金。”

对方一开口，并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从蹄铁的技术属性开始谈起。毕竟，在这虚拟空间，所有人的思维都被加速了无数倍。再冗长的攀谈，在现实中也只是瞬间完成的。

甚至，加拉和皮姆对此产生了一种字面意义上“昨日重现”的既视感，因为当这对搭档第一次进入飞船，就是先被迫体验了艾罗伊星的演化史，然后才与两名东道主见面，谈到了调查袭击者身份的请托。

“当摩洛克奴隶领袖魁罡被活捉，”两艾罗伊人接着说，“我们的领导人先给他的双手双脚套上了蹄铁，把这个孔武有力的家伙束缚住，带到了‘泰亚’的面前，询问究竟如何处置这名头号战犯。得到的答复是：将其流放到地球。”

东道主所说的事情，大抵发生子啊一万个地球年前，昨天已经演示给加拉和皮姆了。

所谓泰亚，就是当艾罗伊星被其主恒星潮汐锁定之后，那片保住了向阳面沙漠中央最后一片海洋的生物膜。到了艾罗伊人镇压了摩洛克奴隶反抗之后，泰亚也进化出了智慧，能够地给出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神谕了。

“‘流放地球’就意味着，”两名艾罗伊人继续，“魁罡不会被杀死，而是会被蹄铁和项圈以四足动物的形态维持生命，无限期地在原始的地球人手中经受折磨，直到泰亚指示我们将魁罡从地球接回来，卸下蹄铁和项圈，另作发落。”

“按照流程，”东道主接着说，“卸下魁罡四足上的蹄铁，需要四名以上艾罗伊人同时操作，且需要在泰亚的授权下进行。这是将四枚蹄铁取下，让魁罡恢复原形的必要条件。”

加拉和皮姆听得仔细，这时候忍不住发问道：“那么，莱尼和小伙伴们怎么就满足了为魁罡卸下蹄铁的必要条件了呢？”

一女一男两个投影稍许沉默，然后说：“我们只能承认，这群人类孩子被四枚蹄铁判定为了‘艾罗伊人’，而且已经得到了泰亚的授权！”

这下，轮到加拉和皮姆说不出话了。

“出现这种情况，”两东道主继续分析，“唯一的解释就是在事发地不远处，艾罗伊人和人类刚刚完成了有史以来第一次结合，诞生了融合两族血统的结晶，故而让四枚蹄铁暂时将周边区域内的所有人类幼体都接纳为了艾罗伊人！”

“至于，”她和他把话说完，“人类幼体们被接纳为艾罗伊人的同时，为何又被认为已经和获得了泰亚的授权，那可能就永远是个谜了。因为就算我们现在就回到母星，就此询问泰亚，得到的也必将是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加拉和皮姆面面相觑，各自在心里把东道主的解释又好好捋了一捋：

在2045年春的绿袖城，一名艾罗伊人与一名地球人相结合，并且孕育了混血的后代。

这前所未有的举动在其周边一定范围内造成了某种基因混淆，让束缚住魁罡的四枚蹄铁将这一区域内的人类儿童，而非成年人，统统当成了艾罗伊人。

而且，无法解释地，这些被当成艾罗伊人的人类幼崽竟然还得到了远在艾罗伊星球的“泰亚”的授权，从而让莱尼和小伙伴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魁罡的蹄铁卸下，从而将这流放者解放了！

“如果你们的解释成立，”皮姆回道，“那么这名与地球人结合的艾罗伊人，只能是驻守在绿袖城外沙漠中的监视员大安！”

“对啊，”加拉附和道，“地球上总共就这一个艾罗伊人。而且你们谈到大安时，用的代词是‘他’，意味着大安是男性。那么与之结合并怀孕的地球人，只能是一名女性了！”

“在查清事实之前，”两名东道主回道，“我们暂时只能这样假设。”

“另外，”皮姆接着说，“我还想问一些问题。在莱尼的叙述中，魁罡四足的蹄铁被孩子们卸下之后，后者恢复了人形。但是他始终没有将脖子上的金属项圈取下，请问这个项圈有什么用处吗？”

“蹄铁的作用，”东道主作答道，“主要是让身为摩洛克人的魁罡变形为一只四足动物，作为惩罚的一部分。而项圈的功能主要是维持魁罡的生命，让其不会因为重伤而死去，而是会一直活着经历流放，直到泰亚决定将其释放。”

“但是，”两个投影继续，“如果只卸掉蹄铁，但不去除项圈的话，后者无法与前者形成回路、补充能量，那么项圈中剩余的能量将在十几个地球年后耗尽。”

“然后会怎么样？”加拉和皮姆关切问。

“然后，”两艾罗伊人解释，“魁罡之前受的内伤就会一齐发作，导致他的死亡！”

“我也有一个疑问，”加拉发言道，“莱尼讲过，魁罡在戴着面具跟孩子们相处的一个月里，屡次表现出隔空移物的能力。而在上一次演示中，我看到无论是艾罗伊人还是摩洛克人都具备这一能力，但前提是要手持超导合金制成的‘魔杖’。”

“所以我在想，”加拉接着说，“魁罡恢复人形之后，是否也是借助与同类材质的项圈来实现隔空取物呢？”

“夜金！”两艾罗伊人回道，“那种天然的超导合金被我们称为‘夜金’。”

“因为它是从永远都是夜晚的行星背面开采的，”皮姆喃喃道。

“非常正确！”东道主说，“两位警官都是。魁罡脱逃之后，依然戴着项圈，不仅是为了维持生命，而且还为了利用夜金来实现隔空取物的能力。某个物体只要含有一定的金属成分，具备一定的导磁率，都可以由生物体通过夜金产生的磁场来远距离操控。”

“难怪，”加拉想得飞快，“篮球的气门芯是钢制的，烟包的锡纸中含有金属，人类的腰带扣也是铜铁器，这些物件都能被魁罡利用夜金项圈来隔空操控。”

“那我要这！”皮姆突然来了一句。在场者中，除了处于静止态的莱尼，其他三人都被说得莫名其妙。

“你们答应过我俩的！”皮姆继续说，“加拉和我付出巨大代价替你们暗中查清究竟是谁在百年前袭击了你们。作为回报，你们会分享关于艾罗伊人关于宇宙的一切所知。”

“当然，”他接着说，“事情目前只是取得了阶段性的进展，还没发确定那名穿着42码篮球鞋的袭击者，一定就是被释放的魁罡。因此，我现在只想要关于蹄铁和项圈的全部技术资料。”

“要知道，”皮姆把话说完，“尽管人类还没有发现‘夜金’这种神奇的常温超导合金，但是我们用液氮冷却的超导体也具备绝佳的性能。如果你们能将蹄铁和项圈的图纸交给我们，那么人类就算无法复制出这两样器物，也能在超导体应用方面大有突破。”

两名东道主思忖了片刻，接着朝向对方，对了对那眯缝着的眼神，然后一齐看向加拉和皮姆。

“蹄铁和项圈的技术资料，”两艾罗伊人说着地球语，“已经传到了两位警官的单片镜里了。尽管解读这些图纸和参数需要耗费你们海量的资源，但希望能够对地球文明有所促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