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拉和皮姆离开了在这个星球的降落点,踏着干涸了的海床,朝大海深处探寻。
在跋涉了三个小时后,两人从海床上攀升二十来米,登上一座海岛,终于看到了定格在东方地平线上的太阳——这颗行星已经完成了潮汐锁定,从固定地点望去,天上的太阳将永远不会移动。
现在,这对搭档需要解决一个根本性的问题:填饱肚子,即便在这场模拟游戏之中。
皮姆让加拉在原地呆着,自己则三下五除二跳下了崖壁。
在海底的珊瑚丛中,皮姆寻寻觅觅,翻翻找找。
“你在找什么啊?”加拉从海岛顶上朝海床中的搭档呼喊道。
“我在找一只脸盆大小的扇贝!”皮姆继续找寻,吼道,“就能用它的壳儿当作容器了!”
“什么?”加拉表示难以置信,“我都不知道地球上有这么大的贝壳!更别提这颗模拟中的外星了!”
皮姆接着就发现了一处水洼,一弯腰就从泥泞的浑水中双手捧出一只硕大的贝壳!
“来的路上,”他仰头,笑着看向加拉,“我就见到这么大的贝壳,所以知道周围肯定会有的!”
他从武装带上抽出多功能刀,用力将两扇贝壳撬开,就得到了两只好几十升容量的食盆。
接着,皮姆先用其中一个食盆,从水洼的表面舀起半盆海水,放在海床上静置。
静置这期间,皮姆便又在海床上四处去搜索能吃的食材了。
“珊瑚洞里有一只大龙虾!”加拉趴在海岛顶上,居高临下地给搭档提示道,“或者说长得像龙虾的什么生物!”
两人一个动口,一个动手,很快搜罗了很多海物。
皮姆捧着这些形状各异的海鲜,来到已经在地上静置了好一会儿的贝壳旁边。
他将海物先放在地上,端起盛水的贝壳,将已经沉淀了大部分泥沙的表面清水倒进备用的食盆里,待会儿煮汤用。
而之前贝壳中剩下的水,则被他用来清洗收集过来的海鲜。
“不用洗得这么干净,”加拉在山顶上喊道,“吃起来牙碜就牙碜吧。”
其实,她很介意海鲜里参杂的沙子咯到自己的皓齿,但是她的肚子真的饿了。
皮姆似乎听到了搭档肚子里的咕咕声,便将剩余的食材简单洗了洗,然后一股脑儿放进了装清水的贝壳里,就成了一锅水煮海鲜大咖的预制菜。
而另外那个贝壳也没有被抛弃,而是被皮姆倒掉泥水、又用袖子擦干净,扣在食材盆上当成了盖子。
然后,皮姆警官用手势操作,用夹克袖口里拉出警用胶带,原本用来封住证物、门缝甚至是嫌犯嘴巴的,现在就只好大材小用,用来封住贴合并不紧密和煮锅和盖子了。
就这样,皮姆从袖口扯出胶带,封住了两扇贝壳构成的煮锅,端到了崖壁之下。
加拉则在顶上再次弹出长长的蛛丝,将已经被绑牢的锅具黏住,提升上去,好让皮姆能够解放双手攀上岩壁。
趁着皮姆下到海床捡海鲜的时间,加拉已经在小岛的沙滩上用手刨了一个沙坑,将海鲜锅接上来之后,便用电磁枪点燃了喷洒在坑里的高能燃料——城警资格考试的科目之一就是野外生存,所以警员的配枪就自带了点火功能。
所以,待皮姆气喘呵呵爬上崖壁之后,他收集来的异星海物已经热气腾腾的上锅了。
两人便对坐在地锅两侧,在地平线射来的微光中,一面休息,一面等待着开锅。
“你说,”加拉总是最先打破冷场的那个,“咱们所在的是一个虚拟世界。“
“那么,”她眉头紧锁问,“你我身上的所有警械为什么还都能使用?而且,用法和效果跟现实中完全一致?”
“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皮姆思索着说,“比较一下人类目前的虚拟现实技术,其实就已经能够达到身临其境、甚至是以假乱真的程度。”
“所以,”他接着分析,“绿袖城当局规定VR公司将顾客带入虚拟世界之后,必须用某种反物理的现象标明这个世界并非真实存在。”
“就比如,”加拉领悟道,“咱们被卷入飞船的门后面,表面上是漂浮在太空中,但竟然还能在真空里呼吸和讲话,然后赤手空拳就从外太空降落在了行星表面。这统统是反常识的。”
“非常正确,”皮姆回道,“回到你刚说的问题。当绿袖城的玩家,当然是无法将真实的装备原封不动带进入付费虚拟现实的,甚至在游戏里复制出一个也不行。他们只能使用游戏场景中的设施,无论这个场景被设定为什么时代。这也是当局为了避免民众混淆幻想和现实的办法之一。”
“那么,”加拉总结说,“咱们从头到脚的警用设备在这个模拟星球上都能使用,说明Game Master已经将其复制了出来,以便在虚拟现实中使用。”
“目前只能这么解释,”皮姆疑虑重重地说道,“或者……”
“或者什么?”加拉追问。
“或者,”皮姆看着她说,“外星飞船所使用的虚拟现实技术,远远超出了人类的现有水平:它能在一定的范围内,凭空创造出出一个异次元时空,然后让玩家连人带装备进入其中。等于说,把幻想和现实结合了起来!”
“这就意味着,”加拉听到这里,低头凝视着腾腾冒气的地锅,“我们身边的一切,包括眼前的食物,某种意义上都是物理真实——它们无非是只存在于异次元之中罢了。”
说话间,海鲜锅就煮好了。皮姆从夹克袖口中喷出灭火粉,从物理意义上扑灭了灶火。
加拉抽出自己的多功能刀,一刀刀切断捆绑住上下两扇贝壳的胶带。
每一次下刀,她都全身贯注地凝视着胶带啪的一声被切断的过程,仿佛想要直观地证明或是推翻这一个过程的物理真实。
不过,最终呈现在她面前的,毕竟是一锅香味扑鼻的水煮海鲜大咖。
在各色海鲜中,皮姆刻意加入了好几只小扇贝。
如果大号贝壳能够当锅用,那么小号贝壳自然就能够当碗用。
加拉从搭档手里接过滚烫的扇贝,一边用嘴吹着,一边两手将两扇贝壳分开来,先把扇贝肉一口炫了,就用两扇壳子当做碗碟,从锅里盛了满满一碗热汤。
她实在太渴了,便顾不得烫嘴,将海鲜汤一口闷了。
“味道蛮不错的,”她从口腔到嗓子全都烫得生疼,但依然对这全天然的鲜汤赞不绝口,“关键是更前次煮海鲜一样,这里的海水一点也不咸。”
“因为这个星球刚刚形成不久嘛,”皮姆用科学解释道,“降雨与河流还没来得及把陆地上的矿物质冲入海洋。”
“要知道,”他继续,“地球生命最早在原始海洋中诞生时,海水盐度大约仅为百分之零点九,这也就成了原始生物体.液的咸度,也是今天所有生物血液的共同含盐度。”
“是,”加拉也想起了课堂上所学,“就是所谓的‘生理盐水’。”
喝了汤,便要吃肉了。异星的海鲜外观上肯定不同于地球上常见的鱼虾蟹贝,但煮熟后的吃法上大同小异。
有壳无壳,主要吃它的白肉,而避开可能有毒的内脏;
至于扇贝这种软体动物,加拉在入口前还习惯去掉它那令人感到不悦的沙囊。
“我从来没有亲手煮过海鲜,”她边吃边回忆道。
“哦,”皮姆也用塞满美味的嘴巴回答,“你从来不去吃火锅吗?”
加拉摇摇头,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从不吃火锅吗?”
她笑着看向搭档,自答道:“因为我不忍心亲眼看着可爱的小螃蟹被活活煮死!”
“然后,”她继续自嘲道,“我就只好让后厨替我把它们煮熟,然后再消灭掉!”
“哈哈,”她笑出声来,“虚伪吧!”
说着,加拉便又炫了一颗扇贝肉。
“这没什么的,”皮姆道,“凡事都讲究折中嘛。”
“就比如,”他说,“咱俩做出的,探寻这片海床的决定。”
“嗯,”加拉问,“你平时经常吃火锅吗?看你对海鲜很了解。”
“养父死后,”他语气一下子沉重起来,“我就再没吃过海鲜。因为会让我想起他老人家。”
“哦哦,”加拉有些吃惊,“对不起,说到你的伤心处。”
“不过,”她偷偷看向搭档,“可以问一下,你的生身父母在哪里吗?”
“不是查户口哈!”她刚问完,连忙找补道,“就是单纯的好奇。”
“没事,”皮姆停下了吃喝,盘腿坐在沙滩上。
他紧闭双目,仿佛在尝试勾起业已淡忘的回忆,又像是在酝酿能把这些往事将出口的勇气。
加拉没有催促搭档,只是一边兀自吃着海鲜、喝着汤,一边静候这名“自然生”的回应。
地平线上的太阳,始终没有挪动一寸高度;
布满天空的云朵,则急匆匆向两人所来的方向飘去。
可奇怪的是,冷飕飕的风却是从西向东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