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向之独自生了会儿闷气，见沈惟时依旧无动于衷，故意趿拉着拖鞋重重地踩着地板，啪嗒啪嗒地去关了房间的顶灯，又将透光的纱帘也敞开来，随后负气地背对着沈惟时躺下。
他上床的动静很大，但沈惟时却像是真的沉睡了一般，毫无反应。
叶向之使劲捶了捶自己的枕头，又拍了拍今晚只有自己一个人盖的被子，哐哐又砸了两下床垫，房间里除了自己发出的这些欲盖弥彰的声音，就只剩下自己刻意加重的呼吸声了。
叶向之不忿地躺下，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他闭上眼睛，开始催眠自己尽快入睡，睡着了在梦里揍沈惟时一顿就不憋着气了。
但翻来覆去了许久，叶向之还是异常清醒，心里梗着事，难免影响了睡眠。
叶向之揪了揪枕头的边角，嘴里嘟囔着：“沈惟时个小气鬼，但我大度，不和他计较，所以我单方面宣布冷战结束了。”
叶向之边嘟嘟囔囔，边悄悄翻身，从背对着沈惟时变成了面对着沈惟时。
他借着透进室内的月光打量着隐在暗色中的沈惟时，略有不甘道：“小气鬼，居然真的睡着了，都没有哄我一下，我要单方面和你分手三——呸呸呸，不分手，我决定明天一整天都叫你哥，气死你。”
叶向之哀怨地盯着沈惟时，蓦然眼睛亮了一下，鬼点子从脑子里缓缓溜过。
他嘴角勾了勾，紧闭上双眼，一只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嗓子眼冒出轻浅的鼾声，手装作无意识地挥舞了一下，嘴里咕哝着听不清的梦呓。
他蛄蛹着往沈惟时旁边挪了挪，一拳挥到了沈惟时的腹部，在听到沈惟时闷哼了一声后，叶向之又开始往自己这边的床沿蛄蛹，边挪动边装作睡得死沉。
叶向之另一只藏在被子里的手挨着床垫摸索着，在摸到床沿后便停下了悄摸挪移的动作，竖着耳朵听了听旁边的动静，在感受到身侧的塌陷后，叶向之当机立断，让屁股往床沿空处挪了挪，藏着的手暗暗抓紧了被子垫在身下。
“咚——”的一声，叶向之把自己摔到了床底下。
叶向之揉着眼睛，装作刚摔醒的模样，悄摸揉了揉自己的屁股，腹诽着沈惟时：沈惟时怎么回事啊，居然没有捞住我，幸好我有先见之明让屁股先着地。
“叶向之，你在做什么！”
叶向之被沈惟时吼得懵了一下，怔怔地抬眼看向沈惟时，憋了一天的委屈尽数爆发了出来。
或许是夜晚太过寂静了，让所有掩饰无处遁形。
叶向之揉着自己的眼眶，嗓音发颤地回应：“我想你抱一下我。”
一旦开始诉诸委屈了，就像是开闸的洪口，止不住停不下，叶向之就那么坐在地上，身形在光与暗的交界中伶仃又单薄。
“我明明都认错了，你为什么还要和我置气，你知道冷暴力有多过分吗？你故意忽视我不理我，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明明之前你都不会和我吵架的，这次我只是多吃了冰淇淋你就莫名和我吵架，你是不烦我了？”
说到后面，叶向之明显在强忍着哽咽。
沈惟时在叶向之控诉自己时就下床走到了叶向之的旁边，他半蹲下/身，无奈又心疼地用手背蹭掉叶向之脸侧那刺眼的水光，环住正在颤抖的叶向之，将他拥入怀中。
“阿先，别难过了，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沈惟时轻吻着叶向之的眼角鼻尖和耳鬓，“我哪里会烦你，爱你都来不及。”
叶向之靠在沈惟时的肩头，哼着鼻音质疑：“那你还凶我，还不理我，晚上睡觉还要和我分被子，还不抱着我睡觉了。”
“是我不好，是我小肚鸡肠，是我不识好歹。”沈惟时自省道。
叶向之反倒被沈惟时的自诘搞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抱着沈惟时蹭了蹭，说：“你也没有这么差，就是今天稍微凶了一点。”
沈惟时调整了下姿势，靠着床沿坐在地上，将叶向之裹着被子抱进怀里，额头抵靠在叶向之的颈窝处，不徐不疾地说：“阿先，我想好好照顾你，无微不至地照顾，但我总有顾及不到的时候，每次你生病或是磕碰了，我都恨不能替你承受，日日重复在自责中。”
叶向之听得胸口发闷，抬手揉了揉沈惟时的后脑，“我都是自己不小心受伤了的，和你没关系，不要责怪自己好吗？”
“那阿先以后能再小心点吗？”沈惟时微微仰着脑袋，说话时的热气喷洒在叶向之的下颌和脖颈。
叶向之有些痒的摸了下自己的脖子，捧住沈惟时的脸亲了亲，“好的好的，我记住了，以后一定会小心的不得了，别自责了昂。”
沈惟时也凑上去亲了下叶向之，掩去了眼底的得逞，弯着眉眼说：“好。”
“还有哦，”叶向之戳了戳沈惟时的胸口，“你自己以后也不能和我冷战了，要像以前那样，先来哄我好不好？”
“这么不讲理？”沈惟时笑着挠了下叶向之腰侧的软肉。
叶向之扭着身子躲了躲，边笑边说：“不管，谁要你之前那样娇惯我，养坏了，没办法咯。”
“好好好，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沈惟时将叶向之放下，起身又重新抱起叶向之放到了床上，略显严肃地说：“那你再答应我一件事行吗？”
“你先说，我听完了再说答不答应。”
沈惟时将地上的被子大概叠了两下放到了一边的飘窗上，似笑非笑地看向叶向之，打趣地说：“以后别故意把自己往床下摔了，屁股不疼吗？”
叶向之瞬间脸红了一片，弹坐起身，恼羞道：“你装睡!”
“我也没说自己睡了。”沈惟时绕回到床边，俯身凑近叶向之，“自导自演玩得开心吗？”
“沈惟时，看破不说破。”叶向之羞臊地别过了头。
沈惟时捏了下叶向之红粉的耳垂，好笑道：“还真是只小老鼠。”
叶向之没什么威慑地朝沈惟时呲了呲呀，拉过被子径直躺下。
沈惟时失笑，将所剩无几的被子从叶向之身下扯出一些，躺到了叶向之旁边。
“哥。”叶向之突然喊道。
“叫什么？”沈惟时捏住叶向之的双颊，微抬起身盯着叶向之。
“哥。”叶向之拒不悔改。
“阿先，别闹了，不是都翻篇了吗？”沈惟时低缓地说。
叶向之掰开沈惟时捏着自己脸的手，“那你要像往常一样抱着我睡。”
沈惟时顿了顿，哭笑不得：“好。”他搂住叶向之，“可以了吗？”
“不行，再抱得紧一点。”
沈惟时收紧了手臂，“这样呢？”
“差不多，但你不能半夜把我松开昂。”
沈惟时轻吻了一下叶向之的嘴角，“放心，抱一辈子。”
叶向之这才满意地安眠。
第二天沈惟时就买了地毯回来，细致地铺到叶向之那一侧的地上，宽度刚好延伸到飘窗边。
叶向之趴在床上看着沈惟时忙活，“哥，怎么想到买——”
沈惟时乜了叶向之一眼，叶向之连忙改口：“沈惟时，怎么想到买地毯？”
“怕某只小老鼠掉床底下去。”沈惟时回答。
叶向之抬手拍了沈惟时后背一下，“别再提了。”
“你不是爱在飘窗上待着吗，这样就算不穿鞋也可以踩在地上了。”沈惟时轻敲了一下叶向之的脑门，算是回击刚才叶向之的那一巴掌。
叶向之瞳孔放大了一瞬，眼睛亮晶晶地起身坐到床边，赤脚踩上软乎乎的地毯，纤细的脚丫子一下一下踢着盘腿坐在地上的沈惟时的膝盖。
“沈惟时，你怎么这么好。”
——
好到我怎么能忍心离开你呢。
叶向之靠坐在床边，身后是自己正在休憩的爱人，身下是自己的爱人为自己买的地毯。
这已经是第七块地毯了，才刚买没多久。
叶向之蜷缩着身体，缓慢倒在地毯上，干涸的眼眶反射着月光。
沈惟时的手臂搭在眼睛上，熹光透过缝隙打在眼皮上，灼热刺眼。
他平躺在床上，放空着思绪，看着天花板上的光影变幻，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起身，喝掉了另一侧床头柜上的冰水，这才下床洗漱。
叶向之跟在沈惟时身后，像往日一样，做个尽职尽责的小尾巴。
他看着沈惟时打理好自己后，又去做了两份简单的早餐，揪心地站在一旁，看沈惟时潦草地应付了几口就放下筷子，恨自己好不容易有了立场却没有机会教育这个人，怎么沈惟时现在反倒自己懈怠起自己的身体了。
叶向之拍了拍沈惟时的肩膀，虽然明知沈惟时感受不到也听不到，但还是忍不住说：“怎么不好好吃饭，之前训我的时候说的头头是道，怎么到自己就双标起来了。”
他围着沈惟时打转，心疼地摸了摸沈惟时消瘦的面颊和泛青的眼窝，“之前不是很会照顾我的吗，怎么现在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呢？”
沈惟时面无表情地重复着这几天的行为，将剩饭装进袋子，一会儿出门去喂流浪猫，打开了通往小院子的阳台门，拎起水壶给每一盆花浇水，浅淡的花香让他心绪难得平复安静下来。
他坐在院中的躺椅上，无所事事地消磨着时光。
叶向之蹲在花盆旁，和自己的每一盆花惯例问早，“早上好呀，沈惟时把你们倒是照顾得很好。”
他又走到沈惟时旁边，席地而坐，双手后撑，仰头和沈惟时看着同一片天空，“活着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不开心呢？”
无人回应他。
如果叶向之脸上是笑容而不是悲伤，或许他自己就可以回答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