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衡的神色淡淡，显然不想和这群人多加废话。
他正欲离开，厉英良却不怕死地强扒着正在上升的车窗，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按压下逐渐泛白：“沈先生，我想请您吃一顿饭。”
沈之衡也不回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厉英良，虽是仰视，目光却让人心底发寒。
两人相对无言。
车窗还在缓缓上升，可厉英良实在太过执着，竟从未想过挪开半分，眼看着那一只手就要失去最后喘息的空间……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沈之衡还是心软了，他在关键时刻停下动作，成功保住厉英良的这一只手。
“厉会长，你很有趣。”
沈之衡微微一笑，他的嘴角分明上扬了弧度，眼中却让人看不清虚实，宛如黑夜幽火，夹杂着几分淡淡的疏远。
军阀的人，一向都是贪生怕死的人，所以他们不惜委身于强权，跪倒在那些魔鬼的脚下。
而如今，在他面前的这位厉会长，似乎和那些人不太一样。
“沈先生，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和您吃一顿饭的！请您相信我！”
厉英良被那双眼睛看得心里发怵，他极力想要找寻一个让对方无法拒绝的理由，慌乱下脱口而出道：“这也是池督理的意思，池督理非常想要和您见上一面。”
一听到“池督理”这三个字，沈之衡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自然知道这人是来做什么的，语气淡淡：“我绝对不会答应你们的要求，不用再来找我了。”
做了错事却只想欲盖弥彰，让本该实事求是的报社为他们说谎。
简直是痴心妄想。
“沈先生，我们再谈一谈吧！您想要什么都……”
面前的汽车早已启动，还没等厉英良把话说完，便潇洒地扬长而去。
沈之谦继续打转着方向盘，一边注意着来往的车辆，忍不住八卦道：“大哥，你平时不是最讨厌那些人吗？今天怎么跟那个姓厉的聊了那么多啊？”
虽然，厉英良看上去吃了闭门羹，但沈之谦知道，沈之衡从来不会和军阀多说一句话：“难不成，你还真想给厉英良一个机会？不过，他能领情吗？”
沈之衡只觉得聒噪，他微微蹙眉，也不理会对方，只是自顾自地侧过头去闭目养神。
虽然他拒绝了厉会长，但不知为何，在见到厉英良的一瞬间，他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们以前见过吗？
沈之衡的脑海中正不断闪过各种各样的画面，只觉得厉英良像是凭空出现的人一般，在过去的那段时光里并无任何交集。
见沈之衡装聋作哑，沈之谦便知趣地换了话题，他稍稍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转动方向盘：“对了，咱们家里的亲戚到底什么时候过来啊？”
闻言，沈之衡缓缓睁开眼，他看着车窗外飞快流动的人和景，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面前醒目的灯牌：“今晚。”
此时夜深风凉，咖啡厅内的客人越来越少，而靠窗处停留的两个身影，在此时却显得格外惹眼。
那日厉英良的说辞显然没有任何信服力，金靖雪思来想去，总觉得话里话外都是破绽。
于是，她趁着厉英良还在出任务之际，拉上刚刚下课的厉书雅来到咖啡厅，把那件事的来龙去脉又梳理了一遍。
“绝对不可能！”
厉书雅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个观点太过草率，她轻握住咖啡杯的边缘，手指细细摩挲着：“我和他天天在一起，我哥要是真有喜欢的人，我能不知道吗？”
“按照你的思路来分析，确实有道理，”金靖雪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很快便将重点放在其他的地方：“但是，小良哥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把我甩开呢？他就这么讨厌我吗？”
厉书雅微微一怔，显然被问倒了，水灵灵的眼眸转了又转，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对付我哥这样的人，光靠死缠烂打肯定是没用的，关键时刻还得靠计谋！”
金靖雪的眼神顿时变得严肃，她郑重地点了点头，从包里拿出一本巧妙玲珑的笔记本：“好的！小雅老师，咱们赶紧开始上课吧！”
“首先，我哥有一个典型的特点，那就是——吃硬不吃软！”
厉书雅目光坚定地望着金靖雪，俨然一副不把亲哥送出去，就誓不罢休的模样：“你要是真想打动他，有时候，就必须要采取一点强硬的手段，光靠普通的甜言蜜语是万万不行的。”
见金靖雪还在埋头做笔记，厉书雅也不急，跟着放慢了语速：“咱们的第一步，就是要学会欲擒故纵，同时，还可以稍微改变一下风格，呈现出各种不一样的你。”
“小雅老师，我好像明白了，”
几个小时过去，直到笔记上最后一个字被画上句号，金靖雪才抬起头来，望着面前早已口干舌燥的厉书雅：“那咱们什么时候行动？”
“放心交给我吧！”厉书雅的眼眸亮晶晶的，像是俏皮的小兔子，她伸手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地开口道：“我会为你安排好的！”
此时，沈公馆内格外寂静，这里的前门早早便锁上，将不少前来送礼的客人拒之门外。
沈之衡独自坐在沙发上，面前的温茶热了一次又一次，却迟迟没有等来那个想见的人。
直到天微微泛白，沈之衡都不曾听到任何消息，收到的也只有关于经济建设委员会会长厉英良被人刺杀等事件。他接听着电话，心不在焉地答应下来，任由报社的同志自由报道刊登。
奇怪的是，自从那天以后，银狐突然毫无征兆地凭空消失了，沈之衡也再也没有收到关于内部的情报。
又过了两周，组织上匆匆安排了一个新的接头人，他与沈之衡在人群里擦肩而过，趁机将一本棕色的本子塞入沈之衡的手中。
“银狐让我交给你的，”
那人的声音很轻，就连距离最近的沈之衡也听得模模糊糊：“里面的东西很重要。”
沈之衡会意，迅速将本子藏入大衣下，细细观察着周围的动向，然后若无其事地与行人打招呼。
“沈先生早！您吃过早饭没？”
“已经吃过了。”沈之衡笑呵呵地回应道。
从开始接头，直到取得笔记本，两人从未说过一句话，更没有任何互动。在其他人看来，这只是街上擦肩而过的行人罢了。
更没有人知道，这件看似普通而平凡的小事，也正在悄悄改变着每个人的一生。
次日后，沈之衡凭借着报社生意上的来来往往，将银狐收集来的情报陆陆续续地传递出去……
这些情报极其重要又迫在眉睫，上头竟冒着可能暴露银狐的风险，选择提前展开行动。
“荒唐！这个命令到底是谁下达的！”沈之衡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消息，他难以置信地望着沈之谦，语气颤抖：“难道，他们都不在乎银狐的死活了吗？！”
沈之谦顿时被吓了一跳，可他不过是一个负责传达消息的人，哪里知道上面的心思，只好低声安抚道：“你先别着急嘛，银狐这么神通广大，肯定不会轻易暴露的。再说了，他那日没来赴约，估计是特地留了个心眼呢！”
难道，他真是因为想要隐藏身份，才选择不和自己接头的？可是这样的话，对银狐，对组织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呢？
沈之衡总觉得，这件事情的背后一定没有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