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某个白发魔法师低头，看着莉丝眉梢轻动，用眼神表达惊讶。

莉丝抿嘴一笑，当作无事发生。

那些荆棘异种没有给他们太多时间，枝叶像触手一样成片涌上来，原本就破旧的窗户现在一点也不剩。

卡尔抱起莉丝飞身躲闪，异动震出整个大楼。

没多久，墙壁上的壁灯也熄了。

所有窗户和孔洞被荆棘丛堵死，整个阁楼除了桌面都陷入黑暗。

他们无处可逃了。

莉丝见卡尔忙于搏斗，从口袋里取了颗黄宝石出来。

黄宝石的光芒顷刻填满每一个暗角，卡尔砍断一片飞叶，没想到那飞叶还没落地就愈合。不止如此，几乎所有枝叶都壮大了一圈。

莉丝看了眼头顶的宝石，脸色一变，抬手就要抓回来。

卡尔躲开了：“没关系。”

他说着手里的金色光剑忽然一震，从头到尾变成了黑色。

“！”

黑魔法！

卡尔，他不仅能免疫黑魔法，还能使用黑魔法！

他该不会明面上是个光明系，实际上早就投靠魔王城了吧？怎么办怎么办，我们光明城好像真的要完蛋了！

最后一片碎叶落地，变成枯萎的黄色。

卡尔收剑，打量自己的伤损，和一双直勾勾的大眼睛对上。

“……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爸爸？”

莉丝没有纠正他的称呼，捧起他的脸就将自己的额头怼到他脸上。

卡尔无措。

莉丝已经探查起了他的魔力状态。

看起来挺正常的，没有一点被黑魔法侵蚀之后的暗伤。他是怎么做到的？

“奥莉，你在担心爸爸？”卡尔已经看出苗头，“没有关系的奥莉，爸爸只是跟你妈妈学了一些黑魔法，我没事，掌握得很好。”

“……”

跟她学，他还真敢说啊。

好好好，光明城出了这么个叛贼，统一大陆简直指日可待。等解除封印，她就立刻着手打过来。

莉丝收回所有不该有的思绪，开心揉了揉肚子，做了个进食的动作。

“嘤咛。”

“奥莉饿了，那我们下去吃饭？”

桌上的玫瑰凋谢。

墙壁上的壁灯又恢复了。

奇怪的是，楼下没有任何动静——那些原本生机勃勃的物件，好像彻底变成了物件，四处散乱在城堡各处。

至于那头野兽，他则倒在血泊里。

“懦夫。”卡尔如此评价。

莉丝也点点头。

真正的强者向内寻求力量，而弱者才会向外寻求解脱。他的心早在变成野兽的那一天就退化了，不值得同情。

“卡尔少爷！奥莉小姐！”马歇尔终于听见响动下楼，他看着满地的凌乱一脸惊愕。

“你来得正好，咱们可以启程了。”卡尔没有解释的意思。

“现在？”

“现在。”马歇尔惊讶片刻，立刻往外走：“稍等片刻，我去给马喂点吃的。”

山谷的雪停了下来。

像苔藓一样四处攀附的荆棘丛林也消失了。

某个巨石后隐约有点声响。

莉丝伸手指了指。

“谁在那儿？”卡尔很快出声，“出来。”

“无意打扰大人……”

一颗狼头从石头后探出来，紧接着是人形的身体。他穿着破旧的布衣，枯瘦如柴。

“是我们，我们听见城堡里有动静，才想来看看……”更多的狼人从石头块后面走出来，他们无不看着城堡的高塔，面露憎恨。

莉丝很快知道。

他们都是附近村子里的村民，已经被吃人的荆棘丛祸害很久了——那头野兽每天都要吃肉。

“是您杀了那头野兽吗？”

“还有我的女儿，她也帮了很大的忙。”

“……”

好吧，如果那块宝石也算的话。

“噗通噗通。”狼人们相继跪了下来。

“伟大的光明神，我们是您忠实的信徒，请给予我们能量，侍奉在两位大人身边，以赎罪孽。”

莉丝还没有在光明种里享受过这种待遇呢，有点稀奇。

卡尔一口拒绝了：“好意心领了，但我们还要赶路。”

“那请让小人在旅途中为两位大人尽心服务。”

“不用了……”

“嗷呜——”

后面有人仰头嚎叫了一声。

莉丝抬头，果然看见一轮满月。

更多的狼人加入了这场拜月。

莉丝左看看右看看，也加入进去：“嗷呜——呜呜——”

狼人叫得更起劲了。

卡尔垂眸：“？”

反正她现在是小孩子。

小孩子学一学狼叫，很正常吧？

马车的声音渐近。

“卡尔少爷，可以出发了。”

“来……”

“想走可以，把孩子留下。”高处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一个长着犄角的黑衣男人站在远处的树梢上，身后的长袍随风猎猎，看起来闲适得很。

是，是表兄！

他怎么过来了？来找她？

“帕特里克。”

卡尔也认出对方的身份。

“你不用紧张，我今天不是来打架的，是来找我妹……”帕特里克从树梢缓缓落地，眼神扫过莉丝，“的女儿。”

地上的狼人一哄而散。

双方距离不近，又起了一阵风，卡尔并没有听太清。

“你的女儿？”

“……你说奥莉是你的女儿？”

抓住莉丝的手蓦然收紧，她忍不住皱眉。

帕特里克一愣，眼神在卡尔脸上打量了一会儿，笑着认下了：“啊对，我来接我女儿回家。”

卡尔沉默片刻，手上松了不少：“证据呢？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撒谎？”

“我有什么必要撒谎？我和表妹的关系向来很好，你知道的。”帕特里克一脸炫耀，“就连姑父也不止一次提过希望我们结婚的事情。”

卡尔并不认账：“让多洛莉丝和我说话。”

帕特里克面露讥讽：“你明知道莉丝失踪了，拜谁所赐不用我提醒吧？”

卡尔也笑道：“那就是没有了。”

“你……”

“奥莉，”卡尔兀自和莉丝说话，“这个男人自称是你爸爸，你想和他走吗？”

莉丝一时没有回答。

她当然迟早会回魔王城，但现在这个时机有点不太对，她还没有解除封印呢！

不过表兄向来对她很好，如果对他和盘托出，也不是找不到变回来的法子。

要不要跟他回去呢？

没有得到回应的卡尔补充：“我和他只能选一个，奥莉。”他以为莉丝在纠结和不舍。

帕特里克嗤笑，看向莉丝：“宝贝，你知道那个预言吗？”

什么预言？

“不久后光明城会迎来毁灭，毁灭它的人正来自光明种自己——最强的光明系法师。”帕特里克看着卡尔，眼神别有深意，“但他们向所有人隐瞒了后半句，并且嫁祸给咱们魔王城。”

“光明种，也是一群阴暗爬行的东西。抱着你的这个人，并不比咱们多一块良心。”

“嗯……”

莉丝难免想到刚才斩杀异种的场面，还有这一路卡尔对黑魔法的毫无反应。

光明种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个莉丝当然知道。

可是卡尔……

“宝贝，你要和杀了你母亲的仇人同流合污吗？”帕特里克直直看着莉丝的眼睛。

不，莉丝并没有死。

相反，卡尔一直在找她。

或许卡尔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对多洛莉丝和“奥莉”一直都是友善的。

表兄对卡尔有偏见，和曾经的她自己一样。

或许她可以解除封印后再跟表兄好好解释。

再或许……光明城和魔王城不是一定要你死我活呢？

当然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莉丝很快做了决定：“哒哒。”她回身抱住卡尔的脖子。

“奥莉……”

卡尔轻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又蹭了蹭她的发顶。

可惜莉丝看不见他的表情。

但帕特里克看见了。

黑衣男人毒蛇一样的眼睛盯了两人良久，长袍掀动含怒转身：“你一定会为今天的决定感到抱歉。”

“再见我不会手软，卡尔。”声音萦绕林间，像冤魂久久不散。

卡尔并没有一点被惹怒的反应，事实上他看起来开心极了，仿佛某些人从来没有出现过。“我们回光明城了奥莉，你妈妈会在哪里等着你呢？她一定着急坏了。”

“……嘤咛。”

在魔王城的王族墓地呢。

对于莉丝来说，帕特里克的出现给她提了一个醒——

她始终是魔王城的人，并不是真正的“奥莉”，她迟早要回去，或许就在某个突然的，意想不到的时刻。

孤身一人在光明城，突发意外是很危险的事。

马车启程没多久，莉丝就拿出纸笔画了一个魔法小人，这是魔王城用来联络的东西。

卡尔看来，她只是像往常一样写写画画，但实际上纸上却写了一句求助的暗语，收信人则是她在魔王城最好的朋友。

魔法小人飞出窗户很快隐身。

一直到抵达魔王城里某个木屋的寝宫时才再次现行。

“速来光明城救我。”

魔法小人显现密语的那一刻，光明城也迎来了一辆长途跋涉的马车。

马车才刚刚从城门洞里出来，就被一群人拦住了。

他们穿着白色长袍，胸口金色的光明神印记闪闪发光，莉丝一眼认出来——那是来自圣殿的法师。

不会是来抓她的吧？

莉丝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