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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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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渊从赵蕊处要来件女士黑西装外套,回来时,房间空荡,床上余温已尽。

他拉开窗帘,发现已是傍晚,橘色的微光透过窗照进屋内,将他的影子拉长。

他没急着找许尘,独自坐下,看着窗外连绵起伏的浩大沙山。

太阳红得没边,拖拽着刺目的光芒,沉沉下坠,隐入流沙。

纪渊记起多年前,某个夏日傍晚,他坐在监狱草坪的长凳上,也这么看着太阳。这段记忆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里,清晰异常。

他清楚地记得假草常常沾满裤脚,不得不弯腰清理。长凳下的石砖破损严重,他每次都盯着看一阵才起,以打发时间。

那天傍晚,他看着破石砖出神,眼前冒出一朵小雏菊。他伸手欲抓,花儿唰地消失了。

他几乎从未见过花,急得抬头寻找,正撞到另一人额上,龇牙咧嘴捂住后脑勺,才看清面前蹲着一个男人。

男人未穿囚服,容貌俊美,脸颊红若飞霞,边揉额头边对他说:“你好大的劲。”

说完将小雏菊递到眼前:“我在外头捡到的。”

纪渊接到手里一看,花瓣掉得掉,蔫得蔫,沾满黑泥,早已半死。他将花揣进兜,抬头见男人还看着自己,便说:“很漂亮,我回去挖个墙角栽它。”

男人背后,哨塔的影子横陈在草坪上,集合铃声响起。那一刻鲜活地留在纪渊的记忆中,因为他本想说什么,男人却起身欲走。

他不甘放过机会,扳住男人的脖子,将他绯红的脸转回来,用力吻在嘴唇上,临别吮出响亮的一声。

他跑回队里,没有回头看男人的反应,想必十分惊讶,脸羞得通红。

站在队里,汗液和劣质电子烟的味道充斥鼻腔,男人的气息还未散去。纪渊脸上微微发烫,小心嗅闻,血液奔涌。

关于这件事的记忆以前从未出现过。纪渊闭上眼,轻碰嘴唇,回忆那个恶作剧一样的吻。

男人羞红的脸又浮现在眼前,纪渊终于看清他是谁:“......许尘?”

他脑中顿时如过闪电——

“以前我爱人很喜欢看月亮,看不到的时候就要我拍个全息的,带给他看。分开这么多年,他大概忘了我了。”

“我就算站到他面前,他恐怕也不知道我。”

纪渊一时百感交集,鼻头发酸,又为自己好笑。

他看向窗外,感到如梦似幻,曾有力地支撑他的东西像被沙丘蚕食的日头,缓缓流失,好像还没醒来。

梦境与现实的界线似落日金边,模糊难辨。他索性不去想,拿起黑西装走出房门。

许尘房门开着,他蹲在地上,整理乱纸。

纪渊敲两下门,说:“借来了,穿上试试?”

许尘并不抬头,把手里的纸垒成一堆,放在凳子脚下。“码数不对吧。”

“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从地上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灰,视线从女士西装移到纪渊的脸。“为什么想看我穿西装?”

“这需要理由吗?”

许尘似乎知道他答不出来,还是执意要听。

恍惚间,纪渊看到多年前蹲在身前,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的许尘,惊于变化之大,如今这双眼睛中竟只有平静。

不知为何,他心里的焦躁不安由火苗胀成火堆,愈燃愈烈。许尘仍旧平静地等待他。

纪渊记起那个吻,嘴唇上似有火烧,难以克制。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反剪许尘的手,把他压在墙上,膝盖挤进两腿之间。

许尘任由他施以暴力,仿佛对这样的反应早有预料。

纪渊眉峰紧皱,凝视他的侧颊,觉得自己才是露出破绽、被捏住咽喉的人,就连此刻,也无法确定牢牢抓在手里的人不是又一个梦。

想哭的冲动袭来,他埋下头,在许尘的耳根和后颈处留下好几个牙印。

许尘一言不发,只有身体略微紧绷。

纪渊轻轻转过他的脸讨吻,黏黏糊糊地亲起来,许尘的嘴唇又渗出血珠,没来得及疼就被舔了去。

黑西装从臂弯落到地上,纽扣与金属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纪渊停下来,许尘的眼睫刮过他的眉骨。

他垂着头,喘息一会儿,便去舔吻许尘的后颈,手指挑开家居裤松垮的裤腰。

“...纪渊,”许尘手被反剪,无法,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停一下。”

纪渊动作一顿,心中苦涩,用吻堵住许尘的嘴:“说...什么呢,这都还没开始......”

许尘说出的话如一盆冷水,对着纪渊当头浇下:“你是不是梦到什么了?”

纪渊假装没听见,固执地继续手上的动作,换来许尘突然紊乱的喘息声和止不住的战栗。

“纪渊!”他竭力维持清醒,“你梦到什么......嘶!”

纪渊暴躁地咬在他的下唇上,捡起黑西装,扔给他。“梦到你在个破实验室里跟我说话,满意了?”

许尘接过砸来的西装,转身背靠墙,低头兀自站着,脸颊到颈间一片霞红,好似甘美的肉的气息正蒸发出来。

夕照从窗口洒到他身上,纪渊难以分清那色泽是晚霞还是余情。

几秒后,许尘说:“跟黑西装有什么关系?”

“我之前梦到过一个穿黑西装的家伙,不确定是不是你。”

“是我。”

“......”纪渊说,“你早就知道我想问什么。”

许尘把黑西装搭在椅背上,从地上捡起那沓纸。“我需要知道你梦到了什么。”

“为什么?”

“那几年发生的事,你正在慢慢想起来。如果不加以引导,你会疯的。”

纪渊皱起眉,心疑许尘如何知道这些。

许尘从纸堆里抽出三张,递给他:“看看这几张,能想起什么吗?”

三张画画的是同一个场景,笔触洒脱,如野马奔,有飞出画纸之势。

正中间,隐约能看出个人型,三张姿势有细微不同,俯趴在地。其余线条像是胡涂乱抹,又能各描其物,黑色的铅浮在纸面上。

他盯着画一阵苦思冥想,摇头。“想不起来。”

许尘把画放回,神情有些低落。

“怎么了?”纪渊说,“我看画得挺好啊。”

许尘道:“我再画两张新的。”

“我看看我看看,”纪渊要来方才的三张画,“挺好的,什么新的旧的,我就要......这张,就这张,不画新的了。”

他随性挑了一张,将另两张塞给许尘,抱着不撒手:“我看这张好,就要这张,不许再画了。”

许尘无奈道:“我不会再......”

“我就要这一张,别的不要。你这一张两张有什么区别,我也看不出来,我看这张投眼缘,不如给我了。”

他缠着许尘磨了好一会儿,许尘顶不住他碎嘴,同意了,纪渊追问:“给个签名吗许先生?”

许尘道:“不给。”这是说什么都不给了。

确定了画归自己,纪渊拿起来细看,因是许尘画的,怎么看都喜欢,每一笔都觉得妙,恨不能看个天荒地老。他问:“中间这个......是你么?”

“嗯。”许尘应道。纪渊盼他多说几句,他却不作声了。

纪渊将画平整放好,知道这是许尘心结,话题挑起来了,不过问是不行,问到哪合适,纪渊心里没底。

许尘道:“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大暴动之后那些人骨灰都散了,我也早把他们忘了。”

纪渊犹豫片刻,皱眉道:“我究竟为什么没有......”

“你没有办法帮我,”许尘坐下来,见纪渊仍旧皱眉,叹道,“以前也是,现在也是,你不肯放过自己。”

他头微后仰,仿佛把自己慢慢浸入回忆的水缸。“从哪说起呢......”

纪渊瞧着许尘仰起的脸,挪不开眼。

窗外,沙山像海浪一般奔涌后退,落日的最后一点余晖从窗沿扫进来,把许尘的脸映成血红色。

“如果没记错,”他说,“那天是满月。”

*

那天是满月。月辉润亮,天台上凉风习习。

整理好实验室,许尘乘电梯独自上到天台。晚上九点,天台空无一人。巡逻机器人脑袋转动,像猫头鹰,不时扫过他。

只有在这儿能看见灰蓝色的大海,他驻足远眺,哨塔的灯束划过海面。海浪扑岸声不绝于耳。有时,港里泊着艘轮船,运来囚犯,他便听见“哔哔——”的哨声。

许尘不知道轮船从何处来,长什么样,囚车又是沿着哪条山路开进来的。

这是被关在岛上的第几年,他也记不清了。原体的研究吸引住他,一年与一天并无区分,逃跑的念头早已淡去。

可最近,这种想法又冒出头,尤其当纪渊吻他,或听这个年轻气盛的恋人讲起过往生活时,和他逃跑的渴望总是难以浇灭。

站了一阵,许尘才想起此行的目的,打开终端,找好角度,开始拍摄月亮。

他的恋人爱看月亮,几乎到了痴迷的程度,看见月亮,就会说起父母。

终端仍在工作,全息图片的拍摄要费一番功夫。呼吸着潮湿的空气,许尘想起那个天气极好的夏夜,他来天台放风。

彼时他并不知道恋人有这一嗜好,他们方才确认心意,养成了入夜后借探视时间促膝闲谈的习惯,只因那晚他随意拍下月亮,才有后来的事。

纪渊看到月亮,第一次讲起自己的父母。

“他们都是好人,后来死了,”他说,“他们教我爱人。我被栽赃进这里,才知道这事有多难。”

他指着照片说:“小时候他们教我认天上的星星,我只认得月亮,现在也是。”

后来,他又讲起自己小时候的糗事,逗许尘笑。他很少问起许尘的工作,许尘也心照不宣,不同他提。

实验没有进展时,许尘累得连聊闲天都睁不开眼,纪渊才说:“你太疲惫了,日子不能这么过。”

许尘问他:“你说怎么办?”

他说:“做个爱?”

许尘笑着答应,倒是纪渊不舍得折腾他,每次都擦枪而已,临阵作罢。

那年纪渊十九岁。许尘每次问他生日,他就报当天的日期,到最后也没把这事弄明白。

照片拍好,许尘又吹了会儿风,搭电梯去找纪渊。已是宵禁,走廊上落针可闻,巡逻机器人滴滴地运行。

他走到熟悉的门前,心中忽然升起不安,还是掏出卡,刷开门。

眼前的景象许尘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即使后来他无数次对纪渊说他忘了,这噩梦伊始的画面也会永远烙在他心里。

牢房是单人间,此时挤满面目猥琐的男人,汗臭和烟味混杂,铁架床塌了,灰被子掉在地上,洗得掉色的衣服散落各处。

“你们是......”嬉笑起哄声失去阻隔,传入许尘耳里,他几乎站不稳,喊道,“纪渊!”

从人堆深处爆出一声狂吼:“走!快走!”

许尘霎时红了眼,却已来不及,两个壮汉用从床架上拆下的铁棍将他击晕,一人抓住他一只手,扭转压在背后,推入人堆。

他的恋人光着上身,淤青遍布,几处血肉绽开,垂死呼吼,见他被困,嘶吼声凄厉如将死野兽,用尽力气站起来,被一脚踹回地上。

一个刀疤脸踩在许尘头上,压他跪伏在地。

“这是谁?让我看看......哦——是你的小情人,”他说,“长得就像个婊|子,给不给操?”

后一句他是对许尘说的,纪渊眼瞪如铃,吼道:“放开他!放开!你们这群狗娘养的!就这点能耐吗!”

许尘意识有回笼之势,眉头紧锁,手指一动,想用终端的紧急呼叫通知狱卒。

刀疤脸一脚踹在他腹部,说:“按住那小子。”

几个壮汉以身体将纪渊扑住,纪渊眼睁睁看着刀疤脸拿来铁棍,挖出许尘右手腕的终端,血淋淋的芯片啪嗒掉在地上。

许尘痛得意识模糊,不吭一声,纪渊清楚看见他抖如筛糠,将嘴唇咬得鲜血淋漓。

刀疤脸一手拉下许尘裤子,一手解开自己的皮带,摆好位置。

纪渊无法挣脱,已眼泪横流,心如刀绞,捏紧拳头,闭上眼睛,悲泣如呕血。

风把一大抔沙土抛在窗户上,“咚”一声响,引人心颤。

许尘的讲述异常冷静,纪渊却屡次打断,平复那段记忆携有的可怖恨意。

风声越来越大,天光消散在遥远的地平线上,黑暗滑不溜秋,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航空器舱体震颤,警报红灯闪动,中央控制室传来预警:

“西北方向监测到一强沙暴,风速约为,四十一米每秒,半径约为,六百三十五千米,预计半小时后正面袭击,航空器已强制进入红色防御模式。”

机械声还没结束,纪渊已拉着许尘冲出房,把弹出的防护服塞到他手里,道:“穿上,安全带系好,我给你拿呼吸面具......”

航空器又是一震,所有窗玻璃外部升起了合金防护板。

赵蕊从房间里飞出,直奔通讯器:“周总刚派来搜救人员去找唐有钱,他们也在半径内,会没命的!”

“去坐好!”纪渊喊道。

赵蕊又试了几次,信号太差,拨不出去,只好坐回去。

“这么大的沙暴,为什么到现在才有预警?!”

“我怎么知道!”赵蕊吼。

引擎的轰鸣声越来越大,航空器上部向四周弹出巨大的浮力面板,它的底部正在将沙土“液化”,从而为自己创造出一片流沙。

猛一颤后,它就像落入水中的大金属块,向下沉降。

越往下沉,四壁传来的金属摩擦声越大,流沙如蟒蛇捕获猎物,正在把它绞紧,直到浮力面板把航空器拖住,悬在流沙上部。

铿然一声,航空器将自己稳稳固定住,只剩顶部几公分露在空中。

风刮过地表的声音闷闷地传来,无人说话,皆是提心吊胆。

红灯终于变绿,显示状态安全。

“有二十几个人呢。”赵蕊说,声音很快被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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