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张与加的话太离谱，窦利钧当晚没再跟他讲一个字。

韩元就考试跨了两个市，星期五的晚上就走了，林平送他到火车站，他头也不回的检票，林平有些茫然，他连再见都没说。林平总是体谅他，冲着他的背影喊好好考试，回来我接你。韩元就背对着他摆了摆手，人转瞬消失在楼梯口。

他走后林平就不往他学校去了，新开了一个羽毛球场地，邀请林平去训练，林平到的第一天，就有人给他送了副球拍，说是赞助商给的。林平拿出那副牌子，只觉得轻盈，端详间看到球拍上镭射了四个字。

旗开得胜

林平对着这四个字看了很久，太像韩元就在书信里用的字体了，简直一模一样。林平神经质的环顾场地，尽管他知道韩元就已经在外地开始考试了，但他还是下意识的寻找。这里只有三两人，他没看到他想看的人。

“这个，都有吗？”林平指指旗开得胜，问工作人员。

“没有吧，这儿居然还有字啊。可能是私人订制吧。”

林平从书包里拿出一罐信阳毛尖，那茶还挺好的，林祖胜买来送人的，林平先替他送出去了一罐。“麻烦，帮我把这罐茶叶转交给赞助商吧。”

“嗨，没必要，人赞助商送的可多了，又不止你一个。你心安理得的收着，茶叶拿回去给家里长辈喝就行。”

林平低头，他摩挲着那行小字，说：“我想送，麻烦您帮我转交一下吧。这个字…很像我朋友的字。”

窦利钧收到那罐茶叶，听别人转述林平话的时候，嗤道还朋友，什么朋友，男朋友吗。尽管如此，他还是把茶叶收起来，不许任何人碰。

林平去训练的那个场地只有一条路可走，因为场地不小，黄金地带租金都贵，所以当初的选址稍微偏了点，那片儿天黑了以后，就指着柏油路的路灯照亮。那一排的路灯都坏了，应该是线路没拉好，林平第一天回家是摸黑回的。

他胆子大，走漆黑的路也不害怕，只要不是密闭空间，他都不会往那方面想。他不知人是不是都会有一种倾向，走夜路爱自己吓自己，没事找事做。那条柏油路并非一路笔直，最起码有两个弯，这使林平走在黑夜中总有种拐角会冒出来东西的错觉。

街的一旁是五金杂货铺，到了夜里便大门紧闭，百来米的路，就有三家卖五金的，他始终想不明白集聚效应下的人们靠什么赚钱，运气吗？另一侧则种满了杨树，城市里的杨树不高，也有可能是拥挤的街道和水泥限制了它们的生长，饶是如此，林平走在那条蜿蜒着杨树的路上并不会抬头看。暗夜增长了它们的气势，它们伸展的枝桠和粗壮的树影在婆娑中宛如鬼魅，林平步子迈的大了些。他有些屏息，不由自主的走得快。

等绕过了一个拐角后，他松了一口气，扯了扯肩上背的羽毛球拍包。他嗤笑自己的小题大做，干嘛自己吓自己。然而待他一个转身，冷不丁听到远处石子滚落在马路上的窸窣声，一切都变得怪异了起来。他顿住，问道：“谁？”

墙角响起打火机滚轮的摩擦声，林平望过去，只看见模糊人影和在黑暗之中明灭的猩红的烟。有一分钟，林平都没有动，他不知道来人的意图，他攥着包带，警惕的想，球拍可以充当他的武器。只要他足够快。

事实证明，人在过度紧张时真的很容易胡思乱想，林平静默的看那人抽完了一支烟，直到火星暗下去，林平才回过神，急促的朝光亮的地方走去。拜托，他才是别人眼里那个神经病吧，人家只是抽支烟，倒把他紧张成什么了。

翌日，路灯照旧没有修好，兴许是这一带居民少，没人报修，所以进度便缓慢的不像话。林平又走上那条道，他本来想拿个手电筒的，白天念了两回，一到打球就什么都给忘了。

路上依旧没有人，林平只管埋头走路，刚到拐角，他就闻到一股烟气。他看过去，角落里只有一点萤火般的红。又是那个人，又在这里抽烟。林平不做过多停留，加快步伐从他跟前路过。林平看不清他的脸，只知道那是一个男人，抽烟抽的很慢。

第三天，林平照旧在这条黑不隆咚的路上走，不出意外，那个男人还在那个位置抽烟。林平摸了摸包里的手电筒，他没开。不管是照路还是照别人的脸，都会让他觉得奇怪。莫名的，林平再走这条路，远不如第一次那么心惊肉跳了。也可能是他知道这条路上还有另外一个人，有人作伴吧。

往后林平又走了几次，男人都在。星期四那晚他抽烟抽的很凶，林平路过嗅到股刺鼻的烟臭，多管闲事的想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隔天林平再走，蹩脚的假装掉东西，实际是往男人身边丢了一条绿箭口香糖。

吸烟有害健康。

在路灯修好之前，林平似乎习惯了路上有那个抽烟的男人，因而毫无防备，他每次打完球都洗了澡再离开，有时候会吹头发，偷懒就不吹。他潮湿的头发上混合着一股柠檬的香气，走到拐角时，居然没有看到烟星。

不来了啊。林平叹了口气，不知道在想什么，蓦地听见有人靠近，他正扭头，就被人用包带拧住了双手。刷啦。一切就像早有预谋。

林平腿上还没动作就被人按在墙上了，他感觉脸颊有些火辣，粗粝的砖头磨着他的脸，他的双手被人锁在身后，一条腿别在他□□。他成了一块儿砧板上的肉。林平用力挣扎，身后的人铁塔一般禁锢着他。他没有闻到烟味儿，而是闻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古龙水味。

“是谁？”林平尚未意识到危险，他说：“你放开我。”

林平又被用力挤到墙上，那股蛮力像是要把他摁进红砖砌的泥墙之中去，他大喊道：“救命！”

“嘘。”林平听到一个音节，短短的气音，像会起电，叫林平打了个哆嗦。

“钱在兜里，你拿走吧，还有一个手机。”林平强装镇定。他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男人的轻笑，林平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他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反应好，顽强抵抗吗？林祖胜跟他说过，只要人是安全的，钱都不重要。

林平不知道他手上有没有刀，但是自己的双手被他用羽毛球包的带子牢牢锁住，越是挣扎，球拍便把他锁的越紧。他使不上力。就在林平思忖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头上一重，随后又一轻。他不明所以，等他听到头顶浊重的呼吸声，人顿时僵住。那人是在闻他的头发吧？像个变态似的贴着他嗅吸。

林平有些崩溃了。他奋力挣扎，双腿还没踢开亦或是旋着身后的人将其绞住，那人就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林平意识到了所谓的不可撼动的力量，他被人按在墙上，咬了脖子。

“恶心。”林平痛斥。“恶心，恶心死了。”

身后动作停住，林平等的就是这一刻，他亟欲转身锁住身后人的脖子，在一片昏黑中，天旋地转。他被人用手刀劈晕过去。

林平醒来是在自己床上，他吓了一跳，努力回想自己昏倒前所发生的一切。他可悲的检查自己的身体，幸而并未发现任何异样。他沮丧的站在穿衣镜前，觑到自己脖子上的印记，他冲到卫生间洗漱，用自来水冲，用肥皂搓，直到把脖子搓到一片通红，皮像变薄了一碰就疼，他也还是能看见那片淤紫色的吻痕。

他觉得对不起韩元就，甚至不敢面对韩元就。他有一整天都没有出去。

韩元就从未主动找过他，林平躺在床上自怨自艾，是他自己要喜欢韩元就的不是吗，又凭什么要在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怨韩元就没有对他嘘寒问暖。

韩元就在图书馆跟窦利钧大眼瞪小眼，他骗窦利钧说他跟林平发生关系了，窦利钧的表情很精彩。就像完美无瑕的翡翠发生裂痕。韩元就恨他在宿舍里像亲吻爱人一样亲吻林平的额头，更早些，韩元就也恨他对林平的过度关注，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他认识林平才多久？而他们已经认识多久了！人生难道不分先来后到吗？

窦利钧连看都没看韩元就一眼。

韩元就的考试结果要一个月以后才出来，他开始准备另一个证书的考试，林平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林平围了一条围巾，这时候围围巾还早，韩元就像没发现他的异常，对他的到来无比冷淡。林平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他摘下围巾，脖子上的吻痕还没消，他想向韩元就坦白，他不是故意被人占便宜的，下次，他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他相信韩元就能理解他，他还想向韩元就表达他的那份委屈，他想…他是需要韩元就的安慰的。

林平的脖子修长，他浑身上下的线条都起伏得当，吻痕在他脖子上显得存在感十足。韩元就看了他一眼，视线锁定在他身上，他肌肉紧绷着，无措的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接着，韩元就把视线收回去，又埋头做题。

林平愣了下，问：“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韩元就左右打量他，“什么话？”

林平非但没有感到释然，他竟无比失落，韩元就没有发现他脖子上的印迹，当真就一点儿都不吃醋，一点儿都不在乎吗？他摇摇头，低声说没有什么。

窦利钧摆弄着手里的口香糖，隔着好几张桌子，看见林平把围巾戴上。他垂了垂眼，想想自己有时候也挺混蛋的，但彼时的他并没有对林平感到抱歉。是林平先不爱他的。不爱他还要来招惹他，给他送什么茶叶口香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