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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 5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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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叫窦利钧军军的人是韩元就。

窦利钧刚转学到这所小学的第三天,就给班上所有同学都派了巧克力,那天韩元就是最后一个来上课的,他迟到了半个小时。因为家里的母鸡跑出去了,他得把它捉出来,家里都指着母鸡下蛋。卖钱。

他爸会在集上卖,卖个几角钱,家里就能添一点白砂糖。韩元就偷偷用舌头舔过那细小的颗粒,真甜!

韩元就坐在位置上喘气,他是跑来的,一路上紧着怕错过第一堂语文课。老师喜欢他,他勤奋好学,成绩不错,门门都能考一百分,因而对他很通融。他翻开课本,冷不丁后背被戳了下,他扭头,看见新转来的同学朝他伸手,掌心里卧着一个锡纸包装,像栗子一样的东西。韩元就不大敢看新同学,新同学皮肤雪白,长着一张雌雄莫辨的漂亮脸孔,跟他们这种泥堆里混出来的一点都不一样。

窦利钧眉毛有点皱了,讲台上的老师好像看过来,他像丢石子一样精准的把巧克力丢到韩元就桌子上。

韩元就惊讶!他不知道,他以为那天窦利钧只给了他一人。巧克力甜到发苦,嘴巴里弄得很黏,要他疯狂的分泌口水,才能尝出来巧克力那股丝滑。真好吃,韩元就想,比白砂糖香多了。

窦利钧开始像一个传奇出现在他的人生当中。韩元就知道窦利钧住路边那栋小洋楼,那简直像一座宫殿。高大,整洁,洋气。他有时候做完功课,会漫无目的的沿着那条大马路一直走,也许他只是想看一眼那座房子,又或许他只是想消磨童年那漫长的时光。家里没有书,他读不懂报纸,更别提收音机。他更多的是从母鸡肚子下面掏鸡蛋。没有被窦利钧说他身上有股怪味以前,他不知道鸡的气味是会染到人身上的。

窦利钧跟他们说的话不一样,窦利钧说普通话,字咬的清晰,但说话很慢。一天课上老师让前后桌分小组讨论。韩元就扭到窦利钧那张桌前,窦利钧张着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慢吞吞的说,你身上有味道。

韩元就脸窜红,整个人透出一种窘迫,极其没有自信。他很想转过去,但老师在讲台上看着他们,他不敢。

但放学后窦利钧又给了他一颗水果硬糖。韩元就压根儿没反应过来。他用砖头把那颗硬糖敲碎,这样想吃的时候就可以吃一点。那颗糖他吃了有九天。

像窦利钧这样外形漂亮又大方的人,大概率会很受欢迎,但仍存在很低的概率,证明他也是会被人排斥的。他们不喜欢窦利钧对人爱答不理,尤其是男生,不喜欢窦利钧的盛气凌人。窦利钧因为听不懂他们的白话,初来乍到难免反应迟钝,再加上他那副过于精致的五官,没有一丝一毫的乡土气。更加难以融入他们。

如果人们不喜欢他,那么从他身上挑毛病便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班上同学很久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到底怎么写,他名字的笔画都复杂,比起大和小那类通俗易懂的字眼,军比钧更适合他。

韩元就第一次发现窦利钧被人欺负是在男厕所,五个人围着窦利钧要他脱裤子,看他到底是不是男生。窦利钧冷眼旁观,他绝不屈服,因为命运首先欺负的就是弱者。是韩元就在外面大喊一声老师来了!那些作弄人的孩子才散开的。

窦利钧从厕所走出来,韩元就看见他生气的脸,说了句:军军,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那时,韩元就一直以为窦利钧的钧是军。

窦利钧开始跟韩元就做朋友。窦利钧每天都有新衣服换,背的书包是整洁干净的,文具盒是双层的,连零食都能不重样。有些韩元就连见都没见过。窦利钧用小刀把自己的橡皮切开,分给韩元就一半。韩元就老是用铅笔头上面的橡皮擦,有时候擦完了,就用牙齿把金属箍往下咬一点,就能接着用藏在里面的橡皮。那橡皮很硬,不好擦。窦利钧不知道为什么韩元就家里连一块橡皮都不给他买,于是把自己的分给他用。

韩元就讪笑,他只字不提家里不给他买橡皮,只说他老丢橡皮,丢多了家人不乐意给他买。从这个阶段开始,他的自尊心就像一根金箍棒一样支撑着他,他知道他不是齐天大圣,但他想总有一天他会七十二变!变有钱,变得天天不愁鸡蛋吃,不用饿肚子,也不用穿他妈给他缝缝补补的旧衣服。

秋叶泛黄的时候,学校门口总围着卖吃的摊贩,窦利钧很少嘴馋,他什么没吃过?韩元就不一样,韩元就路过小吃摊,眼珠子都要黏过去。窦利钧给他五角钱,让他买泡泡糖,还有玩具。韩元就不好意思拿他的钱,他执意要给,韩元就那点出息在他跟前简直算不上什么。

那条路总是人多,窦利钧和韩元就顺一段路,走到拐弯。小过道种着白杨树和梧桐,满地落叶,踩上去脆脆的。环卫工人最烦他们这种把树叶踩的稀碎的小孩。窦利钧弯腰在地上捡树叶,回去做标本。韩元就在他前面,大大咧咧的踩踩跳跳。

突然,窦利钧被人拉起来,他迷茫的看过去,脸被人用粗糙的手掌抚摸着。他看着眼前的老头心生厌恶。老头摸完他的脸,又往他胸前摸。他用力抵抗,那枯瘦的手指却像钢筋一样锁住他。他大喊韩元就的名字,喊救命。韩元就看过来,抄起地上的砖头,朝他们跑去。

这里并非荒无人烟,窦利钧的大喊大叫和韩元就手上的砖头让老头贼胆弱了几分。他把窦利钧往地上一推,跑了。窦利钧盯着他远去的方向,圆滚滚的双眼里满是愤怒,和仇恨,琥珀色瞳仁里像着了火,要把这里烧干净。

军军,没事吧?韩元就把他扶起来,拍他格子裤上面的土,问老头干嘛欺负他。

窦利钧剜韩元就一眼,恶狠狠的,说他是猪。韩元就愣了下,嚷道别跟他们学骂人啊,骂人不好。

窦利钧生了三天的闷气,这三天韩元就连话都不敢跟他说,怕惹他生气,又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终于在第五天,放学后,窦利钧把韩元就叫走。韩元就问他放学不回家要干嘛。他对韩元就说,有人欺负我,你帮不帮我报仇?韩元就愣头青一样,说帮!窦利钧说那你跟我走别说话。

窦利钧蹲到那个老头经常出没的路线,他叫韩元就去拔老头自行车的气门芯儿。韩元就从小到大都没干过一件坏事,他犹豫了。窦利钧心烦的说你不去我自己去。韩元就把他拦下,说我去。

车棚里停了好多辆自行车,他走的很慢,问躲在暗处里的窦利钧是哪一辆。他走错窦利钧就摇头,直到他站在一辆飞鸽牌自行车前。窦利钧坚定的点头,韩元就鬼鬼祟祟的蹲下,拧螺帽。他真没干过这种事,生怕他爸知道了拿皮带抽他,边拧边左右看。像个小偷。

他太紧张了,差点把别人的车撞倒。

不赶巧老头出来看着,喊道:“你小子干嘛呢!”

韩元就心虚的拔腿就跑,窦利钧比他跑得还快。老头骑着自行车追,车胎慢慢变瘪。窦利钧指挥韩元就往右边下坡路上跑。韩元就声音都在抖,说:“军军,我跑那头他不是抓住我了?”

“让你去你就去!”

韩元就视死如归的往陡坡跑,下坡路,老头很快就要撵上他。他紧张的汗水直往眼里钻,蜇得他眼睛红红的,像是要哭。

“躲开。”窦利钧喊。

韩元就往一旁躲,窦利钧猛地窜出来,老头因为干瘪的车胎摇摇晃晃,下坡路像一条蜿蜒的灰色河流,绵延向远方。窦利钧双手用力一推,老头和他的自行车顷刻间像断线的风筝飞进那条河流,一直飞,飞到变成火柴一样大小。

韩元就听见窦利钧推人时说出的那句:“你去死吧。”他傻愣着,窦利钧弯弯眉眼,笑的开心,说:“愣着干嘛,还不赶紧跑?”

当晚韩元就发了高烧,请了一天假没去上课。

后来他们得知那个老头摔断了胳膊和腿,但他没有找窦利钧的麻烦,可能因为他也听到窦利钧那句咒骂了。或者是他怕了,怕窦利钧告诉家长,他猥/亵他。

那以后,韩元就有点躲着窦利钧,窦利钧喊他去小卖部他也不去了。他感到茫然,他知道窦利钧这样做是不对的,他们像坏孩子。他躲了窦利钧两天,直到窦利钧忍不住,把他堵在操场,问他为什么不理自己。他解释不出所以然来。

窦利钧问,我们不是好朋友了吗?

韩元就只管摇头。

窦利钧吸了吸鼻子,韩元就看见他泛红的眼圈,他真白,哭起来眼睛红彤彤的,即使那颗眼泪还没掉下来。他说,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你不理我,我很难过。韩元就点头如捣蒜,说理你,我理你。

窦利钧变戏法一样把那颗眼泪给收回去,韩元就甚至没有看清他是怎么恢复如常的,就见他眉宇间满是神气,骄傲极了。韩元就傻眼,他真善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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