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利钧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林平大晚上偷摸进他的房间跟他表白。他对林平的挣扎一无所知。林平清楚的认识到，他跟韩元就分手的原因绝不是窦利钧，哪怕在韩元就口中，是窦利钧从中作梗，林平也还是毫不犹豫的站在窦利钧这一边。

做不了假的，林平想人难道会分不清谁对自己好吗？在这一秒，他透过黑暗观察到的窦利钧的眼睛充满着明亮，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星星会被用来形容人的眼睛。他很想对窦利钧说，不要跟韩元就做朋友了，韩元就心术不正。但当他注视着窦利钧，他们就这样看着彼此，林平像感受到平静的风，水一样的流过他。他改了主意。

他结结实实的吻住窦利钧的嘴，动作放得轻，这个吻跟之前的吻截然不同，窦利钧明显感觉到他态度的转变。

“冷不冷？进来。”窦利钧顶顶他鼻尖，挣开他的手，掀起被角叫他进来。

林平钻进被窝，窦利钧把他裹住，问说：“怎么抽烟了。”

“想你。”林平倒也不算说谎，在那一支烟的时间里，他想得明白的窦利钧和想不明白的窦利钧都叫他心里胀胀的，不抽上一支实在无法消解。

窦利钧抱紧他，噙笑道：“挺欠*的。”

林平很少听他讲那类粗鄙不堪的话，尤其是用斯文的腔调，乍一下听见，像不认识他似的，瞪道：“你别跟他们…学坏。”

窦利钧暗自反驳林平坏是不用学的，人骨子里是什么就是什么，但他不说。他咬林平耳垂下那颗黑色的痣，咬的林平缩着躲他，方道：“你都不害羞了。”

林平轰地红了耳朵，想手脚并用的爬下去，被他揽过腰说：“老实点，被窝里的热气儿都跑没了。”

那天过后，林平把韩元就所有联系方式都删掉了，他不想再跟他联系了。林祖胜赚到钱，给林顺买了一台电脑，扯网线扯了很久，要找接口。林顺还在学校没有回来，林祖胜使唤林平联系师傅，等人上门的功夫，林平看见林祖胜手上抽的黄鹤楼。他很久没见林祖胜抽这个牌子的烟了，1916面市刚好要一年，林平在橱窗里瞥到过烟盒上那两个人的头像，下面还印着尽早戒烟有益健康。

林祖胜见林平盯着他的烟，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给他，父子俩跟兄弟似的，他让林平。

林平摇头。林祖胜果断把烟收回去，他吸得凶，林平突然问道：“爸，你在跟谁做生意？”

林祖胜双眼有些失焦，烟雾从他鼻腔喷出来，他磕了磕烟灰，说：“大老板呗。”

“是窦利钧吗？”林平问。

林祖胜抽烟的动作一停顿，随后接上，搪塞道：“跟你没关系，别瞎打听。”

他不否认，那就是变相的承认。林平豁地站起来，凳子腿刮擦水泥地，发出刺耳的鸣噪。林平质问道：“你是不是拿他钱了？”

林祖胜有时候顶讨厌林平那副优柔寡断和稀泥的样子，他往后一仰，靠着椅子背，说：“什么叫拿？这叫资金的流动，钱流到有需要的人手里，生出更多的钱。你别跟我嚷嚷，去给那个扯网线的打电话问问什么时候来，等他这么一会儿了，黄花菜都凉了。”

“爸！”林平恼道：“你能为他创造什么？天底下哪有免费的午餐，你这把年纪还不懂吗？”

林祖胜把烟摁进烟灰缸，板起脸道：“我什么年纪？我赚钱还有错了。林平你别在这儿跟我大眼瞪小眼的啊，你要有本事，你怎么不赚钱出资。指望不上就算了，少管点别人的闲事。”

林平被他气到，胸腔开始剧烈起伏，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林祖胜从没高看他，比起想象中不愁吃穿的生活，他们似乎还在底层挣扎。令林平困顿的事情有很多，就像每每路过一马平川的庄稼地，林平始终无法去美化它，那早已不是诗卷里的悠然田园，而是六月的小麦和十月的玉米。林祖胜不属于这些。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林平满含失望的说出这句话。林祖胜被他说的一愣，深秋的阳光开始没有温度，抚不平林祖胜脸上日渐深刻的纹路。林祖胜在这一刻失掉了他所有的神采，他像一只瓷碗，内壁被岁月刮出一道道无法抹灭的痕迹，他旧了，也浑浊了，致使林平再也无法理解所谓的父爱如山了。

从林平的母亲走后。

林祖胜的脆弱只有一瞬，他愤恨的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边抽烟边含糊其辞道：“整天就你事多，让你叫人干活，你絮絮叨叨的。”

电脑只有林顺有，林平想要可以自己赚钱买，他用到的时候不多，学校电脑房就能用。

天真冷了，说不定下场雪冬天就来了。赵旗钰是整个班上唯一一个穿裙子的女生，当然，她穿的有够保暖，只是她的裙子太漂亮，少不了被人多看两眼。

她又被叫去校长办公室，校长让她把歌完整的唱一遍。气温低的可怜，门外挂着厚重的防风门帘，窗户紧闭着。赵旗钰昂首挺胸，梳得标准的马尾辫随她张嘴的动作而晃动。她现在不扎歪马尾了，那太不正式了。

不等她唱完，欧阳校长踱步到她跟前，他大腹便便，肚子差点撞到她。她退后两步，成年男人的身形总给她一股压迫感，不比她的舅舅，她畏惧校长此刻的靠近。

真是反常，他不仅不让开，反而压着她的步子，她好像看见自己的影子变成了他脚下的一摊水。她不解的叫：“校长？”

一瞬间，他露出狰狞面目，一手抓住她如竹节般瘦弱的手腕，她像一只青蛙，被他提起，抛在会客的沙发上。她发出凄婉的尖细的叫声，破开那满室窒闷的混浊的空气。他用尽全力的捂住她的嘴，她双眼像玻璃弹珠般睁着欲弹出去似的，涨满了恐惧。

软皮沙发的缝隙里夹着一根长头发，那是上一任女孩儿留下来的。

赵旗钰登时想到了她那个搭档，她要赵旗钰退赛，别参加节目了。赵旗钰当时虚荣心作祟，将她看的很坏。

一串热泪顺着眼角流向耳朵窝，赵旗钰开始剧烈挣扎，口中喊着救命。他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她耳朵开始嗡嗡的响。

林平找英语老师有事，路过校长办公室，忽的听见响动。他停下脚步，里面传出不堪入耳的声音。他想到赵旗钰，立刻转动门把手，门已经从里面反锁了。

“校长！”林平高喊。

“我在处理事情，你走开，耽误我办公，小心你的饭碗。”

林平听到他的威胁，更加怒火中烧。窗户外还装了防盗，林平脱下外套，裹着胳膊，砸进去。玻璃发出四分五裂的声响。透过锯齿形的玻璃一角，林平看见他身下的赵旗钰的裙角，他骂了句畜生，斥道：“开门！”

怕闹大，欧阳校长提上裤子，过来给林平开了门。他真是惯犯了，对于这种突发状况还能稳住阵脚，准备先恐吓一下林平，让林平闭嘴。哪想林平进来先给过他一拳，他被那记勾拳的力道撞的往后退两步，后槽牙松动些许。接着林平抓着他的领子，将他掼倒在地上，他逐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挡着脸道：“林平，你敢打，我明儿就开除你！”

“你开。”林平重重砸在他腹部，咬牙道：“我不干也要弄死你。”

林平的拳头往日只砸在沙袋上，如今都如疾风骤雨般落在他身上，他翻滚着求饶，林平红了眼，真像要把他打死。

隔壁英语老师听到动静赶过来，叫保安拦住林平，校长被人带走处理伤口了，林平意识到什么，忽然转头看向沙发。赵旗钰正蜷缩着，谁也不让碰。

他给窦利钧打了个电话，窦利钧赶到时赵旗钰仍是那个姿势，她抗拒所有人的接触。林平下巴颏上沾着血，见窦利钧来，下意识的道歉说：“窦利钧，对不起…”他自责的想是他没有做好，他有点儿不知道怎么面对窦利钧了。

窦利钧拇指擦掉他下巴上的血，掌心贴着他脖子，指骨不轻不重的按在他侧颈，只一霎就松开了。“没事。”窦利钧的声音轻到林平还没来得及捕捉，他就已经走到赵旗钰跟前了。

“赵旗钰，是我，舅舅。”窦利钧伸手，他没有贸然的碰她。她往后缩了缩，分明是不认他。

“跟我回家。”窦利钧软声，他蹲下，眼角余光扫到赵旗钰被撕破的裙子，眸光冷下来。他无法再装作无事发生。

他掏出手机打了通电话，声音沉沉地，“侯，麻烦你女朋友来一下吧，嗯。旗钰出了点事。”

窦利钧挂断电话，大刀阔斧的朝外走，林平不安道：“你去哪？”

“帮我看下她。”窦利钧径自走出去，林平拉住他的手，他一把拂开。只这一下，林平心凉了半截儿，这个节骨眼了，林平竟还在可悲的想，窦利钧怨他。“我等下就回来了。”窦利钧把这句话和他一起留在身后。

林平拐回去守着赵旗钰，她还在抖，林平想把外套披给她，她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林平怔住了。他看清她的脸，那是一张湿萋萋的，苍白的，对这个世界充满害怕的紧张脸孔。林平心被她攥住，他再也看不穿她雾蒙蒙的眼睛了。

这不是成长应该付出的代价，林平垂下眼，心像失掉了一块。她尚且不明白，凌驾于那个性别之上的到底是什么，却已经先受到了来自它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