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香浓的火锅局续了很久，他们聊到锅里的汤熬得见底，又添了两次水。

贺言声离开时帮沈寻知收拾好了所有的垃圾，管家依旧围着他那双长腿转圈圈，所有场景都和试镜那天的清晨重合在了一起，复制粘贴般的错觉，弱化了时间的流逝。

步南其实并不擅长喝酒，他醉得突然，醒得却很困难。

迷迷糊糊睡了一个下午，当晚霞漫天的时候，被子里的人终于有了动静。沈寻知以为他醒了，正准备问他晚餐想吃什么，结果步南只是翻了个身，很快又陷入香甜的梦中。

沈寻知怀疑他昨晚根本没睡，估计熬了个通宵，第二天清晨直接到机场赶得早班机。

这一觉持续到了第二天上午，满室火锅残香早已消散殆尽，室内却突兀地响起了懊悔的叫喊。

“天哪！！！！我居然睡着了！！！知知，我居然和贺言声吃火锅的时候睡着了！！！我凭什么啊！！！”

步南以头抢床，根本不愿露出脸来面对这残酷又丢人的事实。

沈寻知揉着管家的头，非常不走心地宽慰道：“好消息是，你拿到了他的to签，5张。”

他特意强调了数量，希望步南可以振作些，毕竟酒店房间的隔音效果并不优秀，拦不住步南的鬼哭狼嚎。

步南嘟起嘴，拿起那5张拍立得仔仔细细检查了个遍，然后将它们一张不落全部请进了自己的行李箱夹层，神色庄重得像刚办完文物入馆的手续。

昨晚这些，他仿佛振作了一般：“你说得对，反正以后人家都不见得还记得我，我有合影跟to签就够了，直接击败全国90%的粉丝。”

他此时的表情实在有趣，沈寻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欸，知知。”步南转过身，半趴在床沿上问道，“你们这个戏要拍多久啊，你暑假不去别的地方了吗？”

“不知道，我的戏份已经过半了，可能拍完就直接离组了吧。现在天气这么热，感觉去哪儿都累。”

“啊？那你杀青之后是不是也见不到贺言声了？”

沈寻知挪动着修长分明的手指，从管家的头一路顺到它的背脊，看起来和往日的样子并无二致，只有他自己清楚，刚刚他的手迟疑了一瞬，时间很短，大概慢了两秒。

他说：“应该吧。”

步南转身被靠着床沿坐在地上，上半身整个往后仰去，露出一个非常舒展的姿势。

后仰的动作拉扯到了他的声带，讲话的音调有些怪异：“好魔幻，感觉像是进这个圈子转了一圈，时间一到就出去了，现在接触的人，到那会儿自然而然也断了联系。”

他慢慢挪动着把自己支起来，两只手微拱着撑起下巴：“害，跟我们粉圈一样。是同担的时候，群里五分钟不看就有99+的消息；等脱粉了、爬墙了，过段时间刷朋友圈，都想不起来加的这个人是谁。”

沈寻知沉默地望着天花板的一片空白出神，对步南现在的话左耳进右耳出，脑子里不断循这那句“杀青以后就见不到贺言声了”，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这句话时，心脏好像被人捏了一把，酸得发胀，遗憾的情绪宛若巨浪将他淹没……

“不过也没关系，你还有一半戏份没拍呢，还能继续在这呆着，珍惜现在就好了。”步南掏出手机，打开微博，一副大干一场的样子：“让我们继续为这短暂的缘分做点贡献吧！首先！为了墙头骂死那些喷子！”

然而事实未如他愿，明明只隔了一顿意识不清的火锅，网上的局面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起先，在网友两天前发的路透里，原博主并没有多说什么，配文只是带了贺言声、电影西沉路透这两个话题。

经过两天的发酵，在嘲讽和谩骂中，要求剧组换角的声音越来越多，原本周栩年安排撤压下去的热度，在不断卷土重来的讨论声里不降反升，粉丝、网友、水军互撕互咬，吵成一片，有关贺言声演技的讨论、西沉剧组选角的讨论，直接冲上了热搜前三。

与此同时，沉默两日的电影西沉官微悄然发了一则微博。

秉持万念成有事正面刚的强烈个人风格，微博内容并不是圈内公关常用的声明文件，而是剧组前期已官宣的所有演员试镜的片段整合，长达20多分钟的视频和一纸轻飘飘的文件相比，震慑效果判若天渊。

视频一经发布，便以横扫千军的野蛮势力堵上了所有喷子的嘴。

[我的天？不愧是万念成，这么虎的公关方式，圈里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了吧。]

[看完以后感觉每个角色都好精彩啊，还有这么多国家级别的老艺术家，我开始期待这部电影了！]

[这就是大制作吗？把我喜欢的演员全凑一块了，这阵容，万哥，不愧是你！]

[这么一看贺言声在这群演员里真年轻啊，但是他的片段一点也不减分诶！他那是什么受伤小狼狗的眼神啊，已经快把我溺死了，他看我一眼我感觉全世界都对不起他！还有和他一起搭戏的那个小哥哥，两个人都好出彩！]

[我也觉得！！！大少爷和保镖是什么主仆情深啊，简直在我的心巴上疯狂蹦迪！有没有剪刀手把这段裁出来啊，我要天天品鉴！]

[不是，这演得好？他演什么了？面瘫吗？你们粉丝的包容真是没有下限啊……]

[呵？大家都说好就你觉得不行，你要不找找自己的原因吧，眼睛不用的话直接捐了，也算是日行一善。]

[演少爷的这个演员是谁啊？怎么感觉有点眼熟？他是不是那个……万念成第一次拿影帝那部电影里，演他小时候的那个小演员？叫什么……沈、沈寻知，是吧？！是他吧！]

[卧槽！好像是！他好久没演过戏了我还以为他退圈了！！！小时候就觉得他长得好漂亮，现在长大以后更好看了怎么回事？！他和贺言声的脸框在一个画面里，对颜控的眼睛也太友好了！！！！]

[完了，我感觉我沦陷了，他们明明演得那么动人，我满脑子都是他们好配，CP感是一种玄学，抱歉了各位，请允许我浅磕一口。]

[实不相瞒……我也……]

[我也+1……]

[+1]

……

步南和沈寻知头凑头看着手机，被热搜猝不及防的风向变化惊呆了，步南不确定地问沈寻知：“咱舅舅这样，不会泄露剧情吗？”

沈寻知也不自信：“应该……不会吧，电影剧本是原创剧本，不像IP改编那样有原著，视频里这几段主要展现的是演员的表演，只看剧情的话并不连贯，试镜的时候，跟演员讲过前情提要以后才开始演的，所以剧透风险不高，就像预告片。不过，我也是第一次看其他老师的戏，演得真好啊。”

步南点头如捣蒜：“知知，太牛了！你们演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下次你的戏我能去现场看吗？我好想做第一个观众啊！！”

沈寻知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在步南期许的眼神中陈述事实：“你在我可能会笑场……”

步南双手合十，额头下靠，眉心抵着指尖恳求道：“求你当我是空气。”

“叮——”

“嗯？又有新推送？”步南维持着低头的动作，亮起的手机屏正好落入视野。

[你关注的@万念成发微博了]

点进去一看，万念成的个人号转发了该条官博：“偷录的工作人员已经处理了，也感谢某些有心人给《西沉》带来的热度，承蒙厚爱[黄脸人摊手]。”

全网抓住这短短几行字的关键词，讨论的声音铺天盖地，纷纷猜测这所谓的有心人是谁。

天地良心，沈寻知看到这条博文，第一反应居然是：舅舅这次用词有点收敛。估计栩年哥在旁边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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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组片场，被周大经纪看得死死的万某人，此时正在争取评论区翻牌的权利。

任凭万念成怎样软磨硬泡，周栩年就是不肯松口。

“阿年，你就让我回几条，我有分寸的。”

周栩年不为所动：“你自己信吗？现在舆论已经在往对我们有利的方向发展了，你别再整些幺蛾子，要我说，刚刚那条你都不应该发。”

这么些年，只要万念成跟周栩年意见相悖就没争赢过，比如昨晚贺言声找过来的时候，万念成正忙着不想见他，就是周栩年开的口让人过来。

事实证明见贺言声一面是对的。

贺言声直接挑明，网上的路透应该是针对他个人的算计，为此拖累了剧组很抱歉。

彼时周栩年刚查到具体的偷拍人，正准备顺藤摸瓜看那人背后是否有人指使。

《西沉》这个项目就是一块又大又香的蛋糕，东西诱人，招来的苍蝇也多，羡慕也好，嫉妒也罢，无论谁下的手，这下都算是把万念成得罪透了。

贺言声表态，如果片方觉得声誉有损，可以采取任何方式进行澄清，他本人会全力配合。但希望片方只澄清剧组范畴内的部分，这次热搜带来的流量，正好给电影宣传拿下第一波热度，就项目而言损失并不大。至于背后的人，贺言声要自己去解决。

“宣传热度”四个字正好搔到了万念成的痒处，偏偏占尽便宜的万某人非要傲娇一把，反问贺言声，“如果剧组破局的方式是换掉你呢？”

贺言声情绪平稳没有任何变化，他眼眸微垂，似是笑了一下，沉稳开口：“换掉我也是一种方式，但我知道的万念成，不会选择这么憋屈的解决方案，至少，不会承认是自己选角的问题。”

像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万念成侧目扫了他一眼，心里居然有几分欣赏这个小子。

三人在片场僻静的角落开了个小会，初步订立了这次的公关方案。

得知要放出试镜片段时，贺言声对万念成这种All in式的解决方案并不认同，毕竟存在剧情内容、剧组地点、演职人员等各项秘则的泄露风险。

万念成和周栩年却达成一致，认为公布剧组试镜内容利大于弊。

万念成原话是：“我好歹也算是圈里的前辈吧，出了事把你一个人丢出去算怎么回事？你和那些家伙之间有什么过节我不管，但他们影响到电影我就不可能坐得住。组里的事儿我查，你自己拍戏表现是什么样咱们都有数，发出去的东西，明眼人都看得清，算是帮你把这盆脏水洗干净了。组外的事儿你自己随便怎么处理，只一条——别耽误我拍戏。你小子要是因为这事儿再演半天不达标，我第一个骂死你。”

开玩笑，谁都不是做慈善的，背后的人他万念成可以不插手，但只要查到了是谁，今后的日子里万念成少不得给人使点绊子。圈里混这么多年，不说别的，搅黄几个代言、合作什么的，还是易如反掌的。

现在一夜过去，按照计划，试镜的视频发了，偷拍的工作人员开了，在律师函和公告的循环刷屏下，整个剧组的氛围又恢复到以前。

各演职人员的状态一如既往的优秀，比如贺言声拍的每一条都能给万念成惊喜。

而顺利完成今天的戏份以后，贺言声并未像往常一样直接离开，他走到候场区，在齐逍身边坐下。

齐逍今日状态不太对，精神飘忽总是走神儿，万念成骂了他好几次。看到贺言声过来，他不着痕迹得往边上撤了半分，一副羞于见人的模样。

贺言声望着人来人往的片场，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大伙儿各司其职，无人关注这片角落。齐逍实在受不了，正打算起身离开，贺言声冲着他开门见山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感谢支持！！鞠躬！！

齐逍：卧槽这人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