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在坦桑尼亚的穷乡僻壤和当地的小孩子们过家家般踢球玩了一天。他确定自己可以正常行走。

跑跳就勉强了些，他也不敢狂奔，怕一不小心又得躺回病床。

不容易啊……受伤到目前足足七个月。未来会恢复成什么样，他不知道。

“哥。”宁远敲开了哥哥的房门，看着他，有点儿心虚地说，“你看我，我能不依靠拐杖步行了！”

宁驰站起身，绕着他走了一圈，左右打量拍拍肩膀笑了下，“恭喜你。然后？”

宁远吞吞吐吐表达了他在非洲呆了三个多月有点腻味，想去欧洲看看的打算。

“哦，你想去哪里？西班牙还是意大利？去干嘛呢？”

“我都退役了……还能干嘛。可能去拜访一下故旧朋友们……”

“你早就是个大人了，当然可以。”哥哥一口答应，“不过拜访了之后呢？你打算今后干什么？”

宁远有点迟疑。目前的形势是，他因为违规外出导致恶劣后果，最终得到的处罚是开除出国家队。

这他接受。但因为他实打实的功勋，体育总局还是想让他伤愈后担任足球方面的官职，比如当个理事什么的，负责和FIFA主席官员沟通，邀请其他著名俱乐部，著名运动员来华参加活动什么的工作。这，宁远想推辞拒绝。虽然希望能为祖国的足球事业再做点事，但他确定自己不想当足协的吉祥物官僚。

“也许还是和足球相关吧？我得好好想想……”

哥哥点头，“好，要不考虑下和我一起做生意？别人称呼你一声小宁总，是不是挺好听的？”

听起来也不错。

哥哥答应给他几个月时间晃荡想清楚未来方向。给了他新的手机和号码——“对了，他离婚了。”

宁远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哥哥说的是谁。

“就是你收藏了所有比赛影像和合计三万六千四百二十一张照片的男人。”哥哥呵呵一笑，“在巴西，我收拾并浏览了你的笔记本电脑。”

……这可真叫社死。

宁远张口结舌。

“爱本身并没有错。我并不在乎你爱男人还是女人，只是，对一个有妇之夫的爱属于脑子里进了水的爱，我怎么都得说你几句是不是？”

宁远弱弱道，“都过去了……”

“可是既然你要回去欧洲，那我们就得谈一谈——宁宁，之前你脑子进水了。”宁驰说道。“这就是发生意外事故的真正原因。宁宁，归根结底，你为了一个男人，无视纪律，无视集体。给自己和国家造成伤害损失，这种爱，有毒！快毒死你自己了都！你不是个孩子了，能接受教训了吗？”

宁远再度沉默了一会儿。“非洲的阳光把我脑子里的水晒干了，哥。我不会再犯错……不会不理智。”

“那告诉我，你怎么看他离婚了？”

“离婚就离婚，他未来可能还会再婚呢……他们巴西人就是这样的。结婚离婚再结婚……你得相信我不会插足别人的婚姻吧？”

“他目前可是单身，你该不会一溜烟跑米兰去会他吧？”

在哥哥的注视中，宁远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哪能呢！我才不会跑他身边去！呃，但是一刀两断也不必要吧，他是优秀球员……我干嘛避嫌他呢？我就和普通观众一样看看他踢球，就这样正常吧。过去的就过去，随风而逝。我现在是新的宁远，新的开始。我去欧洲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自己。”

……正常个鬼！

哥哥在心里说，他把话给傻弟弟说得更直接：“你比赛可以看，但我告诫你别太靠近他。因为搞不好他还会和前妻复婚，留你干瞪眼再受伤害。他那性格，不果断。一点快刀斩乱麻的魄力都没，最新推特也是维护他前妻的！宁宁，别人家的事，咱不去参合啊。”

宁远乖乖应了。

“反正你摔了跤总得自己原地爬起来，如果非要跳火坑，也没人拦得住你。”——哥哥用这样一句话送别他。

重出江湖，宁远第一站是辗转回到埃塞俄比亚首都，在那买了几个真正的足球又送回乡村给当地孩子们。看着一张张笑脸，他感到快活和满足。

再至首都机场，他恍如隔世般想起自己是怎么在这急急忙忙赶时间跑去苏黎世参加大会的。现在，不去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卡卡肯定和C罗一起出席了……他在机场上了网，一搜，果然如此，私人飞机共抵。

新的宁远，已经不是那个嫉妒成性对着C罗没有几句好话的宁远。他意识到足球场自己回不去，卡卡和C罗……好搭档就好搭档吧。一个助攻，一个抢点射门。C罗那脾气居然肯给卡卡助攻可以见得他是真心喜欢卡卡。

我变得多高尚，卡配罗都认了。我是不是叫慧剑斩情丝？仔细想想，他只有第一年和卡卡在米兰踢球夺冠的过程最快乐。后面就陷入爱伤，嫉妒，愤怒，张牙舞爪等……

卡卡虽好，但这个世上不是只有爱情，我要去探索一番天地。

临登上飞往欧洲的飞机前，宁远又给自己伪装了一番，戴上超人同款眼镜，扣一顶棒球帽，背着双肩包，再套上一件二手市场收来的印着剑桥大学的连帽卫衣配牛仔裤，他装成大学生踏上了欧洲故地之行。

不熟悉足球的人根本不知道他是谁。球迷啊，以为他现在还坐在轮椅上，形成视觉盲点。

宁远第一站奔赴的是德国。新的世界冠军队伍啊！灌了有内马尔的巴西队七个！他是来看看主力队员集中的拜仁这支球队的，偏偏2014-2015赛季的欧冠四分之一决赛，是拜仁慕尼黑对AC米兰。

这不正好赶上了吗？心中坦荡，面对就面对。

现在卡卡的中国球迷也不少。宁远就大着胆子穿上了当年卡卡和皇马的自己交换的22号球衣，戴上帽子混迹于米兰球迷比较多的观众席一角落。

他看着，球场上拜仁从左路不断猛攻红黑军团的后防，默默注视着不再有当年那种反应速度的卡卡，在场上奔跑——他竭力送出助攻。

C罗依旧在禁区内抢点射门！进了！

宁远勉强鼓掌。

下半场五十六分钟，米兰一次下底传中，皮球打在了拜仁队员手上。裁判判罚一个点球机会。

数万拜仁球迷发出嘘声。在这样的情况下，卡卡主罚点球，他右脚射门——可是这个球被守门员一个侧扑，单手封出。

宁远亲耳听到米兰球迷发出不满的声音。他皱眉……他不能和别人现在辩论，否则被认出来导致拥挤事故上头条？他可不想。

宁远怏怏地，感到有人扯自己球衣。

他边上坐着的米兰球迷是个六七岁的孩子，歪着头一直看着宁远。

不是，我当年在米兰踢球的时候你才几岁啊？这也能认识我？

宁远和他目光接触。这孩子眨巴眨巴眼，露出惊喜表情——宁远连忙冲他伸出食指，做了个嘘的样子。

“能保守秘密吗？”他悄声问。

孩子点头。

但为了保险起见，宁远还是提前离场。他在安联球场外注视着手机上的新闻结果：“米兰一比三负于拜仁，卡卡罚失点球。”

……不必要这么说吧？好像他有多大责任。

点球本来就有百分之二十六的概率罚不进啊。巴乔在1994年世界杯决赛罚失点球，贝克汉姆在青春正好时连续两次点球不中，这是正常现象。

可是，卡卡显然不像宁远一样能理直气壮说这是正常现象，他当晚又失眠严重。

第二轮对决在圣西罗主场，那天正好是卡卡三十三岁生日。宁远思考了几天，决定自己就不冒险去了——瞧，我真的不参合。

唉，我也二十四岁快二十五了。

这正是当年和卡卡第一次见面时，他的年纪。宁远看了看草坪上踢球玩的十五六岁慕尼黑当地少年，代入了一下……悲催的是少年可以情窦初开一见钟情，但二十四岁的成年男子对大男孩儿有什么别样情愫，那就是变态了。

当年的卡卡自然不是变态。宁远总结了一下，所以他爱卡洛琳正常合情合理。什么从天而降的幸福甜言蜜语每年都送好多纪念首饰。卡洛琳是公主病没错，可一个结婚多年的女人还能被称之有公主病……不是他丈夫爱出来的吗？

宁远甚至释然地想，搞不好离婚也是卡卡的权宜之计，他实质不想离婚。瞧他们还共同抚养孩子，复婚也是分分钟的事。

我答应过哥哥，我已经是新的宁远。我不瞎参合他们的事了。

宁远认为自己已经前行。

身心都健康的他有好胃口。他抵达和卡卡初次相见的那家餐厅前，本想寻找记忆中的美味佳肴，却发现这儿不再是餐厅而是一间爵士古典风格酒吧。

生意似乎也不是很好的样子。

他灵机一动，走进了附近街道上的一家房地产中介，打探是否出售。

员工接待了这个德语如母语般流利，戴着眼镜的东方青年。他说他是慕尼黑大学的学生，想买那家酒吧做投资。

“先生，只要您想买，本公司就能去谈。据我所知老板确实有意向。”

一周内，交易敲定。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中介认了出来——“一个长得很像宁远的人在慕尼黑置业”的消息在小范围内流传，德国人严谨又冷淡并不太相信是本尊，加上足球德语圈的新闻琐事也不怎么被外界关切才让他没一觉醒来被媒体包围。

他得到了酒吧。这下仿佛真的可以演那个释然的卡萨布兰男主角了。宁远打算把它改造成英格兰纽卡斯尔小约翰他爹经营的那种足球流氓——啊不，是球迷聚集看比赛的酒吧。

但他还没来得及实施方案——

宁远皱眉看着昨天结束的欧冠四分之一决赛第二轮AC米兰对拜仁结束后发生的事。推特上有视频流出。

毫无疑问，AC米兰输了，止步于此。比分是四比二。

可南看台的极端米兰球迷不满意，居然三百人聚集起来围堵了米兰球员的大巴车，与防暴警察对峙。

他们要求因扎吉下课。

结果，也不知道是俱乐部还是在场警察的主意，因为是卡卡的生日并且当天他得传球踢进一个，他居然被派下大巴车和极端球迷谈判。

宁远从视频中看到了一脸疲倦却强打精神周旋的卡卡。

他瘦了。胡子拉碴没刮干净。

眼瞳幽深得惊人。

那群该死的极端球迷，叫嚷什么卡卡你能不能踢得更好？

卡卡承受了不该他承受的委屈，承诺俱乐部的问题俱乐部必定将做出调整后，那帮人才答应放行。

视频里，卡卡低着头返回了车上。

……

宁远发自肺腑地觉得，卡卡的生日，不该是这样。

——俱乐部也不该这样老是对南看台极端球迷妥协。

他想了很多。甚至想象马尔蒂尼退役赛的那一幕又在卡卡身上重演。南看台极端派不再唱应援的卡卡之歌，他们会发出嘘声对他——对他扔硬币扔瓶子？

这可不行。绝对不行！

坐在和卡卡初次见面的地方，二十四岁的宁远万分恼火了：他受伤揭穿卡洛琳的计划，就换来卡卡留在这样的米兰？换来卡卡这样的职业生涯后段？

开什么玩笑！他忍不了！

宁宁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