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乐姐，这两套衣服，能不能先放你这里保管？”

阿愚兄妹俩满脸疑惑：啊？

阿柔问：“阿林哥哥，你把衣服放在我家，想穿的时候怎么办啊？”

阿愚也点头：“这衣服比你现在穿得好多了，放我家，你怎么穿？总不能天天来我家换衣服吧……”

阿柔还记得贺林给她吃甜甜的榨杆儿，可见贺林注意力全在罗乐身上，危机感油然而生：“也不是不能来……但你得答应我，不能跟我抢阿姐……”

阿愚原是在一旁附和，听到阿柔这么说，脸色骤变：什么？这人想抢他阿姐？不行，阿姐是他和阿柔的，不能被别人抢走！

“不行，阿姐说了送给你，那就是你的，你得拿回去，不能放在我家！”

阿愚急哄哄想要把贺林赶走，被罗乐拦住了动作。

他委屈巴巴看向罗乐，但见她似乎有话对贺林说，于是重新将木棍拿在手里，对着贺林虎视眈眈。

阿愚想，这人要是真的想要抢走阿姐，他就一棍子把人赶走！

罗乐不敢说自己识人面相炉火纯青，但对此还是略有心得的。

贺林此人看似开朗，实际上总萦绕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早在他主动接近她们姐弟时，罗乐便心生警惕。

而这种警惕在贺林清晨来找她们去杨家时，达到了峰值。

因此，贺林突然说这话，罗乐没有丝毫意外，反而有种‘终于来了’的松弛感。

她上下打量贺林。

而被注视的人，原本鼓着的勇气像是被针戳破了一般，顿时手脚无措，面色涨红。

在他想要解释的时候，罗乐才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不回去用过早？”

贺林准备好的话被打断，干巴巴回：“不用，我带了。”

罗乐挑眉，又问，“这么早？”

“嗯……”贺林支支吾吾道，“我……”

罗乐又问：“是家里其他亲戚急着用灶台？”

见贺林有些窘迫，罗乐不再询问：“行，我同意了。”

贺林满头大汗，自觉被看破心思，哪还有解释的心思？只匆匆道了句谢，仓皇而逃。

阿柔迷糊了:“阿姐，阿林哥哥怎么跑了？”

罗乐捏了捏阿柔的小脸蛋：“可能是肚子饿了，回家吃过早吧……”

面对一望无垠的连绵大山，罗乐若有所思，就在刚才，她脑海中闪过几个零碎片段，是原身的记忆。

贺村长跟她介绍过村里的情况。

长日村共有十三户人家，加上刚搬过来的罗乐，十四户。

除去地位特殊的杨公子家和村长家，有三户是北边逃难过来定居的，三户是本地人迁徙落户，剩下的五户是土生土长的长日村人，但其中有两户是村长的姻亲。

不巧，贺林是土生土长长日村人中的另外三家之一。

贺村长让罗乐离这三家人远一点，罗乐便知道，这里头水深。

如今不过小小试探了一下贺林，他的反应却比她想象的还要大。这就说明，贺林在家里过得不怎么好，但这种不好，是被死死压在表面和平之下的。

贺林，比原身要危险得多，他就像一个即将被怨恨撑破的气球，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承受不了那些怨恨，玉石俱焚。

罗乐视线落在一旁玩耍的阿柔身上，决定赚钱后，立即重启每日蒙学。

-

摆摊的事宜早不宜迟。

家里有驴有板车，罗乐仅用了半天的时间收集食材，刚入夜就早早睡下。

次日寅时初（凌晨三点~四点），起床将摆摊要用的吃食备好，罗乐带着阿愚、阿柔一道赶往县城。

罗乐的烤串盘放在陶缸上，当做盖子的同时又能防止汤汁溅出和灰尘落入。上面被一片巨大的荷叶包裹住，底下又有汤汁的热气保温。

有多余的棉被，那条脏了的棉被便成了陶缸的专属保暖被，烤串和陶缸被捂得严严实实，到了县城的时候，还能烫手。

她们来得早，城门未开，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摊贩，都是和她一样，进城摆摊的。

大部分人挑着扁担就过来了，因此，用驴板车的罗乐三姐弟就显得格外显眼。

罗乐隐隐感觉到他人审视的目光，便默默带着弟妹挪到边缘处，观察了进城排队的人好一会儿，才化被动为主动，与一位愁眉苦脸的大婶攀谈。

“婶子，你这桶里装的什么，闻着好香啊！”

周大娘是一个人挑着担，走夜路赶来城里的，远远瞧见一高马尾的青年人赶着驴板车过来，羡慕不已，听到周围嫉妒的人对青年的恶意揣测后，便主动远离那几个心思叵测的人。

她们摆摊的，和气生财，最怕遇到这种想要上前挑事的人。

这会儿见青年主动上前询问，只当来了大客户，连忙放下担子，热情招呼：“俺这里有白糍粑、灰糍粑，郎君来哪个？”

罗乐故意打扮中性，她梳着高马尾，身上穿着青灰色棉布衣，看着就像家境不错的农家子。

罗乐道：“来一个白的，两个灰的。”

借着买吃食的功夫，罗乐迅速与周大娘搭上了话。

得知罗乐带着弟弟妹妹来摆摊，周大娘瞧见后面憨厚的阿愚，乖巧的阿柔，心里多了几分不忍，将刚才城门口的事情偷偷告知罗乐。

罗乐记下了周大娘说的人的长相，跟周大娘道了谢。

进城后，罗乐跟着大部队，围观了众人的摊位后，才慢悠悠地选择了自己的摊位。

摆摊摊位并不是固定的，全靠抢，故而有几个位置特别抢手，据说那种位置有人气，哪怕卖同样的东西，这种旺位就是要比其他摊位卖得好。

罗乐对此不置可否，玄学嘛，她以前也蹭。

第一次来，不争不抢，最后只落得最里面一个边缘的角落。

罗乐还挺满意的，早市人多，她还带了头驴，要是驴儿不小心受了惊，在角落不至于牵扯到旁人。

陶缸从板车上搬到地面，板车也与驴分开，摆到罗乐身侧，小摊就算开张了。

“卖果渣汤嘞！一文钱一大碗酸酸甜甜的果楂汤嘞！买两碗送秘制烤蔬菜嘞！”

罗乐站到板车上，在空中挥舞着双手，大声喊道。

隔壁没抢到好摊位的摊主被她吓了一跳，见她这么卖力的吆喝，泼冷水道：“郎君第一次来摆摊吧？省省力气吧，没用的，咱们这儿太里边，没人会来的。”

罗乐心态很稳，没有受这种话影响，阿柔却听懂了，她忧心忡忡地坐在板车上，发现真的没人，眼眶越来越红。

罗乐在阿柔崩溃大哭之前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连忙把她抱在怀里哄：“怎么啦？是哪里不舒服吗？”

阿柔一边擦眼泪，一边指着隔壁的摊主：“呜……他说我们的汤卖不出去……”

罗乐捏捏阿柔的脸蛋，不是不舒服就好，她还以为多大的事儿呢！

摊主未必心怀恶意，但小阿柔哪里晓得？她只看到了姐姐的辛苦，替姐姐委屈。

罗乐本不想这么快开启试吃，但为了让阿柔心安，决定先转移小家伙的注意力。

她擦干阿柔的眼泪，神秘兮兮地在阿柔耳边道：“阿柔，帮姐姐一个忙，好不好？”

阿柔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阿姐要我帮什么忙？”

罗乐从箩筐里拿出叶子扎的小杯子，这是她特意做的试吃杯，放到阿柔手里：“姐姐在这个小杯子里倒一杯果楂汤，你拿去在街上问：‘有没有人想试喝啊？’。

要是有人问你多少钱一杯，你就说这种小杯子的果楂汤是免费的。

要是对方要喝，就把杯子送给人家，你再回来跟姐姐要下一杯，好不好？”

阿柔听懂了，她复述了一遍罗乐的话，红彤彤的侧脸得了亲爱的姐姐一个香吻，喜笑颜开：“阿姐，你放心，我一定能做到！”

罗乐让阿愚看好妹妹，放两个小的出去了。

惹哭了阿柔的胖摊主摇摇头，提醒罗乐：“你这心可真大，就不怕小丫头被拍花子拍了去？”

罗乐缓缓歪头，胖摊主怕她没听到，又重复了一遍。

罗乐用宽阔的树叶做了厚厚一沓树叶碗，每个都有成年男子的手掌大。罗乐也留了心眼，将树叶碗碗壁做得很低，主要是给人以不小的视觉冲击。

她舀了满满一碗果渣汤给胖摊主，眼里满是感激：“大叔，小子是第一次来摆摊，不放心弟妹单独在家里，只好带着过来……幸好有你提醒，不然我还不知道，这世道还有拍花子！这碗汤，就送给您了！”

胖摊主本是好心，见罗乐如此，腼腆道：“哎呀，你太客气了……”

罗乐不容拒绝，直接将碗塞进胖摊主手里，天气冷，热乎乎的果楂汤就是个移动热源，胖摊主哪里还放得下？

罗乐又转身，夹了一点烤野菜放在树叶碗中，给胖摊主送了过来：“叔，这是我自个儿在家鼓捣的烤菜，不是什么稀罕物，但特别下饭，您要是没吃过早，可以拿它当小菜。”

胖摊主连声说了几句‘使不得’。

罗乐道：“叔，咱们两个摊位离得近，刚才您提醒了我，我才想到弟弟妹妹的安全……等会儿我得去给各个摊主都送碗果楂汤，顺便带我弟弟妹妹给大伙认认脸，这摊位，还得拜托您帮我看一看。”

胖摊主这才心安理得接受了罗乐的赠礼，同时，他还发现，罗乐只给他送了烤蔬菜，其他人都没有！

于是对罗乐家的摊子更加上心。

另一边，阿柔举着树叶杯，小心翼翼探出脑袋：“有没有人想喝果楂汤？酸酸甜甜的果楂汤……”

没有人注意到她，于是，阿柔转了转眼睛，随机扯住一个路过的人的裤腿，糯糯地问：“喝不喝酸酸甜甜的果楂汤？”

她笑脸迎人，却迎上了一张可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