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解决完这一公一母两头狼妖后不敢多留，立刻再吞服一粒屏息丹又各自使用一张藏息符箓，力求全方位藏好身上残留的气味，免得其他狼妖循着味道穷追不舍。

疾驰奔走一个时辰左右，才终于停下修整。

此时天还未黑，但刚经历一场鏖战，他们状态都不好，得立刻休息。

阿豆便布置好阵盘，一齐打坐调养。

贾铁心和冯秋水因未与妖兽近身，并没有受伤，只需将消耗的真气补满即可。

其余使用兵刃的三人各有各的伤势，被蹭到的皮肉伤暂且不提，其中伤势最轻的当属文砚。那匹藏在水底的黑影狼境界不及母狼，爪下伤口没有当即溃烂，处理起来较为方便。

他在撤离之时就自行使用了小回春术治疗，到坐定为止已基本愈合。

陈天恩的伤口在与母狼妖交战时便由冯秋水及时处理，虽还未痊愈，但伤口处已长出新肉，一夜过去必能恢复如初。

阿豆身外并无明显伤口，她主要是在与母狼妖对峙时受了些内伤，服下丹药清理淤血，再调养一晚也可无事。

总得来说，此战并未受太多伤，甚至都只是区区轻伤而已——但如果当时的战局再僵持一会儿，亦或他们的人员没有那么多，绝不会如现在这般‘轻松’收场。

调息结束后贾铁心回想当时战况，只觉得陈天恩竟还想独自过来狩猎妖兽，胆子太大了。

他们这一趟明面上是练气四层在没造成人员折损的情况下，顺利斩杀练气六层的妖兽。听上去不免令人觉得这些妖兽似乎挺好对付，低了两层境界竟然也能轻松解决。

然而真实情况是他们有五人，而对面仅有两狼。

在脑袋里模拟了几次假如独自面对类似场景，要如何才能战胜这两头狼妖的战局，结果贾铁心越想越觉得要是没这些同伴帮忙，她早就不知道被整个吞进妖兽胃里多少次了。

“……唉。”

“怎么了？”

叹气被先一步调息完毕的冯秋水捕捉到，后者转头投去关心的视线。

“铁心姐姐有烦心事？”

视线转了一圈，见其余三人还在打坐，贾铁心起身坐到秋水身旁。

她尽可能压低声音道：“我方才在想，如果这历练是单人任务，那我可就倒大霉了。恐怕只能在山脚附近杀杀苋蛾，解决几只石龙子。其余的妖兽，便是同境的都不一定能对付。”

想到此处，她又为自己孱弱的战斗力哀叹。

“怎么会？铁心姐姐那银针和烈箭诀使得炉火纯青，厉害之处我们四人都看在眼里的。”

冯秋水柳眉微蹙，满眼的不赞同。

“你若要这般说，我不也一直没能帮上什么忙么？傀儡鸟只要买下就能用，这次历练我就算不参与，你们四人也依然能斩了那狼妖。真要算来，我才是五人中最不擅战斗的。”

贾铁心本想辩驳几句后夸赞回去，随即怏怏地发觉这五人团队中她与秋水当属倒一倒二，互相好言慰藉着实有些苦中作乐的味道。

于是话锋一转，说出的话变了一变。

“我不喜战斗，原本盘算着与莫前辈一般在宗门里边种田边修炼。可这次出来历练，发觉从前的想法还是过于天真了。”她不住地摇头，“等回到宗门，就算今后不学剑诀，我也打算练习一番基础剑招，免得以后再出来历练时只能躲在后头。”

冯秋水拍了拍铁心的手背：“我亦有此意。练气期能学到的法术较为简单，若要与妖兽作战，必须学些武技以作周旋。”

“秋水打算学什么武器，匕首？”

这次五人中唯一没带长武器的就是冯秋水，贾铁心便觉得她可能不爱用使用兵刃，发出了内心的疑问。

然而千金却说：“不，匕首太短，仅用于应急。具体要选哪件兵器，我想等师尊与她清侣修炼完毕后共同商议。”

铁心很想把自己选择用剑的心路历程告诉秋水，劝诫她其他武器学起来都不简单，她们这种以法术为主的修士没必要挑个太冷门的兵刃作为武器。

可转念一想，队伍里已经有三个用剑的和一个用刀的，多些其他类型的兵器也好，能丰富团队阵容。

反正施行露长老的建议肯定比贾铁心的有用，她这个法修就别瞎出主意，等待秋水的讨论结果就是。

说完这些，贾铁心回到位置继续打坐运功，待其余三人都调息到最佳状态后才重新出发。

当日为逃脱黑影狼群的追袭，贾铁心一行人偏离了原定的方向，往山里的另一侧深入。冯秋水用傀儡鸟探路，除了来时的森林，周围几里地几乎都是悬崖峭壁，就算有真气御体，走起来也非常困难。

“要折回去么？”冯秋水征询起意见，“狼群应该散了，现在返回去还算安全。”

“在路中碰到黑影狼。”在决定接下去的路线时，文砚罕见地提出了他的见解，“昨天从林中传来的狼嚎分得很散，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有正面撞上的危险。”

作为昨日第一队直面黑影狼的两人之一，文砚的意见很具参考性。

贾铁心认同他的观点，也说道：“黑影狼的栖息地在水源附近，还是尽量绕着溪流走更好些。招惹一匹引来一群实在麻烦，昨天的母狼妖要是再多来几匹，以我们目前的能力很难与之对抗。”

众人一致同意不回头，干脆地攀登起悬崖峭壁。

此时此刻，平日里常练习健体功法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这条路线看似险峻，真的走起来却未如想象中那般困难。

由于他们都将真气御体的方法掌握地颇为娴熟，又有傀儡鸟在前方勘探，一路下来倒是有惊无险。

期间又合力猎了几头练气五层的妖兽，五人意外撞上了石铃羊群。

石铃羊体型中等偏小，耳朵如铃铛般厚实阔大，羊蹄硬而有力，听觉极其敏锐且群居。

从傀儡鸟的记录里见到约十几头石铃羊一同聚集在悬崖边上后，五人商议一番，决定由他们当中屏息能力最强且具备群攻能力的贾铁心单独摸过去，先尝试把它们一网打尽。

一击不成，其余人再从后方赶来支援。

被点名推荐的贾铁心：我？

……然而面对四双直直望过来的眼睛，她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得紧张地运转心法，蹑手蹑脚地靠近石铃羊群。

贾铁心的呼吸本就极浅，刻意压制之后就更加难以察觉。

被她以奇特方法开拓的内周天以毛细血管的形式几乎覆盖了整具躯体，令贾铁心无师自通了独家的真气遮蔽法子。

羊群在悬崖上，她则借悬崖附近的树木遮挡身形，相距不超过二十米。再往前没有遮挡物，强行靠近会瞬间暴露在羊群眼皮子底下，她只能停在这里，然后准备起多重烈箭诀。

石铃羊平均修为在练气四层左右，烈箭诀可以击伤，但不能轻松地击杀它，必须要有其他攻击手段作为辅助。

……贾铁心能有什么其他攻击方法？

只有十二连环针。

这套法器的其中五根细针被她提前在杂血丹液里淬炼过，最后的底牌交代在这里未免太浪费，所以贾铁心实际上能使用的只有两根粗针与五根细针。

石铃羊共有十四只，每根针用两次的话倒是正正好好，还都能吃到两发箭矢。

她仔细盘算了一波，石铃羊的攻击手段是通过蹄子踩踏地面产生的清脆响声对其余妖兽或修士造成影响，单纯堵住耳朵并不能彻底隔绝，因为声波的振动依然会传导过来，顶多降低一些伤害。

也就是说，问题出在蹄子上。

况且他们派贾铁心过来当前锋，本就是因为石铃羊跑得极快，一下子就能在悬崖峭壁间溜个没影。

所以先集中攻击腿部，让它们失去快速移动和攻击的手段，之后的事就简单多了。

打定主意之后，贾铁心全神贯注地操控银针们与蓄势待发的烈焰箭，沉心静气地等待一个最好的角度。

等待着因掐诀导致的真气波动而隐隐有些躁乱不安的羊群平复下来，也等待着十四只羊都有至少一条腿完整地暴露在她的视野之中……

就是现在！

烈焰箭矢与藏在其中极不显眼的银针骤然齐发，如流星一般朝羊群飞去，在它们的腿关节处炸开。

羊群在箭矢抵达之前就开始了移动，贾铁心必须将真气大幅度凝在双眼处提升视力，为她的箭与针精确制导。

她之前没做过这类举动，仅凭借一些对修仙与武侠的刻板印象觉得理应如此，结果还真没错。而且眼球周围也有大量的毛细血管，在化血心法的加持下，视力的强化效果得到进一步提升。

那群理论上速度应该极快的石铃羊们在贾铁心当下的视野中仿佛被慢速播放，甚至有进入了子弹时间的感觉。

尽管箭矢与银针的速度实际上并未改变，但她却通过全神贯注的精细制导，让所有攻击全都命中。两支烈焰箭分别攻击两处腿部的关节，而银针则专门挑软骨位置刺入，让它们尝到膝骨错位的舒爽感觉。

“咩！咩——！”

石铃羊群彻底炸成一锅粥，此起彼伏的羊叫声在山间回荡。

仍有许多石铃羊条件反射地要高高扬起蹄子，然而腿部的残疾令这项从出生起就信手拈来的动作异常艰难。有几只伤势较轻的石铃羊意识到危险，凭借意志拖着残躯硬是要跳下崖边。

难得被大家寄予厚望，贾铁心虽觉得自己不行，但真的开始做了之后当然得全力以赴。

她飞快地抽出银针继续攻击其余七只石铃羊，同时又在手上以连残影都几乎瞧不见的速度掐出第二次多重烈箭诀，射出箭矢重点打击有逃跑动作的石铃羊们。

烈火疾驰，将妖兽的逃生希望燃成灰烬。

贾铁心紧绷的弦松下一半，她捏住通讯珠通知同伴们过来，自己则拿出师尊给的长剑从树后走出，一步步靠近丧失行动力的羊群。

有的羊失去了左前腿和右后腿，而有的石铃羊失去的是两条前腿或后腿。

一片听不懂的咩咩声里，有几只恰好伤都伤在后腿的石铃羊摇摇晃晃地支撑起身子，宽大而卷起的铃铛形耳廓蜷缩起来，颤抖着以仅剩的两条腿背负整个身体一跃而起——

又重重地落到地面。

“嗒——”

“嗒——”

笨重的声音经由地面传到贾铁心脚下。

她早就猜到会发生这种事，已提前用真气堵住耳朵，可是这几只硬蹄就像跺在她心口一般沉闷、躁郁，极度引人不适。每往前走一步，心脏都像在经历极限运动似的噗通狂跳。

咚、咚、咚……她的胸膛里仿佛装了一面大鼓，这群羊在上面不顾鼓面死活地蹦来蹦去。

贾铁心本想一剑一剑地斩断它们仍完好的膝骨以防万一，然而她发现再往前走哪怕半步，如失控般急速跳动的心脏就要被石铃羊的蹄子跺成肉泥，最终只好收回长剑，仍旧以银针刺穿膝盖。

心神受到音波影响，她无法如刚才在树后般专注。

银针虽不消耗多少真气，却极其要求使用者的集中力，很难在心神涣散的时候操使。

所幸贾铁心还有神识。

神识在练气期是一条危险的捷径，只要不超出限度就能方便快捷地做到许多事——包括在无法集中的情况下代为操控法器。

细针对破坏膝骨的作用并不大，贾铁心就使用两根粗针，慢慢地将尚有余力反抗的石铃羊全都噤声。

大工程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其余人就赶到了。

阿豆搭上她的肩膀：“做完以后去休息会儿，剩下的交给我们。”

直到羊蹄踏地的声音消失，贾铁心才终于能正常喘息。

没继续逞强，她老老实实在一旁坐下调息。虽然真气消耗还没到临界点，但精神上却有异常的疲惫之感。一方面源于石铃羊的声波攻击，另一方面，聚精会神细致操控银针与烈焰箭矢也带给了贾铁心一定的压力。

过度使用视力之后眼眶周围有些酸胀，她聚集真气在手部做了刻在基因里的眼保健操，居然还真感觉好了不少。

赶来扫尾的四人各自把丧失行动能力的石铃羊斩杀。

冯秋水虽没有便利的武器，却也并未承担较为轻松的望风职，她用匕首侧着刺进石铃羊的脖颈，以此为起点划出圆圈，而后两下切断连接的骨头，实现字面意义上的‘斩首’行动。

虽然比其余三人慢一些，但也帮忙杀了两只。

见其余人都已收拾完，小千金站起身。

“铁心，来取血吧。”

哪里有兽血，哪里就有她。

贾铁心立刻中止调息，拿出葫芦清理现场。

待其收完血液，冯秋水才以清洁术除去刚才溅到的污渍，又拿出帕子再擦拭一遍干干净净的匕首。

将猎物全部收进储物袋后，阿豆过来询问贾铁心的情况。

“还好吗？需不需要暂时小歇。”

为防止被听觉敏锐的石铃羊们察觉，他们离得比较远，并未见到贾铁心战斗时的面，只能在宰杀妖兽时通过伤口情况大致推测一二。

“要的，但不能在这里。”她往远处眺望，抬手一指，“我们去那边怎么样？”

贾铁心没有硬撑，指向峭壁上的小平台。它与周围孤立，很适合摆下阵盘作为暂时歇脚之处。

可惜现在天色尚早，不然直接选为今晚的营地也不错。

阿豆远远观察一番，认同她挑选的位置，于是五人迅速转移了地点，贾铁心打坐恢复，而其余四人则终于有时间浏览起傀儡鸟眼中记录的影像。

收起傀儡鸟，冯秋水半感慨半佩服地说道：“铁心姐姐还说自己不厉害。能凭借一人之力同时击败十四只同境妖兽的修士，怎么会不厉害？”

阿豆点头：“嗯。没有你，这些石铃羊很难解决。”

小少爷与文砚虽未接话，心里也都赞同贾铁心的厉害之处。

最初推举她去当前锋的时候，他们四人感情上虽觉得同伴能做到，但理性给出的判断告诉他们——这十四只妖兽在最好的情况下，大约也只能留下一半左右的数量。

石铃羊最出名的便是其过人的感知能力，身为练气四层的妖兽，却要有至少高出一个大境界的能力才有机会靠近它们而不被发现。

也就是说，贾铁心当下收敛气息与修为的能力远远地超出了她理论上的实力，远远地将众人甩在后头。

四人并不清楚这要归功于她自己私底下的辛勤练习，还是宴采归长老的化血涅槃心法本就有这种效果，反正事实就摆在面前，大家都长了眼睛。

除去令人惊异的敛息能力，贾铁心之后的决策也可圈可点。

四人尚未据此有过交流，但心中都在想若对付这群善遁妖兽的人是自己，会如何将它们都留住。

除了阿豆可以依靠她优越的木灵根及木系法术进行控制外，陈天恩、文砚、冯秋水思索良久，都自认不具备能同时击杀这个数量级的石铃羊的本领。

之后他们一行人继续往深山里进发，沿着山岭横向穿行。

期间再遇到之前见过的妖兽，五人解决起来都熟练了许多，还又靠近水源挑战了一次黑影狼。结果毫无意外地被方圆少说十几里范围内的狼妖们追着跑，经历数次鏖战，五人几乎都到了真气枯竭的危险状态。

最后靠树纹猪帮他们挡去一劫，总算平安度过了生死关头，后来再没敢去招惹这帮记仇的家伙。

不过碰见石铃羊时依然得让贾铁心一人收拾，这点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说来，我们要在后山待多久？”

某日夜里，贾铁心吃完烤虫子后发出疑问：“卓前辈说我们自拟历练时长，现在过去有半个月了吧？感觉都逐渐习惯在山里白天狩猎妖兽，晚上打坐修炼的日子了。只要注意避开特别难对付的个别妖兽，我们应该能待到丹药全都消耗完。”

“那就待到丹药消耗完。”陈天恩淡淡道。

“丹药都消耗完，或者储物袋装不下东西了就回去。”阿豆拍板定案，“注意丹药的消耗，还剩五六天份量的时候就可以准备回程了，别真等到补给全都耗尽。”

合欢宗里的传送阵没开，他们回宗门只有两种方法：一是自己走回去，二是触发师尊给的底牌被强行传回去。所以还得计算好回程所需的日子，额外留下足够的丹药以备不时之需。

贾铁心盘点了一番，目前剩下的丹药至少能撑两个月。

由于这类基础物资都是一起采买平均分配的，其他人剩余的份和她应该相差无几。

看来这趟历练还远远未到结束的时候啊，她想。

然而，有些事真的不能乱想，不然会非常容易变成一根插在头上的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