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京都。
临近六月,五皇子李崇瑀在仆人的带领下,往一座金碧辉煌的府邸深处走去。
最近京中温度升了上来,人光是在外站上一会就能出一身的汗。
此时的李崇瑀却觉得身体发凉,他紧抿着唇,脚步飞快。
前方水榭处,碧波轻漾,池间点缀着点点的黄白如玉的荷花花苞,宽大的荷叶迎风招摇,美不胜收。
李崇瑀却看不进美景,径直朝水榭走去。
里面的人听到他匆匆的脚步声,立马撩帘迎他入内。
水榭内摆了好几盆冰山,李崇瑀一进来就明显感到气温骤降,他冷得抖了下身子。
一身着湖绿色长袍的男子倚在桌案上,修长的手携着颗白玉般的棋子,刀削斧凿般的脸上,一双冷凛黑眸正专心看着桌上的棋盘,似乎对李崇瑀的到来并不关心。
“太子哥哥救我。”
“噗通”一声,李崇瑀跪到了地上,低声哀求。
李崇玮眨了下眼,薄唇勾起一抹嘲弄,他头抬也未抬,视线仍停留在眼前的棋盘上。
李崇瑀知道他看不起自己,可如今想活命也只能求他了。
他头磕着地面视死如归道,“我派人去刺杀李崇瑞,可没有成功。”
“你不该派人杀他。”
头顶传来李崇玮冷漠的声音,李崇瑀豁地抬起头,眼里含着两泡泪。
“太子哥哥,我可都是为了您啊,李崇瑞向来会卖乖讨好,等父皇对婉妃的气儿消了,顾念起这么多年的父子恩情,没准他又能蛊惑父皇重获恩宠,到时候又是咱们的一大劲敌啊。”
李崇玮挑眉讥笑地看他,“我看他不像是我的劲敌,倒像是你的。”
李崇瑀嘴角几番翕动,微红的眼里涌上了仇恨,将他原本圆润可爱的面孔扭曲了。
“我就是不甘心,他们母子害死我娘,让我在宫中飘摇多年受尽白眼,我怎可能这么简单就放过他!”
李崇玮眼神幽凉地扫过他。
“你是没想放过他,可结果又如何呢?”
李崇瑀阴狠的目光变成了羞愤难当。
他嘴角嗫嚅了下,“现在他遇刺的消息已传遍京都,要是,要是......”
要是父皇下令彻查,定会将他揪出来,堂堂皇子雇人行凶,且所杀之人是自己血浓于水的亲哥哥。
这要是让天下人知道了,该如何看待皇室,又该如何看待皇室之长的皇帝?
到时,他怕是万死也难赎。
何况,父皇本就不喜欢他。
李崇玮拉长语调道,“哦?”
虽然他什么也没说,李崇瑀却从他短短的语气词中读出了满满的嘲讽。
皇弟,你还真是又蠢又笨啊。
李崇瑀瞬间涨红了脸,闭眼闷头便拜,“求太子哥哥救我。”
李崇玮冷眼瞧他,这样的脑子就算你娘活着,你以为你又能得父皇几分青睐。
“这消息既已传于街巷,众人皆知了,你认为父皇会不知道吗?”
李崇瑀冷汗涔涔地点头,“父皇肯定是知道了,只是到现在还没有消息,我怕父皇可能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这件事,或早或晚还是要发落下来的。”
这件事就像在他头上悬了把剑,让他吃不下睡不着,只好前来寻太子。
李崇玮轻哼,捡起手旁的茶喝了一口,“还不算笨到极致。”
“你大可放心,现在没消息代表父皇并不想深究,要不早就发作了,你此刻也不会站在这里。”
李崇瑀闻言瞪大了双眼诧异道,“果真如此?”
“这次算你走运,此事牵扯皇家颜面,父皇不会过分追查下去,但依然会作势好好查上一番,我建议你最近还是好好待在府里别出来乱晃,免得惹父皇生气再把自己搭进去。”
李崇瑀张着嘴巴如蒙大赦,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多谢太子指点,崇瑀这就回府再不出来了。”
李崇玮轻轻点点头,“你走吧。”
“哎”,李崇瑀快声应道,手撑着地就要起身,却不想一个趔趄往一边倒去。
他一直跪着,腿都跪麻了。
还好立在一旁服侍的星眠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李崇瑀抬眼去看李崇玮,见他双目望回了桌上棋盘并未看向自己,他也不敢再叨扰,“那臣弟先去了。”,侧过身正要离开,身后传来李崇玮的声音。
“以后没事多读读书,少做蠢事。”
李崇瑀如获新生的好心情顿时消了大半,他耷拉着眉应道,“哎。”
随后在星眠的搀扶下离开了水榭。
星眠将他交到仆从手里,眼神示意仆从好好将人送出去,又屈膝作礼道,“恭送五皇子。”
李崇瑀神色复杂地扫了她一眼,扭头一瘸一拐地走了。
星眠摇着头回到水榭内,“太子,您何必这般为难他?”
李崇玮望着她,刚才还冷漠的双眼含了笑,冷峻的眉眼霎时鲜活起来,“他自作主张,因为一己私愤就要杀李崇瑞,现在不管管他,日后还指不定会做出什么蠢事坏了我的计划。”
星眠生得秀秀小小,容貌虽不出众,但一双大眼睛水润润的,娇俏灵动,惹人怜惜。
她来到桌边,斟一碗茶递给李崇玮。
“那不是没杀成嘛,反倒是让李崇瑞因为此事闻名于天下,太子,您这位弟弟可没您想的那么简单。自古以来,统御百兽者为王,虽然他现在只是一个落魄亲王,可这事一出,难免会让人产生一些别的想法。”
李崇玮轻轻摇晃着手中茶盏,貌似无意问道,“什么想法?”
星眠的睫毛飞快颤动了下,“李崇瑞有可能坐上那把椅子。”
李崇玮轻笑一声,“那岂不是更好,如果真有人因此去投奔他,他的势力也能尽快壮大起来,到我用时也会更趁手些。”
他之前大费周章把李崇瑞踢到邕州,除了看他不顺眼,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要借他牵制宁王。
宁王盘踞庆州数十年,势力盘根错节,近些年竟开始染指周边的州县,一直都是父皇的心腹大患,也该是剪其羽翼,除其根脚的时候了。
这时就需要一把好刀,他可不希望这把刀还没出鞘就被他人折断了。
李崇玮轻轻吹了吹手中的茶一口饮下,“我那三弟自小智谋过人,又文武双全,也该替父皇分忧,杀杀那宁王的锐气了。”
“殿下驱虎吞狼,就不怕有一日会为虎所伤?”
李崇玮把玩着手中墨黑的棋子。
“他若败了还则罢了,若是胜了活着回到京都,我那位父皇肯定会再次宠信他。”
“啪”
李崇玮手中棋子落在了棋牌之中。
他侧过脸,斜眼看向星眠,嘴角微勾,带起嘴边一个小小的酒窝,明明笑着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他要是回来了,我就有得玩了,玩弄人心,可比下棋好玩多了。”
*
叶十安忙了半个月,到府问诊的病人渐渐少了,但那张止血药方的研究有了些起色,至于那张止痛的古药方不能识别的药材太多,她不打算再研究了。
研究新药的事急不得,但与杨花约定好的给她婆婆扎针的日期临近了。
她只得先搁置了下手上的药方研究,带着黛石回到了甜水村,又往她之前去过的各个村庄游走了一遍。
而后便专心呆在府里,除了偶尔的出门行医,她一直窝在书房里研究新药。
终不负她的努力,又用了一个月半,她将止血的新药方研制出来了,交到了云雀手上。
云雀自不用她吩咐,加紧命人赶制出了方子上的药粉放在店铺里售卖,加上她的大力营销,当月叶十安账上的分红就多了五十多两。
不过,叶十安已经顾不上这些了,研究完药方的她立即就带着黛石又钻到山窝窝里当游医去了。
自从她遇见李崇瑞之后,尘缘珠对她外貌的改善越发地大。
但容貌变化这个过程太过离奇,她不想一直呆在府里,这样很容易被旁人察觉出来。
现在知道她有尘缘珠的,除了九玄观、她爹娘、姐姐,就剩一个黛石了。
她不想再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
这次离家后,她和黛石也不光在新安县打转,相邻的几个县也逛了个遍。
每个地方她都不会做过多的停留,替病人看完病她就会尽快离开。
就这样,在各县来回奔忙,一直到了酷热的九月。
叶十安坐在回家的马车中。
此时一阵风吹来,撩动了车帘一角,露出了车内人的脸庞。
肌肤白皙如月,面部组织皮肉均匀,大气端庄,眼睛的眼窝比常人更深更大,眼瞳黝黑,空灵澄净,再配合她清冷的轮廓,透着一丝飘逸出尘。
宛若一枝空谷幽兰,沉静幽谧却是盖不住的万千光华,雅香袭人。
下一刻,她长而翘的睫羽垂下,看着面前悬空的面板。
二百九十二福德。
最近这几日的福德上涨并没带来面貌上的变化,看来她现在的样子已差不多定型了,暂时不用担心过大的变化引起他人怀疑了。
不过,她眉间依然带着了淡淡愁绪。
现在这副样子太过突兀了,她宁愿再普通些,最好扎人堆里都显不出来的,这种行起事来最为便宜。
更让她愁的是这福德太难攒了。
这四个月以来,她就像只拉磨的驴般一天都没敢歇,才多了一百二十三福德,平均下来也就每个月三十几个福德。
而且这一百二十三福德以最近两个月她每天给人瞧病赚的功德居多,就算算成两个月攒了这么多福德,也就平均每个月六十多。
可李崇瑞在她身边还未满一个月,她的福德就多了八十一个。
体会过被人带飞的感觉,谁还愿意回到慢慢爬的时候啊。
可在邕州,哪里又能让她几乎每天都能遇到李崇瑞这样同等量级的人和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