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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第1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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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微宫

丞相和两位副相同来,皇帝带着晏霁之同来,年龄的阵营很直白。

对于当下就规划塞北江南,阵营同样直白,皇帝兴致高,三位相爷意兴阑珊。

太上皇也觉得皇帝有些过于折腾了:“皇儿——”

“父皇?”嬴忱璧眼神亮晶晶,高兴得像个十六岁的少年,天真、喜悦、美好。太上皇突然觉得有点说不出口,三位相爷甚至晏霁之都觉得有点惨不忍睹。

霍擎恰在此时进殿,被问及他的意见时很幸灾乐祸:“幸好老头我已经致仕了。”

受刺激的三位相爷:“……”

“咳咳!”皇帝嬴忱璧打圆场:“老国公,蜀王可有知道些什么?”

“有,但请圣人、陛下息怒。”霍擎倏然沉重,将奏疏呈上。

嬴忱璧接过来阅览,整个人顷刻间犹若黑云压城,皇帝他定定看过两遍后再将奏报递给太上皇。

太上皇阅毕,陡然眉目阴沉:“蜀王给的?”

霍擎应是,太上皇勃然大怒:“丞相!”

班丞相和两位副相疾步上前,晏霁之慢两步跟着,班丞相接过奏报,他们仨老头和这个年轻的吏部侍郎一同看,四人看过齐齐变脸,晏霁之有否猜测都肯定得装震惊。

昌隆侯在夷洲岛私蓄兵马,已至少训练六万兵士!

相爷们觉得要疯了。

皇帝嬴忱璧看到诉状上指有青壮失踪时有过那么一点似有还无的猜测都不敢想情况会有如此严重更是被此事强烈冲击:“朝廷就没有收到过风声吗?好几万青壮失踪,朝廷都不曾收到消息吗,南边能把这么大的事压下来吗?”

“许是隐匿的人口。”霍擎没有幸灾乐祸就是据实猜测的再给一击:“谁知道举国到底是隐匿了几十万还是几百万人,没准儿全国人口早过六千万了。”

此言一出,皇帝和太上皇的脸色更差,皇帝嬴忱璧在殿内来回走动,气得头顶冒青烟:“福建,福建?!他自请任福建巡抚就是预谋好了的?!”

太上皇老脸愈发阴沉,六万士兵岂能做假,根本不必怀疑蜀王在谎报。

“圣人、陛下,既然有民女冒死在御前告御状,派钦差吧。”晏霁之站出来道:“臣建议由湘王带着薛述嘉和晏和之下荆湖,将在荆湖的柴家人抓捕归案。”

嬴忱璧被气笑了,他真不是来消遣皇帝的:“你再说一遍。”

晏霁之想活跃下气氛:“你保证不打我?”

皇帝嬴忱璧成功被他气乐了:“朕保证不打死你!”

霍擎淡定看,三位相爷啼笑皆非,太上皇都想打皇帝了,几岁了还贫嘴!

晏霁之正经道:“圣人、陛下,此案,臣以为可将查案与抓捕分开来办,第一批钦差只下地方抓人,柴家人抓捕归案后再让第二批钦差彻查柴家罪行,让湘王去抓几个人难道他还办不了吗?圣人和陛下若不放心,多安排随行将士就是。”

嬴忱璧凤眸微眯:“只抓人?”

“是,湘王此行当速战速决,且今天就下地方。”晏霁之顾全道:“随行将士,臣以为或不能少于两三千之数,从襄阳派兵恐打草惊蛇,从蜀地调兵吧。”

这是懒得和柴家以及昌隆侯废话的意思?!

既然柴家在当地已是民怨沸腾罪行昭彰,我就不跟你们废话,抓人,收集罪证,定案,直白昭示朝廷要把柴家连根拔起!对昌隆侯也有说辞,就你小舅子翟猛做的事,你不放点血还想指望霍家能善罢甘休吗?你痛快把柴家舍了,对你好。

嬴忱璧看向父亲,太上皇笑起来:“好,今天就让湘王下地方,去把柴家拔了。”

房副相感慨,这年轻人太会办事了,霍擎都想感慨呢。

穆国公和显国公被随同传召来,蜀王的密报没给他们看,穆国公任兵马大元帅掌全国军事肯定瞒不住的,但显国公就不必知晓了,皇帝和太上皇都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父皇,我、我……”湘王的小白脸有点红,让他做钦差下地方抓人,这个……他觉得他办不了这差事啊,虽然他不是个纨绔但他毕竟还没有办过差事,哪儿有一上来就接这么大差事的?薛述嘉想嘲笑他都嘲笑不起来,这个差事,他也办不了。

晏和之都想说,哥啊你不要这么看得起我,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能办好这差事。

穆国公和显国公对视眼,他们自然都懂,这是个障眼法,谁能相信这三人能办好差事,但这回朝廷反着来,先抓人再查案,让湘王他们只去抓捕人犯还能做不好吗?钦差大摇大摆入荆湖,柴家反应过来早在囚车里了。

“八弟放心,晏霁之已经给你们拟好日程。”嬴忱璧叮嘱:“到地方,不必费太多心思,朕和圣人会从蜀地给你们调拨两千精兵,你们只管抓人。”

“一个月?”湘王看着这日程皱眉:“皇兄,这是不是太赶了?”

“不速战速决,你不怕被扣住,回不来了?”晏霁之捍卫他拟的日程,湘王当即对呛:“你胡说什么,本王——”突然对上他外祖父和大舅,湘王犯嘀咕,薛述嘉莫名有点惊悚:“不至于吧这还能被扣住,不就个柴家,他们要造反啊?”

太上皇瞬间脸色差,皇帝的脸色也不好看,穆国公霍秦川很褒奖的看向他,薛述嘉发现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看向他爹,显国公只想深呼吸。

湘王心肝颤下,这是要让他干什么去呀:“大舅?”

晏霁之抢话:“王爷放心吧,你若真有什么不放心,出门前去闹闹你三哥,让他给你调最精锐的将士,没事的,回家收拾下行李,未时就出发吧。”

“未时?”湘王不满:“既然今天来不及了,明早再走呗。”

晏霁之怼曰:“娇惯是种病,得治。”

瞧这话说的,就差直接说就是故意让你们未时出门,穆国公霍秦川看戏。

果然湘王不能忍了:“晏霁之你好意思吗,谁还能比你讲究?”

“我讲究不耽误我办差啊,但湘王你娇惯能不耽误你办差事吗?你住过驿站吗,你能住得了驿站吗,你能咽得下赶路时的干粮吗?不逼着你们些,你怕是十天都赶不了一千里路。一天多跑个二百里,有助于你们夜里睡个安稳觉。”晏霁之反训。

湘王憋闷得真想跟他呛。

太上皇还有传召昨天告御状的小姑娘,内侍进殿来禀告,太上皇宣人进来,包蜜果看着这大殿里的情形慌忙跪下去行礼,太上皇和蔼道:“起来、起来,小姑娘放心,寡人和皇帝已派下钦差,必定会将柴家人绳之以法给老百姓们一个交代。”

包蜜果只觉得心头大石放下,只晓得不断磕头。

晏和之感叹这姑娘真幸运,赶上太上皇愿意整治昌隆侯的时候,不然她和她全家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嬴忱璧没多看,带晏霁之退出大殿,在殿外,晏霁之也是和皇帝说这姑娘幸运。

不过,皇帝更幸运。

“是啊。”嬴忱璧都赞同,这时机甚好啊,有百姓告御状,朝廷火速应对、处置祸害,在民间的声望自不必说,人心凝聚,这御状是给他这皇帝和朝廷的礼。

晏霁之把昨夜收到的信呈上:“江南巡抚借女儿送来的。”

嬴忱璧拆开信,信上就五个字:求家宅平安。

“问他的底价。”皇帝嬴忱璧把信还给卿家,晏霁之颔首应是。

两名皇城禁军赶来见到陛下,报:霍贵妃要罚站二皇子、三皇子和两位公主。

嬴忱璧险些没听懂,霍擎和霍秦川走出来撞上这消息,皇帝转向他们,他们仨,霍擎和霍秦川还有晏霁之全都对皇帝抱以幸灾乐祸,嬴忱璧:“……”

是今早,芷筠斋连着有宫人跑长春宫请霍贵妃,霍才人梦靥着了,闹着想要见姐姐,一连三趟地请贵妃,霍灵渠便去芷筠斋走趟。堂姐妹俩见面,霍鹣娇没出什么幺蛾子,还提醒堂姐该去拾翠阁看看,她既想要养这小皇子,不好对小皇子这么冷漠。

霍灵渠很平淡的应了,一出芷筠斋就派宫人去找霍雄鹰。

翁嫔得到霍贵妃要来看小皇子的消息,瞟瞟过来看小弟弟的大公主、二公主和三皇子,猜都知道又是杭婕妤在捣鬼了,真是有够不安生。只是她没想到还有令愔夫人,这娘娘不是清高么竟也能帮衬,没管住就是帮衬,想管还能管不住吗?

贵妃到来,翁嫔识趣地把自己的猜测告诉贵妃,虽然霍贵妃肯定看出来了,没瞎眼的都看出来了好吧!但她得表诚意啊,她的小皇子要给贵妃养的。

霍灵渠评价:“有进步,还是个阳谋呢。”

翁嫔和身边的宫人们都觉得呃……贵妃点评得还是很中肯的。

霍灵渠转身走出拾翠阁,站在拾翠阁外下令:“派人回长春宫调两拨内侍去把杭婕妤和赖嬷嬷控制起来;请郭皇后过来,皇后若是不愿意,就把皇后请过来。”

翁嫔站在墙内忍笑,瞧这话绕的,郭皇后若是不愿意来,就把郭皇后抓来。

霍贵妃的第二道命令传来:“再派人回长春宫拿一根又长又粗的针来。”

翁嫔眉毛跳跳,这根针,贵妃不会是想拿来扎郭皇后吧?

耳畔旋即又响起霍贵妃的第三道指令:“让雄鹰不必来见我了,鹣娇梦靥了,要哥哥帮她捐香油钱,让雄鹰直接去芷筠斋找鹣娇拿香油钱吧。”

翁嫔直想捂脸,霍鹣娇怎么就那么不长脑呢,教训还在眼前呢居然又犯了,活该了吧,不管郭皇后和杭婕妤给她多少好处还不是要连本带利的吐出来。

准备妥当,霍灵渠再迈入拾翠阁,带着翁嫔去看还在襁褓的小皇子。

小婴儿的屋里,做哥哥姐姐的三个娃围着摇篮床看小婴儿,偶尔还伸出小手点点碰碰,宫人们在旁看护。霍灵渠进屋来,娃娃们抬头看去,双方对视两息时间,霍灵渠看向翁嫔,翁嫔没理解只能请示贵妃,霍灵渠言道:“把小皇子抱起来。”

哦哦哦哦哦,翁嫔连忙去抱她的小皇子,拾翠阁的奶娘和宫人们靠边站,二公主身边的宫娥忽然道:“公主,大公主,三殿下,得给贵妃娘娘问安。贵妃身份贵重是皇嗣的庶母,按规矩,众皇嗣们见到贵妃娘娘都得向贵妃问安。”

这话就像是个关窍,三岁多的二公主蹬蹬蹬跑向霍贵妃,伸出小手就要打,霍灵渠被不痛不痒地拍两下后反手抓起这娃打屁股,翁嫔和拾翠阁的宫人神经大作,小女娃哭起来,闹得襁褓中的小婴儿也哭闹起来,翁嫔慌忙哄她的孩儿。

“不许欺负我妹妹!”五岁多的大公主紧随冲上前,霍灵渠就抓住两个小丫头打屁股,跟着贵妃来的宫人们都有点神情紧绷,俩公主身边的宫人是假紧张真兴奋了,翁嫔怀疑这四个是新拨给俩公主的宫人还是从郭皇后那儿派来的?

这屋里还有三岁的三皇子呢,钟萃宫的宫人想揽住三皇子哪拦得住,被那要搅事的四名宫娥一拉扯,三皇子就冲出去帮姐姐们打架了,一个陌生人,两个自家姐姐,当然帮姐姐。翁嫔悲催得这让她说什么好,她不能不劝,但劝了肯定得罪霍贵妃。

“快快快快拦着,不能对贵妃这么不敬。”翁嫔听见自己说。

“不必了!”霍灵渠抓起三个小娃来到圆柱旁扯下纱帘,把这三个皇嗣绑起来,三个娃叽叽呱呱个没完,她便又把这三姐弟的嘴堵上封起来。

霍灵渠再转向那四个泛着兴奋的宫娥,吩咐:“拿麻绳来,把她们绑了。”

随贵妃来的宫人们上前抓人,围观的宫人嘲笑,这眼皮浅的,这么烫手的银两都敢想。钟萃宫的两名宫人,三皇子的奶娘使个眼色,另一个忙悄悄往外跑。

翁嫔当做没注意,她想霍贵妃肯定也看见了就是没理会。

郭皇后几乎是被架着来的。

霍灵渠搬把大椅坐在拾翠阁外的宫道上,四个小娃被绑成团扔在旁,二皇子也在。

令愔夫人闻讯赶来,霍灵渠请她走,令愔夫人硬闯入拾翠阁,在霍贵妃面前慷慨陈词没两三言就被霍灵渠让人拿绸布把她给绑起来了,钟萃宫的宫人不能自己消失的也全都绑了。将满五岁的二皇子就在这样的情形下赶来,要救母妃,要救弟弟和姐妹。

满四岁的皇嗣能启蒙了,二皇子在学堂读书,故而今早没和三皇子一起。

但这会儿过来也没什么晚不晚,霍灵渠利落地把这娃也绑了。

对于被绑成团的这四个娃,眼下最大的疑惑可能是,怎么还有人敢打他们敢绑他们?在他们活三年五载的人生中从来没有遇过这样的事。

翁嫔低头站在霍贵妃身侧,喻美人和倪秀仪也在,她俩是跪着的,当前,两位公主暂且给她们两个照顾,出了事必须要来请罪,还得请霍贵妃放人,这样两道重责压下来,不跪都不行,霍贵妃一直没搭理她们,她俩其实也挺平和的。

连皇城禁军统领都在,阵仗闹大了,没法不在。

霍太后都派人去请乐邑长公主和六岁的乐阳长公主来做和事佬了。

被架着来的郭皇后站站稳,瞥瞥被绑着的四个娃,据说是被贵妃亲自绑的。

霍灵渠站起来,担忧着的郭皇后松口气,贵妃还愿意行礼就好。翁嫔也准备要行礼时,霍灵渠一把拉过郭皇后推倒放在椅子里,抬脚踩住,一众目睹者:“……”

翁嫔发现,她不知道该想哭还是想笑啊……

觉得差事艰难的步昂大统领默默跪下来,想,跪下来,意思到就行了吧。

站着的围观者们纷纷跟着跪,啥也不说了就跪着吧。

霍灵渠再传令:“上针!”

翁嫔觉得她都不敢想接下来的画面了,这针果然是给郭皇后预备的。

一个小太监跪着来到贵妃身边,举起木匣,一根六寸长的粗针映入皇后的眼帘,郭皇后看看针再看贵妃,心砰砰直跳,贵妃不是真敢拿针扎她吧?

还有侥幸的郭皇后是被痛醒的,霍灵渠拿起长针按住郭氏的手掌重重扎下,郭皇后的尖叫响彻宫道,躲在暗处的霍鹣娇看得好畅快,同样躲着的乐邑长公主默默捂住小妹的眼睛,这时候出去既拦不住霍灵渠又难做,还是再藏会儿吧。

霍灵渠接着扎第二针,郭皇后痛得眼泪都飚出来了,跪着的众位再低低头。

第三针快落下时郭皇后连忙喊:“不要了不要了,贵妃,不要扎了……”

“知道错了?”霍灵渠凶,郭皇后凄凄惨惨:“知道了。”

“说清楚,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错了。”她真的知道了,这两针痛死她了,猛然看见手掌出血,慌忙嚷起来,霍灵渠一瞪,郭皇后委屈巴巴地缩回去,她再也不要听杭婕妤的了。

霍灵渠佯怒恐吓:“说,原原本本给我说一遍,说不好,我给你扎一百针!”

郭皇后被这一百针吓哆嗦下,颤巍巍道:“杭杭杭杭婕妤来找我,跟我说,用霍鹣娇把你引出来再把你引去拾翠阁,让大公主和二公主还有三皇子都过去拾翠阁,教好二公主见到贵妃就要打,再让大公主和三皇子一起打你,你肯定会还击。

只要你欺负皇嗣了,一定能反压你,把我们这两天的恶气出出来。杭、杭婕妤还有备巴豆粉,要给公主们用,这样,公主今天就能还给我们。赖嬷嬷回来,一听这计策,很赞成,我我我……”我就同意了,但是这话,郭皇后不太敢说。

霍灵渠问:“你们给了霍鹣娇多少好处?”

“好多呢,她胃口也太大了。”郭皇后抱怨:“她足足要了五千两银子、五副珠宝头面,就是让她递个信把你引出来,她居然就要这么多。”

“是多。”霍灵渠赞同道:“姑姑,派个人去告诉霍雄鹰,香油钱别拿少了。”

陶姑姑颔首应,指派个小太监去办事。

郭皇后感觉舒坦点,翁嫔低头偷笑,她就知道霍鹣娇逃不掉。

躲着看的霍鹣娇悲愤抓狂地回芷筠斋去,霍雄鹰再来洗劫遭不是要她命吗?

霍灵渠揪第二点:“令愔夫人的三皇子是怎么引过来的?”

“是是是杭婕妤去钟萃宫谈了,她还装不愿意呢装什么装。”郭皇后鄙夷:“杭婕妤就去跟她妹妹谈,她那个妹妹昨夜不是留宿宫中了,今早也还没出宫,杭婕妤跟她那妹妹一说,她妹妹就同意了,两个公主去找三皇子时顺顺当当地把三皇子带走了。”

“后妃要留宿娘家人需得陛下或太后允准,昨夜,长春宫可没接到令愔夫人的请示。”霍灵渠拖长音调装明知故问:“这是,她请示过陛下了?”

“没有,肯定没有。”郭皇后想都不想:“她肯定就是自作主张。”

“有道理。”霍灵渠点点头,貌若言笑晏晏商量:“这姐弟四个必得管教了,太后慈悲,就不要让太后看见了,我带他们去关雎宫罚站吧,皇后意下如何?”

“呃,罚站?”罚站啊,郭皇后看向她女儿,小闺女可怜巴巴的,她也好可怜,郭皇后转头再看看霍贵妃,这会儿虽然不凶了还是凶巴巴的感觉。

“好!”罚站就罚站吧,站一站不是什么事。

“既然皇后同意了,我就按皇后的旨意办了。”霍灵渠把针收起来。

“好!”郭皇后忍不住被牵引着瞟瞟那根长针。

“皇后去长春宫陪着太后吧。”霍灵渠眉眼温柔得近乎不是在威胁:“皇后和太后都是慈悲心肠,最疼爱皇嗣了,但对皇嗣不能溺爱太过更不能没有管束,只能臣妾来做这个恶人,这时候皇后和太后站在一起才能镇住宫中的流言,给臣妾最大的支持。”

“呃,贵妃,我、我、我还是……”郭皇后可不想去长春宫。

霍灵渠霎时温柔殆尽:“你不想支持我,你还想扎个两百针?”

郭皇后痛苦得不想说话了。

“还有杭婕妤,”霍贵妃的声音又幽幽响起,郭皇后看向霍贵妃,霍灵渠犹若逗趣笑:“她都已经用末品份例了,要不你帮她担一担?”

“不行!”郭皇后脱口而出。

“那让赖嬷嬷帮着担一担?”霍灵渠问,郭皇后奇怪:“赖嬷嬷怎么担?”

霍灵渠随意得好像没有设语言陷阱:“这些年潜邸和宫中给杭婕妤的赏赐全部收回,再收赖嬷嬷九成家底,我派人点一点,若是不够,你帮她们补上。”

可多少才算够?

翁嫔还没察觉就乐着想,赖嬷嬷全家都要哭死了,赖嬷嬷贪财可是出了名的。

郭皇后当然不愿意啊:“不用我补了吧,应该肯定够了。”

霍灵渠只道:“皇后该去长春宫了,送皇后娘娘去长春宫陪太后诵经。”

宫人们自觉站起来,领头的宫女率队站在皇后面前,郭皇后怏怏不乐地从座椅里站起,她不想见太后,可更不想扎针啊,手掌还疼着呢。

霍灵渠转向目前看似很安静的四个小娃,走到娃娃们面前,拾起绑着他们的纱布,牵着纱布领他们去关雎宫,可能被吓住的姐弟四个谁都没闹就乖乖走。

步昂大统领再默默跟去关雎宫。

翁嫔恭送过霍贵妃,很懂事的估摸着贵妃快走到关雎宫了再去把令愔夫人解开。

皇帝回銮,来到关雎宫外,看到的就是令愔夫人、喻美人和倪秀仪各自带着身边的宫人被阻挡在关雎宫外。三人虽都是低头、视线往下、笔直站立,但皇帝就是一眼就能感受出,喻美人和倪秀仪很平静,令愔夫人包裹着巨大的屈辱悲愤。

被挡拒在外的众人给皇帝陛下请过安,嬴忱璧让把守的宫人开门。

关雎宫门逐渐被推开,只见:霍贵妃坐在关雎宫的正大殿前,来做和事佬的乐邑长公主和六岁的乐阳长公主站在侧,有椅子,两位长公主都没坐。皇帝的俩公主和俩皇子四个娃从高到低站成一排,各举朵蔷薇花,手举过头顶,在太阳底下罚站。

皇帝步入关雎宫,令愔夫人紧随其后,喻美人要走时被倪秀仪拉住,喻美人微愣,旋即明白她的意思,陛下什么都没说呢,换言之没让她们跟。她无奈指指令愔夫人,令愔夫人跟着进去了,她们若还留在外也不合适啊,倪秀仪只好一同进去。

看见皇帝老兄到来,乐邑长公主第一个带着妹妹给皇兄请安,宫人和禁军们悉数问安,霍灵渠站起来行礼,礼数合规范没敷衍。喻美人和倪秀仪再率这边的宫人们给霍贵妃请安,令愔夫人笔直站着没有动作,一如昨天傍晚她面对皇帝时。

六岁的乐阳注意到这点突出,拉拉姐姐的衣袖。乐邑摸摸小妹的头,心里嗤笑,这位硬闯拾翠阁时也没向贵妃行礼吧,真当她皇兄的眼睛瞎了吗?!

被罚站的四个娃,年长的两个察觉异样转头看去,看见父皇,几乎要喜极而泣,大公主争先恐后跑向父皇,二皇子拉起弟弟再跑,二公主慢慢跟着跑。

嬴忱璧看得不自觉皱下眉。

大公主第一个冲到,嬴忱璧还是弯腰接了接,大公主独霸在爹爹怀里哭,俩皇子跑到时没找到能挤过去的位置便改扑向母妃,二公主最后跑到,也不挑,拉着父皇的衣袍跟着哭。霍灵渠走近来,娃娃们猛地止住了哭泣,还是大公主最先反应过来。

“父皇,你要罚她,狠狠罚她,罚她站一天,罚她不能吃饭,还要扎针!”

“对对对!”二公主小脸恨恨的扑腾着点头:“罚死她!”

嬴忱璧眼神微变,放开大女儿,大公主敏感地愣下,俩皇子要赞同时被令愔夫人按住,皇帝站直传令:“杭婕妤杖刑二十,告诉医女,好好给杭婕妤诊治,大公主回婵娟馆前务必要让杭婕妤好起来,再给杭婕妤换两个力气大的婢女。

至于被杭婕妤收买蛊惑二公主的那四个宫人,杖刑五十,充入掖庭。”

末品份例配两名宫人,拢共两人,杭婕妤当前就两个宫人伺候。

皇帝的意思,自然是大公主回婵娟馆前让杭婕妤重重病着吧。

大总管领旨意,很平静,多数人都平静,令愔夫人不大平静甚至是想不通,怎么也没想到霍贵妃闹成这样,皇帝回来竟然是杖刑杭婕妤,何况杖刑嫔妃,杖刑对嫔妃是耻辱,这让杭婕妤今后还怎么抬头做人,大公主都要受影响的。

喻美人看她,怀疑这娘娘是不是脑子真有点问题,杭婕妤作死成这样了还想能活命?!又瞥倪秀仪,明年,大公主还真要成倪秀仪的女儿了。

一样有猜测的倪秀仪淡漠低眸,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父皇?”大公主五岁多了当然懂杖刑:“是她欺负我们——”

“她是谁?”嬴忱璧倏然疾言厉色,大公主瑟缩下,下意识转向二弟,二皇子憋气道:“是父皇的贵妃,可是,是父皇的贵妃就能这样欺压我们吗?”

“欺压?”嬴忱璧仿佛直接被这两字挑起怒火:“谁挑的事,你该在学堂念书,谁把你从学堂喊回来的,你下学了吗,又是哪个教你们的对贵妃不敬?

你问问你乐邑姑母,你皇祖父的贵妃生前,你父皇我这辈的兄弟姐妹包括你大伯在内有谁对你皇祖父的贵妃不敬过,你们倒好?!冲撞贵妃在前,被贵妃惩戒,才罚站而已,竟然都能变成欺压你们,父皇竟是不知谁教你们的如此混账?”

嬴忱璧怒而拂袖转身:“步昂,拿戒尺,每个左手打十下!”

看客们微讶,乐邑猜这皇兄是还想掐断后宫中人利用皇嗣来对付贵妃的心思吧?

令愔夫人大惊,大公主和二皇子呆住,全没想过父皇竟反而还要惩戒他们。

最小的二公主和三皇子还有些懵,令愔夫人反对道:“陛下,皇嗣们还小,纵有失礼处,慢慢教导也就是了,何况贵妃已经惩戒过,何至于还要惩戒?”

嬴忱璧不语,霍灵渠含笑道:“令愔夫人既不忍心就不要让夫人看见了。”

御前总管蒋厚运和步昂大统领一起领命,陛下没有吩咐了,他们便告退,御前的宫人们抱起四位小殿下往外撤,乐邑长公主带小妹以及喻美人和倪秀仪将令愔夫人硬劝走,空阔的大殿前很快就只有皇帝和霍贵妃两人,嬴忱璧才转身。

皇帝目视过空荡的宫道,转向霍贵妃,自责道:“贵妃昨夜没有骂错,是朕行事偏颇,朕的想法错了,朕觉得妻儿要朕庇护,但太后?朕受太后养育长大,对太后和霍家,一直是从不觉得需要朕或者轮得到朕为太后做些什么,是朕想错了。”

霍灵渠很不想理会:“陛下还有事吗?”

“贵妃,朕知道你觉得心凉,但朕真的是感念太后的养育之恩的,朕只是想法出错才会多年来行事偏差。朕更没有想不尊重贵妃,朕想对贵妃好,朕自觉朕和贵妃亲近,这才随意了些。”嬴忱璧恳切道:“莫再和朕生气了好不好?”

你怎么不打盆水来照照你自己呢?!霍灵渠略过皇帝对她的不尊重,只算:“杭婕妤和令愔夫人陪着陛下从潜邸过来的,她们谁又不相信霍家死期不远矣,谁给她们的自信,但凡皇帝你对太后能有丝毫敬意至于能给她们养出来这份自信吗?”

“是朕内敛,朕不想让人窥测朕的内心,所以隐藏了对太后的敬意和对霍家的在意。”嬴忱璧豁出脸皮说:“但朕藏在心底深处的才是最在意的,贵妃相信朕。”

“……”

霍灵渠被噎得注视皇帝半响,赞:“你可太是做皇帝的料了。”

嬴忱璧轻咳声,略过道:“贵妃是觉得自己愿意就不算委屈吗?”

皇帝想还是续上昨夜的话题。

“自己愿意怎么能叫委屈,当然是自己不愿意才是委屈。”霍灵渠语气还有些不善,她不想和解,但皇帝信誓旦旦很想对霍家好,她只能退让。

所以啊,霍灵渠脾性是真好,嬴忱璧估计是真的已经摸清楚了,贵妃很好哄。当然啦,这前提是嬴忱璧说的是真话,霍灵渠没感受到多少虚假,所以才退让了。

她是脾性好、很好哄,又不是很好骗。

嬴忱璧心中叹息,贵妃认为她愿意就不是委屈,而他理解成了贵妃不愿意为孩儿付出:“那么,贵妃将来有孩儿,贵妃能为孩儿做到什么份上?”

“命,若我和我孩儿只能活一个,我愿意把生机给我的孩子。”霍灵渠走回到座椅前,看看她刚坐着的椅子再看看皇帝,就故意继续占据这主座。

嬴忱璧弯弯唇,眼中透着愉悦:“所以这都是贵妃愿意做的事?”

“嗯。”霍灵渠执起茶壶倒两碗茶,想,她应该不会有孩儿了。

“好,朕知道了。”嬴忱璧笑着在贵妃旁边落座,心知贵妃还没消气,自然不在意贵妃耍的这点小脾性。皇帝端起茶碗喝两口茶,念及令愔夫人,他笑意渐散:“贵妃可还记得,晏霁之曾言,令愔夫人或许期待皇帝主动把凤冠给她。”

“记得,昨天傍晚在拾翠阁外看着她,我也有此感悟。”霍灵渠按住郁气,专注议事:“这两个月我对她感观挺好的,会有这样大的偏差,还是我看得浅显吧,仔细想想,我第一次向陛下问起令愔夫人时你就告诉我了,她清高有才情更心高。”

“清高,她便不屑婉转或者旁敲侧击地引着朕怀疑有荆湖秀女告御状是霍家的阴谋。”嬴忱璧恭维般剖析:“她必定直言,众目睽睽,她也毫不在意。

心高,她便不会想是她父亲有不好是她的想法偏颇,她直觉笃定这是霍家的阴谋,并且听不进不同的看法,那么自然,朕训斥她时她会认为朕在偏袒霍家,对朕更为不屑;更不要说她本就在看不起我了,她昨日当然会是那么副姿态。”

“我震惊的是她做这么些年最得宠的妃子,对你居然没有信任。”至于那副姿态相当于谴责皇帝对不住她和她父亲,霍灵渠都愿意相信令愔夫人是根本没有意识到。

“她看不起我嘛,她都在鄙薄我了哪儿还能有信任?”嬴忱璧理解:“只不过,她虽然没有意识到她那副姿态相当于谴责皇帝,但她的确在谴责皇帝。”

霍灵渠讶然,嬴忱璧嗤笑笑,霍灵渠豁然领悟,令愔夫人是觉得皇帝同样认为有荆湖的秀女告御状是霍家的阴谋但仍选择顺从霍家,她认为这是对不起她。

“一塌糊涂吧?”嬴忱璧给个评价,感观还是昨夜的感观,只是皇帝不想再顾及了,令愔夫人今早都能帮衬杭婕妤啊:“朕猜,昨天傍晚应该没几个人看好令愔夫人能应对得当,但应该谁都没想过她竟然能应对成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塌糊涂。”

霍灵渠看着皇帝,嬴忱璧被看得莫名:“怎、怎么了,贵妃?”

“这样一塌糊涂怎么会能做六年多你最宠的女人?”霍灵渠觉得讽刺,嬴忱璧猛心酸,霍灵渠沉声道:“我想过,令愔夫人对你就没有情义,没想过体谅你、与你共进退吗?但她既然是看不上你的,这话没必要多言了,但应该是宠妃令皇帝舒心吧?”

“你这位宠妃呢?你与她之间若有冲突,她要让你来退让,这样的人怎么会能做宠妃,真是奇谈了,陛下是有多受委屈啊。”霍灵渠陡然一恨:“你受这些人委屈,所以你就冲着霍家发泄,因为霍家对你比这些人对你好多了,是吗?”

嬴忱璧心惊肉跳,好像有铁锤在捶打着他心头的软肉,酸涩极了。

“贵妃?”嬴忱璧双手无措,忽然不知该怎么办。

霍灵渠灌杯茶消消火,冷静会儿说:“谈令愔夫人吧。”

嬴忱璧应:“好。”

“昨天在伊人殿,陛下大怒时,令愔夫人没有跪,我以为她不懂,只以为霍贵妃不跪,她自当也不必跪,看过她在拾翠阁外面对皇帝的高姿态后,我仍然觉得令愔夫人是不懂在霍贵妃不跪时她应该跪的关窍,但她对自己的定位,真的是继后。”

“她不怵霍家,包括她父亲,若对霍家有忌惮,不会在此时送个女儿来,他们信奉的应该真是霍家死期不远矣,没把霍家看眼里过。”言及此,霍灵渠微微一怔,嬴忱璧稳住心,帮贵妃曝出症结:“她在与郭氏翻脸前就已经看不上郭氏了?”

霍灵渠看向皇帝,嬴忱璧笑道:“这又不难猜,皇后是迫于太后的威压才将自请辞位,若是令愔夫人和楚家对霍家都没看在眼里,还能看得上郭皇后吗?”

“昨天在拾翠阁外,她面对陛下没有行礼;今天,她对霍贵妃没有行礼。”霍灵渠斟酌着又迟疑,还是皇帝帮贵妃补出:“昨夜,她不禀报就将庶妹留宿宫中;十多天前,她对郭皇后不行礼就走,对皇帝,不告缘由就要求许她与皇后不再会见。

而今日,若是太后出面惩戒她和她两个孩儿,她面对霍太后时还会屈膝行礼吗?但假若是太上皇惩戒她楚家或者将她绑了,她再见到太上皇时敢不再行礼吗?”

霍灵渠望向广阔的天际。

答案不言而喻。

不是令愔夫人不怕死而是令愔夫人对他们这些人全没看在眼里。

“难怪,在郭皇后将辞位面前,她不怵霍家、不怵霍太后!”皇帝咬字既沉且重:“所以她是真看不上我,我连请太上皇压制霍家都做不来啊。”

“阖宫都知道令愔夫人眼高于顶,她会认为她不配母仪天下吗?”皇帝嬴忱璧冷笑:“所以她对自己的定位真的是继后,且直接把皇帝的想法排除了。”

两刻钟后,令愔夫人降位的旨意传遍宫闱,褫夺封号,降做正三品昭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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