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庭风想跟被无良□□坑骗的白神医推心置腹。
白念笙却当他是劲敌。
这剑客天天跟他穿撞色的衣服,还总是以切磋为由,跟他的阿馥出双入对,一副蓝颜知己的姿态……
浸淫山北后宅多年,这套路,他可太熟了。
一见易庭风出现,他就赶紧端起绣棚,作娴静状,装模作样地扎着布料,以求跟这粗鲁剑客显出差别来——
当然,这只是做给对手看的,他在药王谷,其实被娇惯得紧,对男工一窍不通。
“白公子这是在……”
“我看阿馥的衣裳被血污了,就打算缝补一二。”白念笙垂头,羞涩一笑。
易庭风挠头。
“有血污,洗干净不就好,怎么还得缝补这么麻烦?”
白念笙一噎。
这是在嘲讽他不够贤惠?
他把绣花针往绣棚上一别。
“易公子来寻我,有何贵干?”
易庭风觉得,上来就劝人别缠着段千馥,比较突兀,决定先闲聊一阵,拉拉关系。
“白公子从山北来,怎么没进边野,反而直接来了京城?”
“我路过边野城南,人生地不熟,受了纪大人的恩惠。正好纪大人在寻访名医帮太子看腿,便随他到了京城。”
主要是,他当时遍寻不见段千馥,又听说京城有个“山南第一美男子”。
以他对段千馥的了解,她要是听说这个传闻,一定会往京城跑。
所以,他才同意跟纪青箬南下,守株待色女。
“那白公子的医术,定然很出众。”
白念笙拼命把话题往段千馥身上扯。
“阿馥也说,我医术高明,还特意在侠意城到处找医馆,乔装陪我给人看诊。我没有内力,有些需要疏通经络,或者需要解毒的伤患前来,阿馥便与我唱双簧,她在后面祛毒,我在前头把脉。”
他捂嘴直笑。
“简直像妻夫档一样。”
易庭风:……
阿馥,为了撩白公子,真的很拼。
“就因为她陪你给人看诊,你便心悦她至此了?”
白念笙摇头,目光悠远。
“在这之前,我就已是非她不嫁。”
“那你一开始,是为什么非她不嫁?”
他可以告诉段千馥,让她改。
“别人议论起我医术高超,都会说,白小公子如此贤惠,未来的妻主有福了。”
“只有她说,白小公子医术了得,不去救死扶伤,可惜了。”
“从那时起,我就喜欢她了。”
“就因为这样?”
就因为夸了他一句?
“你是山南的郎君,你不懂。”
这人不懂,她的离经叛道,在山南的郎君眼里,有多诱人。
所以,在她下手撩他之前,他就已经很喜欢她了。
为了让她一直撩他,他就一直端着架子,一直不让她得手。
直到她说,要娶韦岚鹤,所以要跟他断了来往。
她这样放浪不羁的人,竟要许别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一刻,他彻底沦陷,也破防了。
“可是,你知道,她不喜欢被亲事约束的吧?”
“知道。”
“你知道她阅男无数吧?”
“知道。”
“就那么喜欢?”
“就这么喜欢。”
山北男子的想法,易庭风是真的难以理解。
段千馥此人,除了那副皮囊,哪哪都与山南男子的审美不符。
易庭风捏着袖中玉佩,在心里罗列出段千馥的一大堆缺点,还没报出来几个,白念笙便不高兴了。
虽说观这人言谈,不像是要跟他抢夺段千馥的夫郎之位,反而像是专门来找他说段千馥坏话的,大概不是情敌。
但他还是听不得别人这样侮辱他的心上人。
“阿馥在你眼里,竟这样一无是处。可你与阿馥往来,看上去并无隔阂。我要告诉阿馥,你竟是这样表里不一,口蜜腹剑之人……”
“不是不是,兄弟,我与阿馥以好友论交,交友与娶妻不同。她是我好友,再交多少朋友,有多少蓝颜知己,我也不会介怀。”
“可若她是你妻室,她再撩拨别的男子,你也能忍受?”
“她若娶了我,便不会再看别人。”白念笙说得笃定。
她能为一个盲婚哑嫁,素未谋面的韦岚鹤收心,若娶了他,定然更不会负他。
“她在山北娶夫之前,不但同我断了往来,还把段府后宅,对她有意的郎侍都拨走。”
“她只是面上浪荡,实则比任何女子,都要重情义。”
易庭风最终没能劝动白念笙放手,反而听了一耳朵的山北风俗,满腹心事地去回段千馥。
白念笙铁了心要粘着段千馥不放,他不仅没劝动,还差点被他说得又对她动了心思。
他去寻段千馥时,她正坐在廊下,同纪青箬对弈,顺带打探朱和玉的消息。
“没想到,段姑娘的棋艺,竟如此高超。”纪青箬惊叹。
那是,下棋这种风雅又适合调情的活动,她怎能不精通?
她的棋风,一向拖拉,力求让棋局僵持着,拖上一天。
下完棋,小郎君的小手也被她摸了个遍。
纪青箬见她下得磨磨蹭蹭,还以为她有求于他。
要说这位段姑娘,最关心的,可能就是端宁公主了。
一想到公主,他的眉宇间便带上轻愁。
端宁公主,最近把朝堂搅得天翻地覆。
他要不是还兼着詹事府的差事,被太子派到京郊,看住白神医,恐怕也要被迫下场吵架。
“纪大人,为何发愁?”
段千馥落下一子,指尖有意无意地磨蹭纪青箬的手背。
“有何愁事,不妨直言,在下愿赴汤蹈火,为纪大人分忧。”
刚好走到院门处的易庭风:……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这家伙的赴汤蹈火,到底是多不值钱!
纪青箬脸颊微红。
“本官,确有求于段姑娘。”
“近来朝中,关于端宁公主名节的议论,一直未曾平息。有朝臣主张赐死公主,还有主张将公主废黜为庶人,逐出宗室的。”
“岂有此理!怎么就没人提及,和玉斩下蛮将头颅,退敌有功,当有封赏?”
“这事儿更不能提,锦衣卫已经被陆家封口了。”纪青箬苦着脸,“要是提了,公主不仅得不到封赏,还会彻底没了活路。”
进过北蛮军营,在卫道士们眼里,性质比接触过人贩子恶劣多了。
“我不明白,照你的说法,从一开始,和玉被送到北边,就注定没有活路。”
段千馥重重下一子,把棋盘给震得抖了抖。
“你们怎么不直接杀了她算了?”
“他们最终,确实就是不想让公主活命。”
“和玉到底做了什么,被你们如此针对?”
“公主之困,不在公主本身,而在太子。”
纪青箬慢慢扶正棋盘,单拿出两颗棋子。
“当今唯有太子一子,可太子不良于行,注定不能有后嗣。宗室都备好了适龄幼儿,就等着太子登极,过继自家子孙过去,鱼跃龙门。”
“此时,却有不满藩王的朝臣提出,由公主招赘,过继公主后嗣给太子。太子与公主乃嫡亲兄妹,自家亲外甥,总比血缘淡薄的宗室子孙要亲近。”
“此事一旦落到实处,藩王党就没了指望。于是,他们便想尽一切办法,在公主到婚龄之前,将公主除去。”
“所以,公主之祸,非源于公主本身,根源在朝中党争。”
“哎?不对。既然是藩王党要对付和玉,皇帝为何又要在半道上鸠杀于她?”
“本官也是回京后,见过太子殿下才知道,陛下根本没有下过鸠杀公主的口谕。”
纪青箬压低声音。
“玄春大概也是被藩王收买,想搏个从龙之功,所以假传圣旨。”
“若玄春不死,陆千户等人,大概也都是要被灭口的。只是玄春死了,其他人品级不够,不敢妄动锦衣卫,因而没有出手。”
“等公主死讯传出,朝中也只道她是为了保全名节,服毒自尽。除了玄春的人,谁都不知道,他假传了圣旨。”
段千馥恍然。
怪不得,鸠杀个和玉,还要带一大群弓弩手来。
怪不得,他们不敢等到和玉真的入京才动手。
“就为了保全那狗屁名节,一国公主轻生,说出去有人信?”
“有。”纪青箬神色阴沉,“别人不仅会信,还会赞一句公主贞烈。”
而段千馥只觉得,山南这莫名其妙的风俗,不可理喻。
“那你要我帮的忙是……”
纪青箬这才说出自己的最终目的。
“段姑娘医术高超,能解鸠毒,在下想求段姑娘入京,为太子殿下治腿。”
“殿下痊愈,能传宗接代,自然不会再有人,针对公主。”
易庭风来到外院,看到段千馥正借着下棋,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纪青箬的指尖,占便宜占得正高兴。
听完她说的那句“赴汤蹈火”,他便没有再听下去,转身就走。
刚刚才对白念笙说完,不会介怀她有多少蓝颜知己,见到这一幕,他却还是觉着气恼。
他把这心绪归结为,他终归是山南男子,见不得一个女子四处留情,觉得有碍观瞻。
她与他交情匪浅,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发骚,他便更加不适了。
他想到白念笙的话。
若定了亲,她是不是,真的会收心?
白念笙待在自己的小院里,瘫在床上,拨弄着金针。
见刚刚告辞的易庭风又跑了回来,他连忙捞过用来做样子的绣棚,装模作样地用金针往上扎。
易庭风看都没看那个绣棚一眼。
“你不是想娶……嫁阿馥吗?我可以给你出出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