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在恒星光芒落下地平线时正式开始。

灯火明彻，建筑是奢华的宫殿风格，圆拱玻璃让四面通透。

草坪上停放了数架款式各异的飞行器，斯里鹤他们出发前的准备工作费了点功夫，已经超出了约定好的时间。

远远的就能听到宴厅里传出的优美音乐声，侍者低着头引导他们前往。

卡洛斯跟在斯里鹤身边。

他身上有一条锁链从袖口穿入，贴着身躯在抑制环上绕了一圈，然后从另一只袖口穿出，两端勾在手铐上，稍有动作就能听到金属的碰撞声。

不过它只是看起来唬人，实际和抑制环一样是赝品。甚至里面还藏了些可能用到的小工具。

“戏码太过分不想参加，就喊我的名字。”

两边的门从合力拉开大门，群魔乱舞的大笑声灌入耳前，斯里鹤在卡洛斯耳边低声提醒。

受邀前来的宾客都是莱巴斯坦的贵族狐朋狗友，巨大的吊灯层层叠叠投射下金色明亮的光芒，照出高贵的雄虫色欲熏心推杯换盏的模样，也照出跪在他们脚边阴影下的雌虫。

聊得正投入忽然被打断，一只黑发雄虫眯了眯眼睛朝门口看去。

他有些不满，原本约定的聚会忽然要加入一只陌生的雄虫，不光如此，莱巴斯坦似乎对此十分上心，连他分享新得到的漂亮雌奴都没得到几个眼神。甚至这只雄虫还迟到，让他们等到现在！

他倒要看看来的是哪家新贵，让莱巴斯坦神神秘秘不肯提前说出他的身份。

斯里鹤扫视了一圈，那些打量他的眼神并不友善，衣着贵气，神态傲慢，每个脚底下都跪着几只雌虫，脖颈上的抑制环寒光闪烁。

他不动声色地往里走，一直看到宴会的主家莱巴斯坦，微微颔首：“兄长。”

“来，给大家介绍一下。”

莱巴斯坦起身，肥厚的手掌拍了拍斯里鹤的肩，他等的也有些不痛快，但是看到斯里鹤身后雌奴打扮的卡洛斯，那些不耐烦统统烟消云散。

“这位是斯里鹤。”

这个名字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登上星网一天能看到十几回。更不陌生的是他身后的银发雌虫，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可身上丁零当啷细碎的锁链声瞒不了他们。

几只雄虫对视一眼，互相看到了眼中的惊讶和兴致。

斯里鹤几乎和雌虫一样高，微微低头和在场雄虫打招呼，他长得俊美挺拔，为参加宴会换上了黑色的西装，气势冷峻。

好斗善战的雌虫普遍都有慕强心理，斯里鹤的身材更受他们推崇。

有几个雌奴忍不住多看了眼，然后被心中微妙不爽的雄虫踹了一脚。

叫赛门的黑发雄虫尤其厉害，他们的外貌特征相近，但偏偏斯里鹤全方位把他碾压了，从没有受过这种巨大对比挫折的赛门眼睛几乎要喷出毒液，雄虫的愚蠢傲慢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质疑，一上来就是身材攻击：“雄虫？长这么漂亮又高楞的个子，你是雌虫假扮的吧？”

被这种没脑子的雄虫抬上情绪完全没有必要，斯里鹤淡淡反击：“你不能因为自己矮就质疑我的性别。”

“你——！”赛门眼睛瞪大了，他被轻易踩到了痛处，穿着增高鞋都够不着斯里鹤的下巴，怒气冲冲地抬头，看上去有点气急败坏的味道，“除非你把后颈暴露给我们看，没有虫纹我们就相信你是雄虫！”

莱巴斯坦的介绍词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圆憨的脸已经有些挂不住了，斯里鹤虽然来自偏僻的边缘星系，除了精神力等级高无足挂齿，但好歹是他请来的宾客。

雄虫让雄虫露出后颈是一种羞辱，赛门现在的行为无异于在下他的面子。

“斯里鹤确实是雄虫。”莱巴斯坦打圆场，“斯里鹤，赛门今天来的最早，等到现在还没正式开始难免有情绪……”

缓和的台阶才搭完，赛门眼珠一转顿时想到了更好的主意：“对，没错，按照规矩你要自罚三杯！”

莱巴斯坦在心里骂了两句，斯里鹤是他带来的宾客，而且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和他们谈，聚会前都已经警告过收敛点，没想到卡洛斯没先被针对，赛门忽然像被狗咬得了狂犬病一样逮着斯里鹤不放算什么事？

“自罚三杯就算了，他毕竟初来乍到。”一个金发碧眼的雄虫道，他微微含笑朝斯里鹤举了举杯，看上去绅士极了。

赛门闻声剜了一眼，他和海登一直不对付，私下攀比得厉害，他敢打赌海登是故意和他对着干的。紧要关头他脑袋终于聪明了一回：“那就一杯，他带了雌虫过来，剩下的两杯就给他喝！”

莱巴斯坦心里终于畅快了些，这个提议十分和他心意，笑呵呵的乐见其成：“既然赛门都让步了，那斯里鹤你就喝一杯吧，这里的调酒师是主星一流的水平，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调出来。”

斯里鹤：“我没有喝过酒，不懂这些，还请兄长帮忙挑选。”

莱巴斯坦作为邀请斯里鹤来的主人，必然不会为难他的宾客，让他挑酒其实讨了巧。

他们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围成一圈。赛门坐得最远，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于是金发碧眼的海登坐在了斯里鹤身边。

他手里攥着两条锁链，分别属于两个雌虫，雄虫表达友好的方式十分渗人，海登踢了踢其中一个雌虫，朝斯里鹤露出友好的微笑：“去伺候这位阁下。”

雌虫十分听话，他在柔软的地毯上膝行几步凑到斯里鹤腿边，仰头露出顺从的脸，身上的衣物几乎盖不住他的躯体，有几道伤口是新鲜的刚止住血，痕迹不同，斯里鹤没有分辨出用什么工具的能耐，看了两眼就收回视线。

雌虫低声讨好：“阁下，今晚我属于您了。”

斯里鹤不言不语，他不躲开却也不接受，晾得那只雌虫渐渐保持不住笑脸，有些无措地朝海登看去。

海登轻轻挑眉，放下手中摇晃的酒杯，“他曾经是军雌，身体耐造，算是雌虫里面难得性格柔顺的，没费多少时间调教，很适合用来解闷。我用着挺顺手，但似乎你不满意他？”

那只雌虫脸色刷的一下白了，飞快地低头趴伏在地上，斯里鹤甚至可以看到他在微微颤抖，有雄虫哈哈一笑，吹了个流氓的口哨，兴奋的讨论声渐渐大了起来。

“诶诶海登，难得你的这只雌奴还会被嫌弃。你要不问问，看看边缘星系那里的雄虫有什么新奇的喜好！”

“是啊，说来给我们听听，正好现在主星的花样我也有点腻了，偶尔来点小清新的菜尝尝嘛哈哈哈哈。”

……

这个场合，看上去再如何绅士有礼的雄虫，都是衣冠禽兽。

斯里鹤心中漠然，脚边的雌虫惊慌失措几乎要溢出来，祈求的目光从地面十几厘米处投向他。

狐朋狗友互相插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海登第一次在陌生雄虫面前被嘲笑，脸色难看嘴角耷拉下来，斯里鹤突然开口截住了几欲发作的他。

“没有不满意，只是好奇你是怎么训教的。”

海登声音有点冷：“他没必要训教。被定性为雌奴的多多少少都犯了不可饶恕的重罪，雌奴不能随意死亡，否则剩下的处罚就要由亲缘关系最近的雌虫来承担。上过战场的雌虫都需要雄虫素，否则会死，他哥哥是我的雌侍，当然想拼命讨好我，免得累及他哥哥。”

这条律法的诞生是为了保护雄虫，曾有性格刚烈的雌奴忍不了压迫反抗，最后和雄虫鱼死网破。这件事情一出，立法单位立刻制定了新的法律，以免有后继者跟风学习。

“不过你显然没法倚仗这条法律，卡洛斯亲缘关系最近的虫族是虫皇，雄虫保护协会还不能拿虫皇怎么样。”海登若有似无地嘲讽，“所以这就是三殿下还敢坐着的原因吧。”

话音刚落，十几双眼睛盯在了卡洛斯身上。

如果贵族雄虫和平民雄虫之间有交流的壁垒，那雄虫和雌虫之间的壁垒远超于此。

雄虫和雌虫上学都是分开的，雄虫学习音乐，学习艺术，学习玩乐，学习怎么拿起鞭子让雌虫最痛苦而不至于丢了性命。雌虫锻炼体能，学习排兵布阵，学习尖端科技，学习如何驾驶星舰开疆拓土。

卡洛斯站在雌虫的顶端，像这样能力身份具备的雌虫，他们只在星网上见过。帝国殿下忽然沦为雌奴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身份和战力的降维碾压让他们心存怯意。

哪怕卡洛斯脖子上戴着抑制环。

除非亲眼见到卡洛斯像雌奴一样驯服，他们不会相信这种戏剧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斯里鹤侧过头看向银发雌虫，避开他深蓝色的眼睛，不咸不淡道：“听到了，就下去跪着。”

卡洛斯跪下后腿边就没了位置，于是海登召回了雌奴，他现在被卡洛斯挑起了兴趣，没空管那只雌奴。

“看来三殿下对于自己的新身份还不够适应。”海登有点心痒，但也只敢嘴上说说。

没有调教过的军雌格外不好惹，那种天生就懂得讨好雄主的雌虫很少见，大多数像个木头一样跪下来不反抗雄主施予的痛苦已经算不错，少部分雌虫甚至需要去管教所走几趟才能把身上的煞气磨干净。

卡洛斯在战场杀了无数异兽，哪怕现在沉默着，那股气势依旧让脆弱敏感的雄虫感到畏惧。

莱巴斯坦终于带着酒回来，三杯粉色澄澈的液体，酒精度数不算高，这是他特意挑的，防止一会儿斯里鹤不胜酒力耽误谈事情。

他的雌奴端着酒盘，躬身将盘托放在斯里鹤触手可及的高度，看上去确实训练有素。

斯里鹤将酒喝完，剩下的两杯被托到卡洛斯面前。

银发雌虫一言不发两杯下肚，灌酒是雄虫娱乐场上常有的事，来之前他就做好了准备。

如此顺从让一些雄虫的心思活泛开了，嬉笑声开始包围卡洛斯，斯里鹤冷眼旁观不为所动，有雄虫重新倒满了酒杯塞进卡洛斯手里，一杯杯酒液三两分钟就见了底。

莱巴斯坦怕他们玩得精虫上头不管不顾，咳了两声把注意力重新拉回他这里：“上次斯里鹤向我讨教怎么训教雌奴，所以我把大家都邀请过来，一方面可以让斯里鹤学一学，另一方面也让你们之间互相认识，以后才有更多一起玩的机会。”

他意有所指，在场雄虫都接收到了他的暗示，热热闹闹地牵着自己的雌奴，为了谁第一个表演开始唇枪舌剑。

然而有色胆包天的雄虫忽然脑子一抽，指着卡洛斯：“这不就有现成的教具么！”

一时间四周寂静，斯里鹤眼神猛然一利，可那只雄虫浑然不觉，舔了舔嘴唇已经兴奋上头，对着斯里鹤说话眼睛却盯着卡洛斯：“我的雌奴皮糙肉厚弄不坏，不如我们交换交换，毕竟斯里鹤你是新手，万一要是没掌控好把三殿下伤重了怎么办——”

他说着说着就要上手。

卡洛斯有一瞬间没有控制住杀意，或许他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或许他从未真正跌落到这个地步，又或许想摸他的那只手白皙细腻养尊处优但他忽然喜欢起蜿蜒的疤痕。

卡洛斯在几秒内飞快地评估了利益得失和不同应对措施产生的不同走向，还没有做出决定，就捕捉到猛然砸过去的杯子。

带了怒气。

惊叫四起，酒杯和地毯碰撞发出闷响，几滴残留在杯壁的粉色液体溅到卡洛斯脸上时，他怔了一瞬，然后飞快低下头，长发遮住了他的表情。

“斯里鹤你这是什么意思！”差点被砸到脸的雄虫原地跳起。

“他今晚不参与。”面对十几只隐隐敌意对立的雄虫，斯里鹤伸手拨开腿边银发雌虫脖颈后的长发，露出那枚咬痕，没过几秒就重新遮了起来。

“你懂不懂规矩，第一次来参加这种宴会还给自己的雌奴打标记？！”

“确实不懂。”斯里鹤直截了当，面对几只面色不善的雄虫也仍不退步，侧头对莱巴斯坦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我以为兄长只是想邀请我来见识见识。”

莱巴斯坦圆憨的脸上也没了笑意，他看了看“单纯疑惑”的斯里鹤，又看了看安静驯服跪着的卡洛斯，缓缓道：“见识过后，你可以在这里使用你的雌奴，我们经验丰富，在一边时刻注意着，不会闹出重伤。”

斯里鹤知道他起了疑心，如果再不同意恐怕场面不好圆回来，因此微微颔首：“好，都听兄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