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脚下的玻璃碴越来越少,前面的光亮越来越明显,周瞳背着应不尘出了着深深的过道,周瞳问:“你这个本子要你做什么?”
应不尘在周瞳的背上试图去摸顶,伸着手指够了一下又一下,说:“我进来的时候让我用最少的钱用东西装满这个过道。”
周瞳往上耸了耸,让他离得跟近一点,说:“然后你选了灯泡?挺聪明啊年轻人。”
应不尘伸手够到了顶,说:“摸到天了!”
周瞳说:“脏兮兮的,有什么好摸的,你这个任务都发生啥了,说正事。”
应不尘收回手,说:“嗯,然后我安灯泡的时候就看见你了,你在灯泡里面说话,一个人在走路,但是没有灯泡的时候,我就看不见你了。”
周瞳说:“那你这个游戏算走完了么?”
应不尘无所谓的说:“应该没有,因为我想看哥哥,就一直在这里没出去。”
周瞳想起了卖丝带的事儿,说:“你这个没有时间限制的吗?我在游戏里,卖丝带的也只有一个小时,而且还有个卖青蛙的。”
应不尘说:“这里除了VR能分配任务,其他的都是玩家啊。”
“啊,我就说呢,我第一看看他就有鬼!”周瞳暗道:“妈的,真是见了鬼了,哥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当然,哥哥是最聪明的。”应不尘说:“我这个如果没做完,估计就要一直在这里装灯泡了。”
周瞳说:“就是啥都行,只要把这个过道装满是吗?”
应不尘点点头,说:“但是我装了很久的灯泡,也没人管我,也没有任务成功,也没有失败。”
周瞳把应不尘放下来,跨一步就是终点,说:“朝里面,最大声的,喊一嗓子。”
应不尘说:“什么都可以喊吗?”
周瞳说:“随便喊,够大声就行。”
应不尘的手拢在嘴边,大喊:“周——瞳——”
狭窄的过道里有回音——
“周——周——周——”
“瞳——瞳——瞳——”
悬空的蓝色任务标识,炸开了一个【恭喜过关】。
应不尘欣喜说:“这么简单?”
周瞳一脸这才哪到哪的表情,说:“声音装满了过道,还要咋的?”
应不尘莫着后脑勺说:“那我怎么久都过不了,哥哥还夸我聪明,我还真的以为自己变聪明了。”
周瞳掸了掸他身上的灰,拍了好几下,说:“好了,接下来的任务是什么?陪你做完,我们回去了。“
什么都没显示,二人却凭空出现在一张矮小的桌子上,小方桌堆着几个铁盘子,上面杂乱的放一些烧烤,还有扭曲的铁罐子啤酒瓶,桌子上油辘辘的,粗糙的餐巾纸堆了一堆,他们中间有个男人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隔壁桌子有个汉子,光着膀子,大声的玩着“五魁首啊,六六六,喝!”,汉子对面的消瘦的男人带着眼镜,领带被扯到一边,仰着头任由啤酒流进衣襟,在汉子嗷嗷嗷的鬼叫里一饮而尽。
前面的桌子上面的烧烤有限,签子上的肉被吃的干干净净,三个少年围坐在一起,学生气的他们喝着杯子里的啤酒,约定着以后要常常在一起聚聚。
再远些有个拾荒的老人,身后跟着一条狗,狗叼着一个塑料瓶,老人走的多慢,它也走的多慢,它摒弃了自己的天性,没有摇着尾巴跟桌上的人要烧烤吃,哪怕他那么瘦了。
烧烤摊上是一个麻利的女人,嘴里喋喋不休的埋怨着旁边的男人,男人干活儿跟不上,急的出了一脑门的汗,好声好气的说着:“不急的嘛,不急的嘛。”
摊子后面还有个小桌子,亮了一盏昏黄的灯,有个孩子的在那写作业,鼻子都快闻到作业上了,被烧烤店的女主人打了一棍子,又坐直了,没几分钟,又慢慢的闻上了作业。
烧烤摊子在一颗大树下,是香樟树,夏日在树下有阴凉,泥巴地已经被踩平,多的是人在树下施加有机肥,香樟树郁郁葱葱的,烧烤摊不需要帐篷,光是天然的遮盖,就能给下面的人所有的保护。
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几桌人往香樟树下挪了挪。
周瞳跟应不尘中间的男人被雨水淋了几滴,茫然着脸起来了,对视的瞬间,周瞳跟应不尘都愣住了。
【家破人亡】
【妻离子散】
【幼无所依】
【老无所养】
【不得善终】
【不入轮回】
男人的头上闪烁着这六个词,是世界上最恶毒的诅咒了,男人这般年轻,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他对自己的未来一无所知,笑着攀上周瞳的肩膀说:“来嘛,继续喝。”
周瞳倒上了一杯啤酒,转动着酒杯,说:“喝多了没?还认识我吗?”
“怎么不认识,你俩是我最好的朋友嘛。”男人的脸红着,手指指着应不尘说:“你,诚子,”然后指着周瞳,“你,大同。”然后端着酒杯低低的敬了一杯,说:“我,你们的大爹,我们仨谁跟谁?”
酒醉的男人本该是招人厌烦的,但是他头上闪烁的词儿莫名让人想知道他究竟发生了什么,光是幼无所养这四个字,都惹得人不断的用怜悯的眼神去看他。
酒醉的男人毫无察觉,说:“这么看你大爹干什么?”
周瞳喝了一杯,说:“今儿咋的了,喝这么多酒,你不是说吃饭的时候跟我们说么?”
“咳!”男人喝多了,撸了一串肉串,说:“还不是跟丽丽那点事。”
周瞳一个眼神,应不尘端着啤酒又给二人倒上,周瞳说:“你跟丽丽那事儿还没搞定?”
应不尘已经习惯了周瞳的自来熟,男人摇摇晃晃的说:“丽丽说她家里不同意,但是我是真想跟丽丽好。”
男人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心,说:“这么多年了,我就想娶她回家。”
周瞳看着他脑袋上显示的【妻离子散】四个字,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要不要劝说面前这个男人不要执着,或许有的东西不开始才是好的。
周瞳刚要开口,应不尘的手搭上了周瞳要喝酒的手,说:“哥,少喝点。”相触的瞬间,周瞳的右眼只出现了四个字【任务:袖手旁观】。
男人坐不稳,小马扎往后倒,他整个人摔在地上,摸了一手的泥,他看了看,说:“我去,我去洗洗手先。”
男人步伐不稳,蹲在烧烤摊边,用勺子舀出来一瓢水,洗着手。
应不尘说:“哥哥,你想做什么?”
周瞳翘着二郎腿,把塑料杯里的酒倒在地上,说:“尊重他人命运啊,再说了,这么烂的命,只能是八字不好,就算我们帮他处理了一件事,其他的事儿还是得他自己,再说了,人总会后悔没走的那条路,人总是直觉觉得要是走不一样的路就会好一些。”
周瞳叹了一口气,说:“其实都一样。”
应不尘点点头,说:“游戏只叫我们袖手旁观的,这个,应该不难。”
周瞳往后仰,看着头顶上的香樟树,说:“有时候,袖手旁观才是最难的。”
周瞳看见男人洗完了手,又拿起边上的扫把,扫了几下水,嘴里嘟囔着:“可别滑倒了人,”又将倒着的垃圾桶扶起来,经过那几个少年的时候,又折了回去,跟老板娘悄悄说:”再给他们上些串,钱算我这,别跟他们说。”
男人回来拢了一把铁罐子,往拾荒的老人袋子里塞,又拿了一串已经冷了的串给他的狗吃,狗闻了闻,没吃,但是不断的摇着尾巴。
直到老人说:“好人的东西,吃吧。”
瘦狗连连吃了起来,男人摸着狗脑袋,说:“你也辛苦啊。”
小狗吃完了,朝着男人摇尾巴,一圈圈的转,老人都走了,还一步一回头,最后也跑了。
男人清醒了不少,又坐回座位上,说:“你瞧那仨孩子,像不像年轻时候的我们?”
周瞳摇摇头,在二人的注视中说:“不咋像,我们没他们帅。”
应不尘说:“我们跟他们一样穷。”
周瞳说:“你不会说话还不会吃饭吗?吃你的行不行?”
醉酒的男人哈哈大笑,说:“我们像他们那么大的时候,最不怕的就是穷。”
男人看看手表,说:“丽丽这个时候下夜班了,我去接她去。”
周瞳说:“你还成吗?”
男人说:“有啥不成的,我走几步路还能不会了吗?”
周瞳说:“我问的是你跟丽丽的事儿还成吗?”
男人说:“不成我就多吃点苦,好好攒钱,只要丽丽愿意等我,我啥都成。”
周瞳掰着三根手指问:“这是几啊?”
男人笑着穿上外套,说:“三啊。”
周瞳又说:“你是谁啊?”
男人说:“我?我李长宇啊我谁,把你大爹当傻子呢?”
周瞳说:“行啊,没喝傻,那不送了啊宇哥。”
李长宇的手招了招,要给老板娘算着烧烤的钱,周瞳说:“赶紧走,还能让你付钱怎么着。”
“留着娶丽丽姐。”应不尘抬着头,看着李长宇。
李长宇露出笑,收起了钱,做了个揖,说:“谢谢兄弟了啊。”
他身影消失在烧烤摊,往对面的医院走去。
应不尘呆呆的望着,说:“哥哥,我觉得他是好人。”
周瞳把签子一根一根的扎在地上,说:“说明,好人不一定有好报啊。”
应不尘说:“我们知道他的结局,还是袖手旁观的话,我有点,有点不忍心。”
周瞳说:“如果结局已定,那就路上想想办法,他的结局里可没写‘众叛亲离’,我们跟他一起,起码留下点‘兄弟情深’‘莫逆之交’呗。”
应不尘说:“我以前做小狗的时候,一闻就能闻出来好人味,那只小狗也闻出来了。”
周瞳吃着串,说:“奥,喵喵本那会儿呗,那时候你闻我的时候是什么味儿?”
应不尘坐正了,一板一眼的说:“想□□的味道。”
“哐当”,周瞳的小马扎也摔在地上了,周瞳骂道:“老板娘,你这个凳子能不能换一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