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沉在水中，周瞳甚至已经听见有木鱼声入耳，仔细分辨的话身后还有大悲咒，像变成朱花花姥姥去世时候才听到过的道场，这是给我做的吗？

再后来才能听见猛烈敲击的不是木鱼声，而是来自玻璃罐顶上的巨大的攻击，一截一截的打退着闷重的罐子，有人的掌纹贴在玻璃壁上，周瞳看不清楚这双手有几个螺。

周瞳没法睁眼，他被人抱的很紧，有人试图要给他氧气，周瞳脑中的弦已经断了，他开始做奇怪的梦，梦见自己骑上了鲸鱼，鲸鱼带他乘风破浪，他梦见他游向了一片奶茶海，鲸鱼说这是周瞳的喜茶，周瞳说扯什么淡我还喜糖呢，有人问是和谁的喜糖，周瞳又住嘴了。

再后来鲸鱼跃上了很高的悬崖，一头要撞上的时候顶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反正不疼，鲸鱼也不见了。

周瞳被人疯狂的按压着胸腔又被疯狂的扇着嘴巴，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却对上了希黎的眼睛，自己哪里也没有去，梦中的大鲸鱼已经飞走了，取而代之的是听到曲冬青在说：“这乖乖是不是傻啊，这肚子叫人一撞，本就有解压反应这不更完了吗？”

周瞳的脑子歪着，他眼睛睁不开，他的手指还与应不尘的手指触碰在一起，眼睛被扒开的细缝，他看见应不尘安静的躺在地上，看不出表情，周瞳有些相咳嗽，听见希黎说：“赶紧出去吧，这破游戏想把我们玩死。“

周瞳的耳朵进了水，听见冯小跳在说：“都死半条命在这里了，这不两人吗？加在一起算一条成了吧？”也不知道在跟谁商量，又听见身后嘀嘀咕咕的声音：“实在不行我再捅一刀，算半条命行吗？”

周瞳被曲冬青抗在了肩上，一口一口往外吐着苦水，感觉自己走出了门，又踏入了另一个扇门。

周瞳被安置在地上，清醒了不少，摇着自己的脑袋问：“怎么，怎么出来的？”

曲冬青看起来也不怎么在意，说：“开过罐头么？”又扭头跟希黎说：“说好的二百啊，这罐头我指定能开。”

“还有你，瘸子跳，你也二百。”他们好像对于这罐子里是两条人命并不觉得关天，竟然还有功夫打赌。

但是周瞳却不觉得难受，嘴角还带了一下，说：“我也给你二百。”

因为他明明感觉到了曲冬青因为用力过猛之后微微颤抖的肩膀，看见冯小跳的假肢都有点歪了现在在门上框框的敲直，看见希黎因为美甲都掉了一个折了半截指甲，这会儿正骂骂咧咧的。

周瞳再回去看应不尘，男孩儿的脸色更白了，周瞳将他额间湿漉漉的头发拢到后面，助听器也不知道坏了没有，本来就是个崴货。

周瞳的手指靠近了应不尘的助听器，应不尘的手却覆盖了上来，小腹隐隐的作痛让他轻轻的皱眉，周瞳看见半露在外的脊背这会儿发着红，估计是给他挡水柱的时候留下的。

周瞳冰冷的手被更冰冷的手覆盖，却没来由的觉得燥，周瞳对上了应不尘的眼睛，睫毛下滴的水配上猩红的眼，周瞳觉得他有话说，周瞳想起来了那个玻璃罐里的对视，第一反应就想把手抽离，但是被覆盖的那只手没放。

周瞳看了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凑近了应不尘的耳朵，只听见微弱的声音说：“左边，左边的耳朵，是我的耳朵。”周瞳不明所以，又靠近了左耳，他想说什么？

周瞳的心好乱。他搞不懂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他也不想承认自己的心跳来自于一个傻乎乎的怂包，他也不想承认这一刻他想问为什么。

周瞳与应不尘交颈许久，所有的氛围已经到位。

周瞳说：“傻逼。”

周瞳想说笨蛋，想说傻瓜，想说蠢蛋，起码这些词儿都带着一些娇嗔的责怪又饱含着温情，但是周瞳最后只说了一句傻逼。

但是应不尘笑起来，皱着眉笑，他在周瞳的右耳说：“嗯，我是。”

其余的三人没有搭理这角落的二人，他们来到了602的对面603，这里六盏射灯，直勾勾的打在座位上的女人，其实也不是女人，是似人的模特人，从前周瞳见过有卖菜的老爷爷，在街上问老式的服装店门口的人形模特，要不要菜啊？要不要菜啊？那模特也不看老爷爷，任由他一次一次的客气的询问。

现在这样的人形模特越来越少，已经偷偷的消失在周瞳生活的年代里。

但是现在有六个女人，等等，六个女人？

周瞳缓缓的站起来，他从第一个房间收到的任务就是找到六件衣服，而现在，面前就是六个女人，这不是巧合，或许周瞳要找的就是现在。

六个女人全部都是一个姿势，双手交错在前，翘着二郎腿，没有什么眼神可言，桌上放着「1」—「6」6个数字。

希黎戳着其中的一个的额头，说：太轻了，好像是在模特身上贴上了人皮。”

冯小跳说：“拉链在后面，这皮肤的质感像是电影里被液氮保存的完好的样子，一点衰败的迹象都没有。”

希黎说：“除了脸，每个模特都被贴上了人皮。”

这房间里除了这六个数字牌子一无所有。

电视机上发起这次的题目【排排坐】

这这六个裹着人皮的没脸的女人排序？

曲冬青离得远了一些，让两个女孩前去查看。

冯小跳蹲一列女人的第一个，说：“这个女人的手上有许多细小的刀疤，粗糙，指甲缝里有结晶，不知道是什么，类似盐。”

第二位希黎说：“右手的食指的指甲微微有发黄，脚后跟有明显的茧。”

第三位冯小跳说：“这个女人的脖颈处没有细纹，保养的很好，但是有疤痕，这里没有脸，只能判断脸上或许有疤痕，且手保养得得当。”

希黎又站到第四位，说：“这位年纪应当比较大，皮肤相较于其他女人更松且手指关节更严重，嗯，我估计是按摩女出身，但是身上，好像是棍棒打的经年的伤痕。”

冯小跳看着第五位说：“这位身上什么都没有，但是，“冯小跳扇着风嗅了嗅，说：“奇怪，一股什么味道？”

周瞳说“等等。”

周瞳想起，他炸老虎的那个房间里，曾经听到过几个女人的谈话，当时有一句“他四妈，能不能别当着孩子的面抽烟了？”接着便是高跟鞋踩灭了烟头的声音，周瞳说：“指甲黄了脚后跟有茧的那个女人，贴上「4」。”

周瞳又想起那句：“大姐那位，是不是又来了。”跟那句恨恨的“操他妈”周瞳闭着眼睛，说：“希黎，年纪比较大的这位贴上「1」。”

周瞳停顿的时间，希黎查看第六位女人，说：“这位，”希黎犹豫了一下，说：“身上有很重的酒味根烟味，混着ktv味，怎么说呢，就是，男人的味道。”

冯小跳说：“你看她手心是什么？”

希黎掰开，确实粘稠的粉色的东西，周瞳过去闻了一下，说：“草莓味。是糖。”

周瞳又想起咋老虎的房间里，抱着孩子的女人说：“二妈不让她吃糖。”周瞳说，“这位，贴上「2」。”

剩下的三个周瞳却犯了难。

周瞳说：“分别是612，610，608，我可以再去走一次，弄清楚这三个人的数字。”

曲冬青说：“现在还没必要，进去容易出不来。”

冯小跳说：“运气好的话，走一个房间就能搞清楚，运气不好再走一次也没用。”

希黎看着周瞳说：“这三个人你都打过照面吗？而且，你就算想去，应该也不够时间了。”

周瞳看见【排排坐】的倒计时时间所剩不多，确实不够周瞳离开这里再走一遭，剩下的「3」「5」「6」却不知道怎么分配。

众人有些为难。

突然整个房间都震颤起来，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火光开始从他们脚底升起，剩下的根本还没有排列起来，大火把这些塑料的皮囊烧成扭曲的样子，塑料的焦味混着人皮的味道，刚从水里出来的周瞳又要面对一场封闭的大火，希黎快速的寻找着破游戏的门，曲冬青将桌子横在众人的前面，几人皆匍匐在地上。

房间里同时许许多多的人开始说话。

“来嘛，再喝一杯嘛，来嘛。”是酒后的男人一直在靠近，对面的女人说：“哥，您这一年在这儿玩，款子还没结呢，都要过年了，咱能不能…”啪的就是一巴掌，有男人恶声道：“老子来你这破地方玩都是给你们这群婊子脸了。”身后的音乐没停，每一句都被劣质麦克放大。

“是是是，多亏您赏光，我说了不该说的，我自罚三杯，哥，咱…”女人的气势弱了些，但是话里话外还是想结账，男人不听他说，是皮带抽打的声音，伴随着女人的哭嚎，接着就是门重重被摔的声音。

“二姐！你怎么了？”有人低声的询问，声线发抖，被打的女人却一把推开她，说：“你来这里干什么？学了手艺就别再进这里了！好好的不干活，你要干什么？”

“没有你们，我哪里有机会学手艺，哪有我清清白白的坐在哪儿啊？我就画个破指甲，二姐，怎么就不要我了呢？”女人的声音周瞳熟悉，是那位美甲师。

“你给我滚！要不是你被发现了从前做了我们这行陪酒，你早就结婚了啊！你怎么还能回来这里呢？”女人似是掩面哭泣。

“二姐，幺妹，快出来，大姐那头的人又来了！”有人在喊。

周瞳的耳朵动了动，他听见过这个声音。

“你怎么也来了？”被称为二姐的女人很是不悦，说：“你们一个二个的，还要回这里干什么，发生了什么都跟你们没关系，带好娃娃，缺钱就说话，小五，我们会给你赞够植皮的钱的，好女子，快带老幺走吧。”

“我不在乎那个！这是我家头那位拿开水浇的，我长着，我就记得，我不植皮，我也不要你们给我植皮，我现在上班都好带口罩的，不要紧的，我上个月头学会了做脸，就不是学徒了，我马上就会挣钱了。”

“闭嘴吧你，那你以后怎么再嫁人？”

“我不嫁，我跟你们在一起。”

“蠢驴！”

对话在空中停滞了一秒。

有巨大的灼烧噼里啪啦在这里蔓延，呼喊，惊叫，木梁落地，有人尖声喊：“娃娃怎么还躲在这里！”

混乱的跑动，尖叫，打杂，灼烧，好似在这个房间里有人都在奋力的想要做什么，明明只是几具塑料的模特起的火，可是周瞳的瞳孔里却是「红浪漫」的烈焰，滔了天。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我只是想要点钱而已。”有怯弱的男声，跑丢了鞋被拖入火场。

“娃娃…牙还疼吗？”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