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安躺在院子里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身旁站着个六处的刺客给他念陈萍萍的来信,听着听着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微微一挑眉,“怎么都是夸范闲的?就没有要跟我说吗?”
那名刺客顿了顿,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正直地摇摇头,“除了这些,院长并没有对小公子说其他事。”
亦安抿着唇,不太高兴地盯着他看了好久,“真没有?”
“确实没有。”
“萍萍都不关心我了,他现在心里只有范闲那个小婊砸。”亦安不高兴地撇了撇嘴,“范闲呢?”
“提司大人去参加北齐太后寿宴尚未归。”
“那行,走吧,跟我出去逛逛。”亦安伸了个懒腰,一个鲤鱼打挺就从藤椅上蹿起来,“好久没活动筋骨了,咱们去街上溜一圈。”
使团到北齐也快一个月了,亦安却还是第一次有时间真正意义上地在逛街,所以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这里不同于南庆的风土人情。
南庆地处偏南,比之干冷的北齐湿气确实要重些,所以这个时节的南庆该是很热的,或许是受维度影响,北齐这时候并没有太热,反而正是舒适的季节。
亦安深吸了一口气,感叹道:“这就是外面世界新鲜的空气吗?自由的味道原来是这样的啊。”
“小公子要看些什么吗?”卖货的货郎谄笑道。
亦安顺着他的声音望过去,看见了那摊子上摆满的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以及货郎手里的竹圈,“怎么玩?”
“五个铜板一次,扔圈,圈中哪个是哪个。”
“看起来没什么好玩的啊……”亦安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会儿,“竹圈都给我拿来!”
“好嘞!”
亦安一手拿着一把套圈,一手捏着一个套圈对着摊子上的东西比划了一下,轻轻一扔,诶嘿——没中!
再次瞄准,扔!哦豁——又没中!
亦安双唇紧抿,面无表情地盯着一个木雕小老虎,拿着套圈砸过去,诶呀,砸到货郎了,真尴尬呢。
货郎懵逼地望着亦安,亦安面无表情地挠了挠脸颊错开他的眼神看向其他地方,就好像刚刚砸中人的不是他。
亦安瘪了瘪嘴,随手将手里的五个圈子一起扔出去,然后圈中了一个丑的惨绝人寰的残腿小泥狗。
……
看着手里那只丑的别具一格的土狗,亦安的眉头紧皱,似乎不相信自己运气真的这样差,差到这种人神共愤的地步也就算了,中的彩头还丑的这样别出心裁,简直没脸看了。
言冰云淡淡地看了一眼不停散发着怨气的亦安,“我原以为五年不见你会成长一些,却怎么还是这般孩子气,莫不是这五年你都浸在陈园的温柔乡中不可自拔?”
亦安磨磨牙幽怨地盯着言冰云,“你少拿我开涮,你不也一样,云大公子不也深受沈大小姐的喜爱?”
言冰云面不改色地说道:“不过是有所图谋罢了。”
“不见得吧。”亦安冷笑道,“我看那沈大小姐情深义重,小言公子怕是早已芳心暗许了。”
言冰云皱了皱眉,“芳心暗许哪是这样用的?”
“我看挺合适的。”亦安扯了扯嘴角。
“胡闹!”
空气一下子凝固了,亦安弯了弯眸子笑着转移话题,“哥哥不如猜猜北齐皇帝什么时候会对我动手罢。”
言冰云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使团回程前后,你近日还是不要露面的好,你身份特殊,关系到边境战事,不好太过张扬。”
“陛下让我来也是因为此事,以我作饵,调出北齐残余兵力。”亦安笑吟吟地撑着脑袋看着他,“你猜猜北齐小皇帝会不会上当呢?”
言冰云眉头皱起,“黑骑呢?”
“在雾渡河畔啊。”亦安笑着说道。
言冰云神色古怪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知道陛下的计划。”
亦安微微颔首,“知道,萍萍跟我说了。”
“很危险。”
“嗯,这个我也知道。”亦安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安心,“问题不大,小场面。”
“范闲知道吗?”言冰云皱着眉盯着亦安。
亦安歪着头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极轻极缓地说道:“他知道了,又该去找萍萍闹了……”
……
陈萍萍摩挲着手里的玉狐狸,仰着头看向从唯一的天窗上照射进黑暗房间中一束耀眼的阳光,眯着眼思索着什么,最后叹了口气,“让黑骑随时待命,别让他伤着了。”
黑漆漆的房间里没人回应他,房间外传来了翅膀扑腾的声音,陈萍萍滚动轮椅驶向阳光下的野花,弯下腰想碰一碰,却又停下了,缓缓收回手,整理了一下腿上的羊毛毯。
手中的玉狐紧紧地攥手心,轮椅转了个方向,缓缓驶出了这仅有一扇天窗的屋子。
费介气喘吁吁的跑到陈萍萍身前,“院长!我找到了!小安子让我找的药我找到了!”
陈萍萍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什么药?”
“还能有什么药?治您腿的啊!”费介掏出一把花花绿绿的草药递到陈萍萍面前,“就这玩意儿,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当初那臭小子就画了张图给我让我比对着找,我还以为他唬我玩,没想到真有这玩意儿!”
“给我治腿的?”陈萍萍猛的缩了一下瞳孔,“什么时候找的?”
“好多年了,他都快不报希望了。”费介说着说着自己乐了,“这下好了,东西找着了,那孩子回来了准得高兴坏了。”
陈萍萍紧紧攥着手中的玉狐,面上不动声色地说道:“那你先把东西收好,等他回来再告诉他。”
“好。”费介乐呵呵地看着他,“那我先给那臭小子写封信说一下。”
陈萍萍点了点头,“去吧。”
“使团什么时候启程回来。”陈萍萍叹了口气。
影子的声音从阴暗处传来,“就这几天。”
“他们不会在南庆境内动手,让黑骑到边境随时候命,顺便……”陈萍萍眯了眯眼,轻轻一笑,“去知会一下那群老伙计,北齐那些不怕死的,要对他们的少将军动手。”
——
范闲面无表情地听着北齐的那些朝臣为他们的太后唱赞歌,默默地盘算着怎样踩着点,既不失礼又很快地回使团。
好不容易熬到最后的节目环节了,这北齐竟然想着要切磋武道修为,范闲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心里面已经把这些人的全家都问候了一遍。
“范大人,您认为这个提议如何?”太后笑了笑,将目光投向范闲所坐的桌上,虽是问话,但那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范闲微微一凛,先前北齐一名武将提议比武,虽然说的好听,切磋武道修为而已,但谁都知道,这北齐的群臣知道在文学之上拿所谓一代诗仙没办法,这是准备来折辱自己来了,而且那位太后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很不喜欢自己。
他长身而起,目光在殿上扫了一遍,忽然开口笑吟吟说道:“太后老人家,外臣手无缚鸡之力,还是免了吧。”
殿上哄地一声笑了起来,没有人会相信范闲的话,范闲杀了程巨树。黑拳打叶灵的事迹,早已传遍天下,是公认难得的文武双全之辈,群臣实在没想到这位南国正使竟然如此胆小。
太后却是满脸平静道:“范大人过谦了。”她又说了几句,竟是不容范闲拒绝。
范闲眼皮子跳了一下,心想难怪前世看的穿越小说里,所有的穿越者都禀持了韦爵爷地光荣传统,将所有的太后简称为:老婊.子——如果自己此时再让,真就丢了朝廷颜面,回到南方还真不好向父亲与岳父大人交待。
早有一位武将自偏殿外行来。对着太后与皇帝一礼,沉声说道:“臣。成朴竹,愿向庆国范大人请教。”
成朴竹又向范闲行了一礼,沉声道:“范大人文武双全,声名震天下,成朴竹请范大人指点。”
范闲笑了笑,也看了一眼狼桃,知道今日这殿上的比试不是为了争强好胜,而是那位狼桃想抢在自己回国前看看自己的出手风格,自己到北齐之后,便没有在众人面前出过手,狼桃一定对于悬崖边的事情还有所疑惑。
他对着成朴竹拱手道:“成大人?”
成朴竹沉声应道:“正是。”
范闲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然后坐了下来。
群臣哗然,心想这位范闲未免太狂妄了些。正想着,却听着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请成大人指点。”
成朴竹正自愤怒,却看见范闲身后那位护卫往前踏了一步,站在了自己的面前,此时天光从殿顶的玻璃上打了下来,散作一片清光,殿中光亮无比,所以很清楚地看清楚那位护卫朴实地面孔里所蕴含着的无穷杀意。
范闲借着案几的掩护,半箕坐于地,两根手指拈着小酒杯,双眼微眯,用余光注意着对面狼桃的表情。
狼桃似乎对场间的事情不怎么感兴趣,手中拿着筷子正在挟着盘中菜肴,但范闲眼尖,依然看见他地下颌微微点了点,这……是表示同意。
成朴竹向小皇帝申请佩刀,而后便与高达以刀相对,成朴竹缓缓运起真气,将真气灌注到自己的手腕之中,感觉自己地小臂似乎已经与那把弯刀合作了一体,这才微抬刀面,他是狼桃的师侄,苦荷一派,虽只有七品之实,却有一股子师门赋予的自信,对方可以骄纵,但他不会。
刀光如雪一般绽放!
丈余的距离,在两名高手间,就像是不存在一样,须臾间消失!下一刻,成朴竹已经出现在高达的正前方,两人隔的极近,就像是脸贴着脸,身体贴着身体!
而那如雪的刀光,正来自成朴竹的手上,那柄弯刀很奇异地倒悬着,他高高举着弯刀,刀尖却是直刺高达地左肩!
两人间的距离太近了,就连成朴竹也只能倒悬弯刀,用这种很阴险莫测的方式刺来,更何况高达双手握着长刀,此时根本不可能有出鞘的机会,纵使长刀出鞘,也根本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距离内发挥作用。
成朴竹果然不愧是师门不凡,在短短的时间内,凭恃对对方武器的判断,定下了制敌之计。
群臣微惊,似乎马上就要看见高达肩头血出。
范闲微皱眉,似乎没有想到成朴竹竟然出手竟是有如风雷一般迅烈不及掩耳。
咯!一声极难听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声碎裂响声后,又是一声闷声响起,下一刻,殿间太后皇帝,殿外窥视群臣。都满脸惊讶地看着一个人影被震飞了出去!
成朴竹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脸上一片血水,看上去受了极重地伤!
众人以为高达是以真气将成朴竹震飞了出去,不由大骇,能够仅凭真气震飞一名七品高手,除了四大宗师之外,或许只有几位顶级地九品上强者才能做到,而高达……只不过是南庆使团的一名护卫!
场中只有那些武道高手才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在成朴竹弯刀下地时候。高达竟是没有拔刀,而是双手提着长刀,向下一提!
长刀刀柄大约有一寸方圆的大小,而就是这极小面积地刀柄,竟是生生对上了成朴竹弯刀的刀尖!
高达手中的长刀足有一人之高,他一提刀竖立,刀鞘便稳稳地立在了地上。
所以当弯刀刀尖刺中刀柄的时候,等于说成朴竹全身的真气与气势。都以高达手中长刀为桥,传递到了脚下那片青石地板。高达等于置身事外,看着成朴竹蓄势已久的一击,与大地做了个正面的冲撞。
以后土之厚,纵你是大宗师又如何?
在那一瞬间。成朴竹感受一股雄浑至极的力量从刀尖传了回来,让他一时气息受窒。
而便在此时,高达舍刀抱拳,双臂如同抱着一个圆一般。向左一转,右手如钢铁一般地肘尖便重重打在了成朴竹的下巴上,这一击何其有力,顿时击的对方齿落唇裂,鲜血横流,这还是高达手下留情,不然光这一击,成朴竹便会丧命。
于其说成朴竹是败在了高达的手上。不如说他是败在了大地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