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筝弦摔倒了。

模特出场前后有一段错开的时间，因此顾筝弦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卡米尔小姐正在台前完成她的定点亮相。

好处是，因为卡米尔吸引注意，并没有很多人亲眼看见顾筝弦摔倒那一幕。坏处是，闪光灯帮她记下来了，几乎每一张照片里，右下角都有个顾筝弦挣扎起身的小小背影。

舞台右侧涌上来几个工作人员将她扶到后台，时衿心里一紧，从观众席溜出来，跟着工作人员的背影找到化妆间。

或许是看她风风火火，身上挂了两个背包，头发也乱糟糟的，工作人员将她一左一右拦下来：“这里是嘉宾休息室，观众不让进。”

“我是顾老师助理，刚才看她摔倒了……”

“时衿吗？”

话音未落，温柔的声音从兵荒马乱里传出来。

工作人员侧侧身让开一条缝隙，顾筝弦先是冲她莞尔一笑，然后对门口的工作人员说：“让她进来吧。”

时衿从人缝里挤进去，见顾筝弦一条腿搭在凳子上，膝盖被蹭破皮的地方有一道口子，血顺着两侧淌下来。

她有些牙软发晕，天旋地转的。

工作人员见状，将她扶了一把：“刚用纯净水冲过一遍，我们已经打电话叫医护人员了，马上就来。”

“怎么会……”时衿眼尾轻颤嘴唇翕动，眼眶晕染上霞色，也不知道在问谁：“怎么会摔成这样？怎么会流这么多血？我……”我的顾筝弦明明养得好好的。

在台下离得远，她还以为只是不轻不重摔了一跤，蹭破点皮就罢了，怎么会有这么深一道口子？都快看到骨头了。

时衿喉咙哽咽一下，不受控似的跪在地上，对着顾筝弦膝盖上的口子轻轻吹气，一次比一次短，一次颤抖过一次。

顾筝弦伤口受凉，小小抽动一下，瑟缩地耸了耸肩，“嘶”了一声轻声道：“时衿，别这样。”

时衿怔怔然抬头，对上顾筝弦温顺的眼睛，慢慢冷静下来。

“到底怎么回事？”时衿生气了，起身质问一众工作人员。顾了一圈，眼风一定，将话头抛给戴着Renown品牌胸针的那个：“舞台铺了红毯，那么软，蹭破皮都是很小概率的事情，为什么会有这么深的口子？”

那人眼神闪躲，解释道：“应该是裁红毯的同事不小心把刀片留在上面了，所以就……”

“刀片？”时衿红了眼，声音霎时抬高八个度：“你们没长脑子吗？为什么不记得收刀片？如果刀片生锈会出人命的知道吗？”

周遭像冻住了一样安静，工作人员低着头不大敢接话，为首的那位也抿着嘴巴，做足了道歉的姿态。

此时处于风暴中心的顾筝弦乖巧坐在凳子上，从背后扯了扯时衿的背包带：“等医生来再说吧。”

她的温顺永远对时衿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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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办方派车送她们到沪南医院，跟着来的工作人员叫阿北，车才刚停稳，她就急匆匆跑下去租轮椅来接顾筝弦。阿北前几天刚转正，生怕一个差错就被炒了。

顾筝弦伤口红肿发青，额头冒了层薄汗，发丝黏在脖子上，脸色也不大好看。

“痛死了吧？”时衿弯腰替她吹了吹，心脏皱皱巴巴像风干的花瓣，小腹鼓鼓涨涨的。顾筝弦没有言语，只轻轻揉了把时衿的头发。

轮椅来了，阿北将顾筝弦推去急诊室处理伤口。

时衿思来想去觉得奇怪，叉着腰在门厅转了几圈，想到什么似的，立马给纪柠发消息：“纪老师，你和卡米尔小姐熟吗？”

纪柠立刻回复道：“认识。怎么了？”

“卡米尔小姐有什么问题玩的很好的朋友吗？业界大佬那种？”

纪柠想都没想，直接打电话过来。

“出什么事了？”

“顾老师在台上摔倒了，刀片划到膝盖，在打破伤风。”

“说是工作人员不小心把刀片留在地毯上了，顾老师摔下去的时候刚好跪到刀片上。”

“但是我觉得这事儿不对。”时衿皱眉。

纪柠没有说话，认真听着时衿分析，能听到键盘敲了一半又停住的响动。

“刚才后台有个小姑娘说，这次主办方和卡米尔小姐是至交，所以她才会出席。而且出场顺序安排得这么巧……”时衿话风一定：“有诈。”

“纪老师，卡米尔小姐都有哪些叫得上名字的至交，你知道吗？”

纪柠想了一阵：“她是艺术世家出身，虽然不晓得是不是至交……但家族朋友什么的肯定有，而且不少。”

一个整理思绪的鼻音，时衿沉一把嗓子：“比如，弗洛雷斯？”

上次那个变态。

“他是卡尼尔的表舅，之前做过她的经纪人。”

“你能不能再帮我查查，这回Renown背后的投资商金主什么的，有没有弗洛雷斯的人？”

电话那边键盘敲了一会儿，呼吸声一滞：“是陈涛。”

这个名字时衿再熟悉不过了，弗洛雷斯的助理兼翻译，两人狼狈为奸蛇鼠一窝，一提起来心里就窝火。

不出所料，顾筝弦又又又又上热搜了。

不少营销号揣测她的腿受过伤，或者预测她这次受伤以后，就没法在模特行业混下去了。

不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友调侃说，那些R&C的狗腿子品牌跟风跟得恰到好处，提前和顾筝弦解约，免得以后解约被人家说是落井下石。

顾筝弦的粉丝规矩得可怕，维护的话只在超话里说给自己人听，早日康复、天天开心、永远支持什么的……

再往下翻，时衿看到了两张让她头皮发麻的照片：一张是时衿在护士站询问的时候，另一张是时衿扶着顾筝弦办出院手续的时候。

这条微博底下炸了锅，一股脑全在骂时衿。

“怎么又是这个女的啊？怎么我老婆每次出事都有这个女的的事？”

“之前那个助理明明干的好好的，为什么被她挤走了？关系户？求严查。”

“灾星吧。现在公司招助理能不能算算生辰八字转那么的？哪天FPT塌了都有这姐一份功劳。”

“早上的新品发布会她也在场……细思极恐了家人们。”狗头JPG。

他们的意思是……时衿在故意伤害顾筝弦吗？她越往下翻越觉着喘不上气来，后脑勺好像被棍子抡过一下，晕的发懵。

时衿死死咬住嘴唇，齿间稍稍漫起一股血腥味的时候，顾筝弦在背后叫了她一声：“时衿。”

“你怎么了？”

顾筝弦坐在轮椅上被阿北推出来，身后跟着个小护士举点滴的小护士。

时衿像瓶塞一样松开嘴唇，关掉手机转回身来：“没怎么。”

“伤口处理好了？还痛不痛？”时衿立刻迎上去：“这个点滴打的是什么？”她担心药水里有容易过敏的东西，不知道小古人的体质受不受得住。

护士接话道：“刚才病人反应有点头晕，医生给开了生理盐水和葡萄糖，一共两瓶。家属麻烦盯着点，这瓶快完了来护士站叫我，我给她换药。”

“好的好的。”时衿连连道谢。

阿北一看就没什么经验，在顾筝弦身边绕来绕去，指尖攥得发白，视线一点也不敢离开挂点滴的瓶子。

偷偷觑一眼时衿，见她动动嘴巴似要开口说话，阿北迅速说：“对不起顾老师！”

“？”时衿欲出口的话被她堵了回去。

“实在对不起……”阿北低头捻着衣角：“会场的地毯是我铺的，但尺寸事先明明确认过，我也不知道那个刀片是怎么回事……”

“刚才叫车、租轮椅、打破伤风和挂水的钱我都可以出，还有之后治疗恢复什么的，我来出钱！只是，能不能不要让公司把我辞掉……”阿北害怕得想哭：“我刚刚转正就被辞退的话，没有公司会要我的……”

时衿轻叹口气：“先加个微信。”

阿北闻言，手忙脚乱翻出手机递给她。

“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就先回去吧。”时衿转给她两百块钱：“累了一上午，这钱你拿去买点东西垫一垫。不过先别回公司，去外头多溜达一会儿，回去就说这边伤的不严重，没有追究。”

阿北投来一双感恩的眼睛，时衿在里头瞧见了从前的自己。

“别这样看着我，”时衿说：“回去吧。”

望着阿北一边抹泪一边小跑出去的背影，顾筝弦皱皱眉，说：“其实我原本能走完全程的，可是台面好似不大平整。我的腿受了伤，不能受力，走到那里不小心打了弯，才会摔倒的。”

“我知道。”

“那……不追究了吗？”她动一动腿，膝盖还痛着呢，就不追究了吗……

时衿死死盯着门口，声音冷得可怕：“追究。”

不过要等一个时机。

突然反应过来，时衿回头打量她，眼睛一眨，再一眨，问：“你刚才头晕吗？”

“有点。”

时衿蹙蹙眉，抬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也不烫啊……“低血糖了吗？”

“不是。”顾筝弦摇摇头，视线缓缓落在膝盖包扎处：“那针管十分粗，又长……”心有余悸似的，嗓子颤了颤：“看一眼就发晕。”

时衿了然，顾筝弦这是晕针了。

气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