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最后一节下课铃响起，后门才刚打开，戚风就已经出现，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后面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热闹？”李翔应伸长脖子去看。

“好像是戚风来了。”宋希说。

“谁？你说谁？”李翔应瞪着眼问他。

宋希看他一眼强调：“戚风。”

关洛停下动作，转头看去，那人仗着身高优势在一众人群脱颖而出，一直微笑着与不同样的人交谈，人缘好到不可思议。

“不愧是交际花。”余顺感叹。

“近距离观看确实很帅，也不知道该可惜自己是男儿身还是庆幸自己是男儿身了。”李翔应附和。

余顺不解了：“为什么可惜又为什么庆幸？”

李翔应回他一个白眼：“可惜自己做不了对方的另一伴，庆幸自己不用跟万千女子争得头破血流。”

“对对对。”余顺突然表示很赞同。

两人又是异口同声的叹气。

这时戚风被推挤着往外走，他及时拒绝靠着门不动，自动让出过道给别人走，嘴里说着什么边看向教室内，没几眼就与关洛对上，笑出白牙朝他招手。

门口的人群顺着视线都看向关洛，默契的一同安静了有好几秒钟。

关洛心中叹气，面无表情的转回身将书包拉上拉链，背到肩上对宋希说：“我先走了。”

“嗯。”宋希回。

起身往外走，犹豫片刻，选择了前门。

戚风见状赶忙跟身边的人客套两下追了过去。

“关洛，关洛。”戚风追在后面喊，关洛皱紧眉头加快脚步。

戚风被气笑，停下脚步更大声喊：“关小少爷。”

果然前面的那位立马停下脚步，回头恶狠狠的看他。

戚风挑眉，抓紧走过去，带着点无辜的语气说：“喊了老半天不等我，是你自己逼我喊你小少爷的。”

关洛看着周围不断投来的目光，赶紧转身边走边说：“饿了，快走。”

“你慢点，”戚风立马去扶他，“虽说伤口不深，也许现在都结痂了，但是万一你调皮把它梅开二度，岂不得不偿失？”

关洛不理他，让戚风闭嘴的最好办法就是不理他。

戚风不是个不知趣的人，反倒很会看人脸色，能通过语气神态判断开玩笑的适宜程度，平常虽不太带笑，但见熟人就笑，眼皮不带动的与你对视，如果对方继续扯皮，他能直接吹到天上还不脸红；这是关洛近几天观察总结出来的。

果然不说话了，安静地扶着他去食堂。

“哟，戚风，今天怎么来食堂了？”

“戚风？今天怎么这个点来吃饭了？”

“戚大学长，难得这个地点这个时间看到你呀。”

从进入食堂开始就是不断的问候，关洛自动加快脚步将戚风甩到后面，他只想安静的吃个饭。

好不容易打完饭菜，找了一圈才发现坐在角落的关洛，抬腿走去。

“小关同学，你多少有点不礼貌，得改改你这不等人的坏毛病。”戚风坐下就开始数落。

“你太热闹了。”关洛说。

“文明人啊，嫌我吵直说，还用热闹来形容，再说我话也不多吧，声音也不大吧。”戚风说。

话不多也不少，音量倒是刚刚好，就是周遭特别热闹。

关洛没说话吃着饭。

“这周五晚上你应该有空吧？”戚风问。

“怎么了？”关洛反问。

“之前答应的去奶奶家吃饭，一起去呗。”戚风说。

“那是你答应的。”关洛说。

“奶奶当时知道你受伤还很自责呢。”戚风说。

关洛不解，但他感觉应该是戚风胡说了什么。

“她觉得如果不喊你吃饭你可能就不会受伤，年纪一大把了，还成天天操心这个操心那个……”戚风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你肯定加了把火。”关洛直接道破。

看来奶奶对关洛没用。

“那橙子呢？你不想去看看她？”戚风又问。

“不想。”关洛答。

“关洛，你真的很冷血无情哎。”戚风说。

“奶奶在某些方面偏执得强势，所以明明是你在未经我同意的情况下答应下来，我为什么要去给你解围？”关洛说。

“不能看在我真的费心费力做司机的面子上帮个忙？”戚风继续尝试劝说。

“不能。”关洛同样继续拒绝。

戚风叹了口气，小声的念叨：“可是明明那天是我生日呀。”

关洛停下筷子，抬眼看他，垂眼继续将筷子上的菜送进嘴里，咀嚼，咽下，说：“如果真能尽心尽责的做好司机，也不是不能考虑。”

“真的？”戚风立马问。

“接下来在楼底等我就好了，别再跑到楼上来了。”关洛说。

戚风点头应下，他知道关洛其实就是找个理由答应下来。

戚风比关洛早十几秒放筷，起身去拿抽纸，递给关洛，又将自己的餐盘叠着关洛的一起拿走。

关洛依旧先出食堂在门口等他，看到一旁水果店的西瓜便嘴馋，脑子里计算着费用。这时从楼上下来两个人，是那日在车库门口看到的两位老师。

对视一眼，长发的那位愣在原地，等关洛偏过头装没看见才回神，小步跟上前面老师的步伐。

关洛皱着眉，想立马走开，现在站着的位置是楼梯口往外走的必经之地，他并不想跟她正面对上。

心下一定，抬脚要走，被喊住：“关洛。”

戚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顿了一下，不做理会，加快脚步往前走。

“你等等我，你这什么毛病，怎么又不等人。”戚风加快脚步跟在后面，走出老远关洛才停下。

“不是我想说教你，就是等人这习惯养不成是吗？腿瘸了还能走这么快，昨天夜里继承风火轮了？”戚风喘着气说。

关洛知道自己有些过分了，转过身，无意扫视了一下后方，没再看到那抹身影，然后小声道歉：“对不起，我，我着急。”

“你着急什么？”戚风问。

关洛又不说话了，撒谎真的不是他的强项。

眼睛一瞥看到走廊尽头的厕所，指过去，“着急上厕所。”

戚风看去，一挑眉，嘴角带笑地说：“不是我眼拙，就冒昧问一下，原来你一直去的是女厕所呀？”

关洛噎住，转头一看自己指的厕所门口上方挂着红色小裙的logo。

“我是相信你的人品的，只是别人我就不知道了，”戚风笑着逗关洛，“关小少爷需不需要打掩护？”

关洛抿着嘴好像生气了似的，瞪了戚风一眼又转身走掉。

戚风追过去，走了一段路依旧没追上，心底开始冒火。

“关洛，你是真学不会等人吗？没人教过你，没被朋友骂过吗？”戚风在后面喊。

关洛停下，听出戚风已经有些生气了，压下心中的烦躁，觉得自己确实任性了些，明明对方什么都没做错还一直忍受着他无端的小性子。

他又转回身走向戚风。

“抱歉……”关洛说，张张嘴，本想继续解释自己确实没什么朋友所以自然没被朋友骂过，但转念想想也没什么好解释的，索性没再说什么。

戚风一愣，看着他一脸正经的样子，倒感觉自己欺负人欺负得有些过头了。

“原谅你了，”他想赶紧调和一下气氛便转移话题，“你下午有课吗？我送你回去还是？”

关洛翻看课表，下午三点有节体育课，但是这腿允许他可以不上，便说：“回去吧。”

回到家的关洛才反应过来又被戚风骗了，那句“是我生日”明摆着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食堂那么吵闹的环境真是自言自语怎么可能让声音钻进他的耳朵里，但已经答应又不好再变卦，可心里倒是没了以往的焦躁，许是因为知道戚风在，他根本不需要去管场面会不会尴尬之类的事吧。

接下来的几天戚风确实尽职尽责，如果送完关洛不着急走的话还会将他送上楼，却每次也只是送到电梯口或楼梯口就走了。

“关洛，去上厕所吗？”宋希每到课间都要问他。

开始关洛会直接拒绝，次数多了也觉得奇怪。

“你怎么每个课间都问我？”关洛反问。

“你不是腿受伤了吗？”宋希说。

关洛皱眉，盯着他不说话，按照对宋希的了解，受到一次两次的拒绝之后他绝对不会讨嫌的继续追问。

在关洛的注视之下，宋希补充道：“还有就是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关洛问。

“戚风，他让我多照顾你一下。”宋希说。

又是戚风，人缘怎么好成这样。

“你跟他很熟？”关洛问。

“认识，这个学校三分之一的人都认识他吧。”宋希说。

关洛还想开口问就被宋希打断：“想听八卦，去找李翔应，不上厕所就算了。”

说完转身走了。

关洛自然没去问，一晃就到了周五，腿上的纱布早拆了，只等结的痂慢慢褪落，已经可以正常走路，所以关洛并没有让戚风再继续接送上下学。

今天醒的有些早，睁眼的时候天才刚亮，他打算再眯一会。

过了大约一刻钟，好似听到门外有动静，还以为自己没睡醒幻听，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起身，赤脚走到房门的一侧，看着被转动的把手，门被推开，刚刚轮起的拳头在看到来者之后僵住，对方也是明显的惊吓。

是这几天都能在校园内看到的身影，他的母亲，沈柔。

沈柔的脸色立马转变成惊讶：“小洛？你住进来了？”

关洛放下手不作回应。

“原来真的是你住进来了，我还以为是进了小偷。”沈柔说。

“你怎么进来的？”关洛冷冷地反问。

“我，”沈柔明显有些犹豫，“我其实有个备份钥匙。”

关洛脸色一滞，拧着眉不做声。

其实早该想到，屋内的装修和家具的搬运都需要人照料，这些不可能凭空飞进屋子，所以只不过是自己粗心早没发现这点，再言，她有钥匙又如何，自己也不过是借住而已。

关洛抿着嘴，再次攥紧刚松开的五指，他做不到神色自然的面对沈柔，无法开玩笑的说“是吗，应该的”，也无法生气到怒吼“你怎么可以随便进来”，更无法坦诚地接纳“我就借住一下，给房租也行”。

大脑飞速旋转，按照目前的情况，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就是搬出去，可经济方面并不允许，厚着脸皮继续住下来他的自尊心不允许；如此束手束脚的感觉令关洛心慌，原来长大最需要面对的不是能力强弱，而是随时随刻的突发情况。

现在的自己，是无能的，却又想强撑着仅有的自尊心，不可能笑着敷衍了事，更不可能死皮赖脸的巴结讨好，只能用沉默做出无能抵抗。

要承认自己的懦弱，要接受他人的强大，那些所谓的自尊心在对抗问题的时候毫无用处，变不出金钱，解决不了难题，可放下它依旧困难。

打破沉默的是沈柔，她转身走向玄关，将手里的钥匙放到鞋柜上，说：“小洛，抱歉，我并不知道你已经住进来了，这是我唯一的一把钥匙，现在还给你，我就先走了。”

开门声响起，关洛依旧站在原地，锁扣上，门关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以至于关洛半天反应过来才发现沈柔已经离开，他抬脚走向玄关，拿起那把钥匙，上面挂了一个夹着他百日照的钥匙扣，他分不清这是故意还是无意为之；故意的话自然好理解，如果是无意的，那现在这么做的意义何在？

最先选择抛弃的是她，如今依依不舍的还是她。

从小听到大的虎毒不食子关洛就没相信过，他觉得那根本不能拿来形容人，动物们都是直线思考能力，而人类是多维的，他们可以无私自然也会自私，他们拥有博爱自然也会偏心，他们被颂伟大自然也可唾弃。

是非对错本就不该只是黑白判断，灰色地带的人从小到大都有，而那些能被原谅的错，关洛觉得最开始就并不算“错”，不过是一时的“误”，真正的“错”从发生那刻开始，便应该永不能得以宽慰。

所以哪怕现在的沈柔做得再多，导致他从小过得类似无父无母的生活也无法改变，他确实做不到原谅，可如今又好似无法真的怨恨。

她是会说“抱歉”的，可是用在了不对的地方；钥匙“还给我”？明明就是她买下来的房子。

人是不是总爱在不需要的时候才用“对不起”，或者说人总在该用的时候最说不出口。

关洛回神，今天有早八课，不能迟到，现在已经快七点半了，需要抓紧时间出门。

走进教室就对上坐在前排的戚风的视线，原来这节大课是两个班一起上的。

关洛走向戚风，刚打算坐进去宋希他们从门口过来，这里只有两个空位，还在纠结之时一个书包占了那两个空桌面，跟着宋希他们进来的人是戚风的同班同学，这倒是让关洛不好再坐过去，只能跟着宋希他们往别处走。

这节大课上完关洛他们还要换教室继续上思修课，戚风他们不同，是上专业课，但走去教室的路可以同一段。

关洛跟在宋希他们身后，嘴巴没停的李翔应依旧保持着安静，关洛脚下时不时停顿一小会，没多久就跟宋希他们拉开距离，果然他们发现关洛不在便开始说着什么。

戚风他们走在更后面，上专业课从来不用准时到教室，老师都是和蔼的，而和蔼的老师都是容易被学生“欺负”的。

前方小少爷的种种行为都被戚风看在眼里，刚打算加快脚步赶上去，奈何自己总能成为话题中心，一伙人找他说笑，拒绝是不可能的，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对他有帮助，只能停步似有若无的留意着前面的关洛。

到了需要岔开路段的地方，关洛依旧独自走着，准备进入教学楼，肩上被拍，转过头去，是戚风。

“中午一起吃饭吧？”戚风笑着问他。

关洛想拒绝，毕竟已经能正常走路了，再约饭没有什么必要。

“算了……”话音刚起戚风就转身要走，边走边说：“中午约饭啊，下课联系我。”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还没响起，手机震动了，是戚风发来的消息，拍了张图片，是关洛现在所坐着的教室门牌号。

关洛抬眼看去，戚风露着个胳膊跟他打招呼，他立马低头在手机上打字：楼下等我。

下课之后关洛自行先走，绕到教学楼的后面，戚风在那里等他。

这是约定俗成的，关洛不想每次都变成舆论中心点。

“今天下课挺准时的。”戚风说。

“你没骑车？”关洛问他。

“车子充电要钱，自行车载不动人，人类天赐的十一路公交车不好用吗，非要搞到废掉才珍惜？”戚风说。

关洛没理他，转身朝食堂方向走，被拽住书包往后扯着退了一步。

“小少爷，上次说请你吃的凉拌牛舌，今天应该可以履行了。”戚风说。

关洛抬眼看他，没有拒绝的意思，“还不快走？先把书包放开。”

下午关洛是满课，最后一节还被拖堂了，六点多才被放出来。

“久等了，这个老师每次都会拖堂，只是没想到今天拖了这么久。”关洛说。

“没关系，是胡老师吧？”戚风说着，递给关洛一个头盔。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接过头盔拿在手里左右观看，问：“我一定要带？”

“当然，去奶奶家有点距离，才不是穿个马路这么简单，被抓了可是要罚款的。”戚风说。

可是这个头盔，过于的可爱了吧……

关洛不明白戚风是什么奇怪的审美癖好，纯白圆圆的表面非要在顶端贴一个戴着竹蜻蜓的小黄鸭，这也就罢了，正面的档风镜上还画了两坨腮红，如果放下挡风镜腮红刚好就在人脸的两颊上。

这完全就是女孩子带的样式。

“我带这个，你女朋友不介意？”关洛依旧很不情愿的表情。

“什么？”戚风没听懂。

“这是你女朋友的头盔吧，我带这个没关系？”关洛重复。

“我没有女朋友，你怎么会觉得我有女朋友？”戚风问。

关洛指着头盔问：“你确定这不是女款的？”

“当然不是，”戚风一笑，觉得头盔跟关洛还挺配，“为你量身定制的。”

关洛假笑一声：“你怕不是给我定了个二手的吧，上面刮蹭的这么严重。”

戚风抢过头盔直接带到关洛的头上，又压下挡风镜催着他赶紧坐好：“我要饿死了，挡风镜一挡，没人会知道你是个男孩子的。”

关洛被迫坐上车，很无奈，“你见过哪个姑娘有一米八多？”

戚风停下戴头盔的动作，突然笑了：“抱歉抱歉，我忘记我自身过高这件事，看谁都像小朋友。”

关洛不想跟他继续扯皮，催着他赶紧走。

奶奶家确实偏远，一路伴随着叮叮当当的玻璃碰撞声，骑了十多分钟才到。

“你买了什么？”关路问。

一路都在响，他都怕骑到半路车子报废了，还要跟戚风一起推回去。

“酒。”戚风说。

关洛皱眉，没说话。??“该不会关小少爷没喝过酒吧？”戚风说。

关洛一眼瞪过去，“说谁的？”

“喝过呀，我还以为你没喝过呢。”戚风说着，从前面的篮子里拿出一个袋子，打开给关洛看，里面放着啤酒和白酒。

“那小少爷喝啤的还是喝白的？”戚风问。

关洛回想起小时候偷偷闻过父亲酒杯里的味道，他不喜欢，但他知道那杯是啤酒，所以关洛说：“喝白的。”

戚风明显一惊，“你确定？”

“当然，不可以吗？”关洛问。

戚风笑着摇头，“真人不露相呀，可以，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