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桑乔一回扶桑山，传玺传印就一脸紧张地迎了上来：“小姐，谢师在您房间等您。”

“我娘来了？”桑乔一脸淡定，叫她们找来毛巾，把脸和手都擦干净，顺便把剩余的妖丹都给传玺，让她们给青青喂食。

柳青青这个长度和年纪的蛇妖，实力相当于金丹期修士，不过分了一部分力量给桑乔后，似乎有所削弱。方寸山一行，她借助了太多蛇妖之力，现在青青正没精打采地搭在她手腕上，被她强行拎起来时，像一根丝瓜一样垂着脑袋。

“男人是最不可软绵绵的。”桑乔淡声说。

传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青青抖了一下，抬起脑袋，两只圆圆的黄眼睛里写满问号。

“行了，你自己吃点，补充一下精力。”桑乔摸摸青青的脑袋，回了房间。

谢佳云在她房内已等了一会儿了，她今日穿得很利落，似乎随时要动身离开。见到桑乔，她露出了一点淡淡笑容。

“娘。”桑乔叫了声，整个人被谢佳云拉到面前，好好打量了一会儿。

谢佳云此时实在是百感交集，想当年玄羽宗也是威震一方的名门，直到太一宗为了青云剑，诬陷玄羽宗掌门与魔族勾结，联合其他几大宗门上门围剿，一夜之间玄羽宗上下落得过街老鼠下场，百姓唾弃、修士冷眼。

桑自行是宗主最小的弟子，太一宗上门时他才入门没多久，甚至未来得及举行拜师仪式，因此外界并不认识他。她则是宗主夫人的隐卫，从小贴身保护着宗主夫人，不曾露面。两人在最后时刻带着青云剑和宗主唯一的女儿逃到这儿，那时桑乔甚至还不会说话，在襁褓里眨着眼睛，现在却已经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人了。

正是如此，她才更加意识到不能将桑乔困在小小的扶桑山。当年玄羽宗被清算，但是还是有一些人侥幸逃脱。如今玄羽宗的人脉流落在外，她须得赶快为桑乔打理好才是。

“怎么了，娘？”桑乔有点疑惑：“您是要去哪里吗？”

谢佳云点点头：“我外出有点事儿，不定何时回来，走之前来看你一眼。”

“您要去哪儿？”

“去看望几个老朋友。”谢佳云从头上摘下一根簪子，递给桑乔。

簪子通身碧绿，祥云回字纹样，最顶端有个可拨动的小滑块，轻轻一拨，弹出一枚小小的印章。

“无论你去哪儿，若是遇到有此纹样的店面，便进去出示这枚印章。”

“他们就会收留我吗？”

谢佳云笑了一声，难得露出俏皮神色，对她眨了眨眼：“可不止哦，你去了就知道。”

桑乔难得怔愣了下，难不成谢佳云其实背地里开了个兵器库，或是什么隐世宗门？她正想追问，谢佳云却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是时候该走了，若不是你回来的晚，我现在都在路上了。”谢佳云与她道别，将桌上的包袱背上，转身离开。

桑乔目送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簪子。

谢佳云留给她这个，难道短期内都不打算回来了？这与原书里的剧情似乎有些出入，按理来说，起码桑乔十六岁生辰那段时间，谢佳云都在扶桑山才对。

穿书局的原理是维护崩坏的故事线，但渐渐穿书局发现有的角色会产生自我意识。这些角色要么是大奸大恶之人，要么是至善至美之人。为了防止这些人在世界里乱窜，给世界或是给自己造成灾难，穿书局将此类人全部收编，让他们在不同的小世界里历练，通过剧情试图给他们培养出正常人的认知，桑乔就是这么来到穿书局的。

为了防止他们乱来，每个穿书者都需要按照剧本走剧情。若是剧情偏离太多，整个世界都会崩坏，穿书者在世界崩坏后会被抓捕回局里关押坐牢。

桑乔倒是没有坐过牢，她从前总是扮演恶毒女配，属于是得心应手。不过她有一些前同事，因为心肠太软，简直是禁闭室常客。

如果谢佳云出走导致剧情偏离太多，那她只能去把谢佳云抓回来了。桑乔正思虑着，打开门一看，传玺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个篮子。

篮子里，青青蔫头蔫脑地缩在垫子上。

“小姐，它不愿意吃东西……”传玺一脸为难：“我们怎么喂它都不肯张嘴，我们就想着，它是不是认主了，不愿吃别人喂的东西？”

“不吃？”桑乔微微皱眉：“那或许是不饿，把妖丹放到它附近，别管它就是。”

想起今日从方寸山带回来的枯骨，她又叫传玺从山下池塘挖两支莲花来。虽说死而复生是玄学，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若真谈上重塑肉身，莲藕荷花作为经典材料，成功的几率最大。

传玺传印二人也忙，两人要操持整个院子的事务，闻言也不再在柳青青身上多废心思，只将笼子搁置在阴凉处，便忙开了。

柳青青缩在竹林里，见人来人往，越看越是委屈。这桑乔，用得着他时便是百般哄着，此时用不着他了，便如此冷待！他此前于人间常见修士与灵宠朝夕相处，共食一碗，以彰显平等，桑乔却将他当狗一般赶到角落吃饭！

坏！坏！坏！

桑乔将莲花移至后院的水坛中，顾虑着这骨头似乎属于一个成年男人，故而她寻来的这水坛极高极大。她把骨头埋到水坛底部，放在灵气最充沛的东南角，死马当作活马医。能孵化出什么难说，但是有一种抽卡的快乐。

移栽这种活儿听着容易，实践起来却累得慌。等到大功告成，桑乔身上都累出汗了，回到房间，发觉卧室门被拱开了一条缝。

走进去一看，果真是柳青青。柳青青化了一半人形，俊美瘦削的上半身靠在桑乔床头，柔软的腰腹顺着呼吸微微起伏。

桑乔关上门：“吃饱了？”

柳青青故意背过脸：“不吃，吃不下。”

桑乔将外衫脱了，在床边脚踏坐下，把柳青青的尾巴捞到怀里：“四五米粗的家伙还吃不下？”

别说，冷血动物就是好，冰冰凉滑溜溜，抱在怀里十分清凉。

柳青青把尾巴一收：“你居然叫下人喂我！”

“传印传玺是我的贴身侍女，她们喂你就相当于我喂你。你不愿意的话，自己吃不就好了？”桑乔莫名。

“那不一样！”柳青青气得尖牙都跳了出来：“我之前看见你们修士养了狸奴，成日把狸奴放在怀里摸，喂食也是亲自尝过才喂唔——你干嘛！”

桑乔掀开柳青青的嘴唇，摸了摸他的尖牙，一脸新奇：“你这牙真不错，有毒么？”

柳青青龇了龇牙，正要对准那不知好歹的手指一口咬下去，嘴里忽然被塞进了什么。

入口微苦，伴着丰厚的灵力——是妖丹？

“好了好了。”桑乔拍拍柳青青的脑袋，又把他的尾巴捞进怀里给自己降温，顺便把妖丹都喂给他。

柳青青吃人嘴软，讪讪地吃完了一大包妖丹，化成软绵绵小蛇盘在桑乔身上。

“对了，你那个师兄受了伤，你不去看吗？”柳青青问。

“不去。”桑乔说：“他不会有事。”

“你也这么觉得？”柳青青吐着信子：“他身上有种不寻常的气息……我闻不出来。”

“嗯，真厉害。”桑乔摸摸它的脑袋，走到桌前拿起笔墨。

柳青青挂在桑乔脖子上，盯着她写字。

“你认得字吗？”桑乔笑。

柳青青乖乖地摇头，它毕竟是蛇，既不觉得认字有多么必要，也不觉得不认字有多么丢脸。

“你下来。”桑乔轻轻弹了弹它的鼻子，让它化作人型。

柳青青落地，照例只变了上半身。它是蛇，懒得穿衣服，这样最方便。桑乔也随他去，毕竟柳青青身材好，往那一站跟手办似的。

“这是你的名字。”桑乔在纸上写了遍，放在柳青青面前：“试试看？”

柳青青对手指操控不太熟练，一把攥住笔，在那张四寸左右的白纸上画出一个挤挤攘攘的“柳”字。

这个字最是容易写得飘逸有风骨，在他手上却跟只委屈的虫子似的蜷缩在一起。

桑乔拿起他的手，重新替他摆好纸笔，帮柳青青调整好握笔姿势。

十五岁的少女，骨骼舒展，五指不粗壮，但极修长，如玉葱一般。她轻轻扶住柳青青的手腕，带着他写了一遍名字。

这场面若是霍瑞英看见了，必然是要睡不着觉的——他与桑乔何时如此亲密过？两人能躺在同一片屋檐上看星星，都足够他激动一晚上。

然而柳青青就是这样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一只妖，他只觉得写字好累，求了桑乔一遍又一遍，直到自己总算能把名字写成三个指节大小的方块字。

“做人好累。”柳青青放下笔，揉着手腕：“我再也不要学字了。”

桑乔仿佛没听见似的，将之前写好的信放在柳青青面前，又抽出一张信纸：“你把这张纸上的字再誊抄一遍。”

“这都是什么？”柳青青拿起信纸一看，大约十来个字三三两两地组合在一起。

桑乔便念给他听，柳青青越听，眉头越紧。

“你要做聚魂灯？这物件虽说做起来不难，但是碎魂保存在里面需要大量的灵力滋养，你是要累死我吗！而且你还要做两盏？”

桑乔：“嗯。”

柳青青：“？”

两只琥珀眼写满了疑惑。

桑乔抚了抚柳青青的头发，柔声道：“我最近听说东瀛那边出了一种奇特的宝石，叫海蓝宝石。你见过蓝色的宝石吗？”

柳青青没见过，他是没见识的小蛇，所以他不知道海蓝宝石实在是非常便宜的一种宝石，立即抓起笔，回头誊抄起桑乔给他的信。

这十几个物件的名字，足足花了柳青青大半个晚上，才把它们横平竖直地固定在一张信纸上。实在没想到人类的手指这么难征服，写完后，他惊奇地盯着自己的手指，大叫道：“我的手指红了！”

桑乔一直坐在他旁边看书，闻言将书放在一旁，走到柳青青身旁，捏了捏他的指腹。

“是挺红的。”蛇妖的手指是没有干过活的柔软，又带着冷血动物生来的冰冷，有点像个冰垫。

“是吧！”

“嗯。”桑乔语气含笑，掌心一翻，忽然变出一枚玉冠，正中间镶着一枚鸽血红的宝石：“就像这个一样红。”

准确来说，这不是宝石，而是一种妖兽的眼珠，经过特殊处理后会像宝石一样通透温润。桑乔也是在仓库里翻到的，好像是桑自行婚前的财产。

柳青青捧着玉冠，跪坐在蒲团上，乖乖等着桑乔帮他梳头。等到玉冠固定好，一照镜子，他又泪眼汪汪地心想要一辈子听桑乔的了。

桑乔从镜子里看见柳青青亮晶晶的眼睛，心里也不由得一软，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声夸道：“真漂亮。”

青青：你把我当狗一般！坏坏坏！

桑乔：谁是好狗狗？

青青：（下意识摇尾巴）